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午后的烈日里,窜到了老米兰城的废墟中,光亮的阳光下,白茫茫的沙漠上,废墟中的残墙,破塔,各侍向隅,一切明摆。不知是相互怄气还是各自参悟,一片的死寂让我本来膨胀的兴奋,变成短小的黑影,如鬼魅般躲躲闪闪出没他们之间。
虎死留皮,人死留名,这个消亡的米兰城留下什么?是残墙和沙粒,是被人誉为代表老米兰的古戍堡和东大寺。是的,凭借直觉就是这些。锁阳城、高昌城、古楼兰也差不多都是这样。
城邑的残骸,如同人的骷髅,在平常人的眼里,很难分辨他们生前的形态。于是我与老米兰邂逅,并没有陌生的感觉。若就满足于此而别去,是非常的遗憾,米兰这充满磁性的名字,早就强有力地吸出我无限的遐想。
面对米兰残骸,我恋恋不舍,学着村里巫婆的样子,闭上眼眼,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五方来神明;揭开千年梦,招来米兰魂。”为的是从这遗骨中识得米兰,寻找到一些自我的安慰。
心诚则灵,一阵风,一场沙,天使来了,菩萨天王来了,小鬼也来了。我那短小的黑影激动得被一粒小小的鹅卵石绊倒,欢悦的情怀涔出了汗水,更多的拘谨,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息和浓郁人气,贻笑大方。
楼兰天使:清秀娥眉,大眼睛,高鼻梁,鼻尖而翘,薄薄的红唇,稍尖的下颏,略高的颧骨。我那短小的黑影无地自容,宿成一团暴露在沙地上,嘴里嘀咕着,这是俊美,俊秀!天使款款而行,不言不语,白色羊绒帽上的三根雁翎,摆动得风姿翩翩。但深邃凹陷的双眼,薄唇轻抿,忧郁的神色永远写在她的俊美脸上。
天使的忧郁是因为汉朝的屯兵,米兰的渔歌、牧笛,被开渠夯土声淹没。保护鄯善王的陈司马带吏士、狱卒、罪犯,开沟引渠,屯垦种地,修城池,筑宫殿,让鄯善王钦佩相从,天使从伊循(米兰城)屯兵开始,预示到楼兰的消亡,怎么能不忧在心中,郁结于脸庞呢。
菩萨和天王本该在龛上,听钟罄木鱼敲着祥和,看檀香明烛点着太平。只可惜有因就有果,因果无法普度。留下的东大寺塔,后人说是男性生殖的崇拜。
一拨小鬼哭哭喊喊,他们自告奋勇说是来米兰寻找陈司马算账,就因为陈司马给了他一块白馍,一些麦种,他放弃渔牧,砍了大片胡杨,开垦种地。就因看到陈司马修建的宫殿,而放弃了土窑草寮而学会了夯墙伐木修房。可是后来发现水渠渗水,田地飞沙,要找陈司马想个办法时,他不知去向了。风灾从天降,沙灾平地起,瘟神关怀着每个人,饿的饿,死的死,可陈司马不知躲在何处。
我信神疑鬼,鬼也看出我的疑心,于是便劫走我的影子,到了罗布泊,看过弃在枯干河床边的独木舟。
独木舟,诺亚方舟,渔歌的摇篮,基督中人类的摇篮。独木舟搁岸是渔人的上岸,诺亚方舟停泊,是新一轮人类繁衍的开始。诺亚方舟就泊在米兰城,人类是从这里蔓延而去。不管是传说还是故事,或是创作,在这里有许多的契合点。母系社会,诺亚方舟人种繁衍,《西游记》中米兰的女儿国,楼兰天使的俊美,这一切安排在这里是相互演绎,没有丝毫矛盾。就如子母河虽然水流黄沙,但没有把美丽故事流黄。
唐玄奘赴天竺取经,师徒三人途经子母河时,唐僧和猪八戒感觉口渴,便喝了几口子母河的水。一会儿便觉得肚子疼痛,以为是进了寒气,便向村子里的妇人要姜汤以驱寒气。村妇询问疾病的原由后惊叹道:你们不是得病而是有喜,这里是女儿国,没有男子,女子要想有孩子,就饮子母河的水,即可如愿。你们误饮此水,必是怀孕无疑。猪八戒大骇,失声大叫。村妇说:不要紧,你们可到解阳山破儿洞取来落胎泉水,喝下就可以打下胎儿。”
直到今天人们把东大寺塔演绎成男性生殖崇拜,日本游客航运米兰水回家给不孕妻子喝,仿佛都不是天方夜谭。
又一阵风,一场沙,我在残墙下苏醒,短小的黑影,被拉长好几倍,我想踩着自己的影子回米兰新城,可是影子总在身后,一直留连米兰古城,回眸着天使,想在苍茫沙漠中能有唐僧之福,遇到女儿国国王招亲,回到从前青山绿水中,过上渔牧游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