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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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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整个余生都被年味深深笼罩
A
年三十晚上,母亲
颤巍巍接过儿子们送上的孝顺钱
浑浊的双眸,因欢喜的热泪一夜扑烁着亮光
贴胸口捂得热腾腾地
初一一早,易手
便进了孙儿的腰包
颠着碎步,紧赶慢收拾
置办了一个腊月的好吃喝
没几天就盆盘磬尽了。那头
靠一点微薄的养老金喂了一年的大肥猪
两条前腿,作为报酬
刚下架,就送给了喊来帮忙的小女儿
特意留下的两条后腿,初五送儿孙们回城
大儿带走一条,二儿
带走了另一条
月亮还没有彻底圆起来
空荡荡的院子,反比年前更寂清了许多
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时传出近似呢喃的自语。以及门外
雪地里 大黄偶尔几声嗓门压抑的呜咽
像是回应
B
就像钟表上的每一刻度,长长短短的
指针还会回来,做瞬息短暂的停留
而家就是最顶端的12点。或者一个旅馆
一个没有掌柜,只有伙计的零时旅馆
所有的离开,各种步调不一的奔走
转上一圈,终会向这一时
扎堆儿挤过来
从此,这世上又将有十三次团圆
而一枚小小的月亮,终会使人虚耗
十二回翘首
唯这偌大的人间 一年仅得一次
却是啊!这稀罕 自己总得准备点儿什么
那大桶的猪食无论如何是再也没劲儿提了
那就养十只鸡吧:“大儿两只。二儿两只
对了,女儿也得两只……”
母亲在暗夜里掰着指头算计
“剩下四只,就囫囵过个团圆年吧!”
但万一要是死上几只呢?万一
死上几只呢?!
C
立都立不稳,身子骨越发矮下去
泥檐下那只将要褪尽残红的
红灯笼,还得挂上又一年
蜂鸣的双耳,再也经不起些微震荡了
聋了,就彻底听不见
孙儿们爆米花似地欢叫了
失落在柜橱旮旯里的几只二踢脚
暴脾气憋在喉管里,只能等到来年
几个粉嘟嘟的城里娃 恰似故人来
院子各处,小草们率先探出头来
春荣秋枯,它们深知这人间
烟火散尽的清凉
去年双飞燕,归来泥巢中
归来却是一只。最长情
无非两处孤单相对无语的凝视
墙头一株蒲公英
去年秋风吹走它满头老籽
儿女们 各在远方发芽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