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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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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般的思念

月亮在云朵里穿行,那白莲花般的云朵下面就是我的故乡,叠嶂的重山在月色下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山野静寂朦胧,那弯弯的月牙儿勾起我对祖母的思念,情丝如飘带飘向遥远的小山村。

那通往山村的路口,祖母干瘦的身影在风中伫立,看到我提着竹提篮蹦蹦跳跳地从河滩上来,"伢嘞,走累了吧?知道你今天会来,我来接你。"祖母笑容满面地着迎着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把我揽入怀中,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走,回家去,我炒了香蚕豆。"祖母拍着我的背,牵过我的手,挪动着"三寸金莲"蹒跚地往回走,我赶紧踮起脚尖搀扶她,祖母笑着说:"不用,不用,快点长大了,再背我。"祖母很乐观,总是跟我打趣。每次回山里,祖母总要炒一点花生、蚕豆、葵花籽等零食让我在回家的路上吃。

走进祖母的堂屋,几块金灿灿的腊肉挂在堂屋边上,阳光似乎能穿透肥肉,晶莹透亮。"奶奶,腊肉你又舍不得吃呀,时间久了会坏了。"来时母亲叫我叮嘱祖母不要太节俭,我学着母亲的口气跟祖母说。"吃了,你看,今天就炖了你爱吃的腊肉骨。"祖母扶着门框,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屋里说。满院飘着腊肉的香味,祖母厨房里的井罐"咕咚咕咚"响,香味是从那儿飘出来的。我咽着口水走进光线昏暗的屋子,祖母已经盛出香喷喷的黄豆炖腊排骨,并从锅里端起我最爱吃的辣椒粉蒸猪油渣。

饭后,我照例去帮祖母晒床,进入祖母的卧室,只见一缕阳光从高高的小窗户口透进屋内,照在大木床的楣头上,镂空的花鸟龙凤图案栩栩如生地印在白床单上,四根床柱上也雕有莲花般的祥云,被祖母擦得光滑锃亮。楣头里挂着枣红色的缎面绣花帐帘,精致好看,听祖母说是她的手工绣,陪嫁带过来的。青花黛布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铺得无皱无痕,我抱出祖母的铺盖送到堂屋外张阳的地方晒。

祖母已洗完锅灶,我添上一大锅水,遵母亲的嘱咐,帮祖母洗头剪脚趾甲。祖母七十岁了,头发依旧乌黑柔软,我取下祖母弯月形的银发簪,散开祖母的发鬏,我边梳理着稀疏的长发边问她:"奶,你咋不剪短呢?现在老人都剪短头发,又好洗又美观。"祖母若有所思,答非所问地说:"我年轻时头发乌黑浓密,长长的大辫子,好看着呢,小媳妇大姑娘都羡慕。"我用软滑的老牛角梳慢慢按摩奶奶的头皮,轻风舞动着祖母的疏朗的发梢,吹走了掉下的缕缕的发丝,也零落了祖母的青丝红颜。

祖母年轻时是位美人,且知书达礼,双足是当时裹得最小最尖的,实实在在的三寸,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风韵十足。我打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裹脚布,把祖母白皙的双脚放在水里泡着,轻轻揉搓着祖母脚趾扭曲到脚底下的双足,抠净藏在深深的脚凹窝里的皮屑,我按压着变形的脚趾,我心疼地问:"奶奶,疼吗?"祖母摸着我的头缓缓地说:"不用劲就不疼咯,我才五、六岁时,你的老外婆就帮我缠足,勒得紧紧的,我哭过闹过,抗争不了封建世俗束缚呀,老外婆也跟着一起流泪,疼了好几年的,慢慢就适应了,孩子呀,现在的你们多自由,想往哪里跑都行。"我把她的脚搁在我的腿上,搂着祖母的腿,用剪刀仔细地剪平趾甲,多想一点一点剪去祖母的殇情的记忆。

我洗净祖母裹脚布,晾晒在竹杆上,长长的白棉帛布随风飘摇,却永远也飘散不了曾经的痛与苦楚,抹不去裹脚布上沾满的累累伤痕。

祖母是家中独女,自幼跟私垫先生的父亲读书习字,老外公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取名玉叶,期盼女儿过上金枝玉叶般的生活。十八、九岁时,祖母嫁给了她父亲相中的精明干练的祖父。

我的曾祖父家境在当时应该算殷实的,老屋是三进三重,住的都是自家人。穿过一重堂屋,祖父排行老三是住二重堂屋右边第一间,是间较大的大房子,现祖母依然住在这里,堂屋左边是带㾿的厢房。第三重堂屋中间摆放着先人的牌位,左右是祖父的大哥、二哥的房子。听父亲说,那是祖父还在蔡田铺上建有临街铺面房,后来"土改"时拆掉了。

父亲是长子,稍懂事就跟随他的外公习文算术,父亲聪颖好学,深得先生疼爱。然而好景不长,祖父三十多岁殁于急病,留下孤儿寡母艰难生活,被生活所迫的祖母带着小叔和姑姑在蔡田铺上卖杂货,做点小生意,十余岁的父亲也带着八岁的二叔一起挑点窑货杂货贩卖,与祖母共同养家糊口。

祖母五十多岁时,又痛失我的小叔,接着婶娘改嫁,留下一个三岁的堂哥与祖母生活。六十多岁时,我敬爱的二叔又在县城开会期间突发急病离去,祖母闻讯后无声落泪,老年失子之殇再次剜着祖母的心。祖母如山里坚韧的羊角藤,生命力顽强,秋霜冬雪的一次次摧残都没有击垮她。

父亲虽然年轻时就走出了大山,心却一直牵挂着祖母,多次劝说祖母下山生活,祖母却深深地眷恋着的大山,不愿离开有过爱有过痛的老房子,跟二婶、姑母还留在山里。二婶是山乡工作的医生,带着三个孩子在山里读书,兼顾照料着细脚祖母。父亲只接走了小叔家的不愿读书的堂哥,让他下山学一门手艺。母亲怜爱祖母,经常带我们来看看她,送些生活用品,我们大一点就自己回山里,帮祖母洗洗晒晒,跑跑腿。

山中的泥土慢慢抚平了山谷的沟沟壑壑,岁月的长河冲淡祖母了的心底的伤与痛,大山子孙的梦与盼在山谷里呐喊。

河边那菜畦里,带着新鲜泥土的萝卜是我最甘甜的水果,小路边的狗尾巴草是我心中最芬芳的花朵,祖母送我到路边的叮咛是我最温暖的回忆。

祖母虽然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但是老人家豁达乐观,吃苦耐劳的精神力量一直支持着下一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子子孙孙。每次看到梳着发鬏的老人,我就想起了祖母,想起祖母如白莲花般的双足,夜空里那弯弯的银月亮如祖母的发簪,那一闪一闪的星星,是她在眨着眼睛温和地看着我,照亮我前行的路。

那条弯弯曲曲如飘带的山路载满我悠悠的乡愁,那清澈的蔡田河水是我脉管里不息流淌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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