心形叶子

去河滨公园溜达，是老王目前最持之以恒的事情，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

今天的公园格外静谧，走在鹅卵石上，每一个神经元都被唤醒了，从脚底，到膝盖，到头顶，麻酥酥的，神清气爽。

忽然，一抹紫红的影子在眼前飘过，像精灵一般。目光顺着影子追去，那是一片紫荆叶子。公园里有一片红叶紫荆，每年，老王都会去欣赏，去拍照，去静静站一大会儿。心形的叶子，温暖着他的心。

不知从何时起，老王开始喜欢心形的叶子，不论是紫荆叶子，还是喇叭花叶子，甚至地瓜叶子，他都喜欢。遇到色泽温润、叶面完美的，老王一定捡起来，收藏起来，慢慢攒了一木匣。闲下来，就拿出来鼓捣一番。在阳光下晾晒，在月光下把玩，甚至捧在手心嗅一嗅。

一开始，老伴儿没咋理睬，后来发现老王有点儿神经病似的，好像娶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叶子。再后来，从老王的梦话里，发现了问题。有一次，老王的梦话还没说完，老伴儿就将那一匣子叶子倒进了垃圾桶，老王想发火但没敢，偷偷哭了好一阵子。老伴儿说：“心形，心形，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再也没敢收藏，只是欣赏。老伴儿临走的时候，拉着老王的手说：“你对不起我。”

老王摇摇头，又点点头：“老伴儿，那是我唯一对不起你的地方，分了一点儿心思，请你原谅。”老伴儿眼角流下一串泪珠，轻轻合上了眼。

老伴儿走后，老王谢绝了所有的劝说，一个人过着。孩子们很孝顺，可是孝顺填补不了孤独。孤独像一个大坑，深不见底，宽不见边。老王一直坚守着，亲友们都很是疑惑。

那片叶子像只蝴蝶翩翩飞着，最后落在老王每天都要坐一会儿的那张排椅上。这张椅子很有味道，不是做工好，也不是材质好，而是冬天一直有阳光，夏天一直有阴凉。老王观察了一下，这是得利于椅子背后那棵大槐树。夏天，太阳在头顶，大槐树的枝叶就遮住了阳光；冬天，太阳南移，阳光斜着身子，扑过来，大槐树就望“阳”兴叹了。

唉，要是人生能这般遂心就好了。老王摇摇头，笑自己像个小孩，天真得很。

老王这次不是奔着排椅去的，而是奔着那片叶子。当他弯下腰伸手捡拾的时候，“梆”，额头一阵疼，差点儿晕过去，一抬头，看见另一个额头，是一个被雪白的头发轻抚的额头。

“对不起，大妹子，我……”老王摸摸额头，脸有些发烧，好多年没碰过女人的皮肤了。

女人不仅头发白，皮肤也白，稍微激动就能发红的那种。女人摸摸额头：“哈哈，大哥，这是你碰我还是我碰你？”

“你……你也要捡这片叶子？”老王捡起那片叶子，递到女人面前。这片叶子太完美了，没有一点儿杂质的紫红，脉络清晰，微微透光。老王有些爱不释手，却不敢贪为己有。

女人的眼神明显被这片叶子感染了，泛着光，嘴角也有些抖动。老王知道，只有痴爱才会这样。

女人捏着叶子，抬起手，把叶子放在阳光下，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大哥，以前呢，我能透过叶子看到一片花。”

老王心里一惊，这句话有个女人说过的。说过说这句话不久，随着父母去了外地，四十八年零五十三天，至今也没音信。

“可是，现在呢，”女人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小心翼翼打开，那片紫荆叶子翩然落进去，随着女人的一声叹息，“而今，只能看到一朵。”

“大妹子，你也喜欢收集叶子？”老王心有所动，“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女人看了老王一眼：“这么说，你也……”说着，把塑料袋递给老王。老王抖开一看，全是心形叶子，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不会是真的吧？

“大妹子，你认识王德泉吗？”

“你也认识？”女人显然有些措不及防，眼睛紧紧盯着老王，“你……”

“辛杏啊，我是德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