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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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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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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野斯文——柘荣三章

 

村野斯文——柘荣三章

               禾 源

 

富溪村

水,把山隔成了两岸,可桥又把两岸相连。桥,把水分为桥内桥外,可畅游无阻的鱼,又把水串成一体。想想,这该是时空相住吧!这个感念是我走过柘荣富溪归驷桥时拾起的。

归驷桥,一座木拱廊桥。一个集镇、一个村庄有了这么一座桥,宛如先生颈脖添了条围巾,不仅藏风聚气,还围出了气质与风度。有了它,不再是短褂绑腿,匆匆行色,为生计奔波,而是长衫礼帽,端庄踱步,衣食无忧,享受着天伦之乐。就凭这座桥,让我对富溪村肃然起敬,凭添几分斯文。

轻步过桥,双足小耨,划过沉积着岁月脚步的桥板,让宋淳熙十四年桥成时剪彩走桥第一串脚步苏醒,唤回的建桥师傅请鲁班先师上梁的喝彩声。

“伏羲,梁头朝北,梁尾朝南,东南西北通四海!”

“好啊!”

“伏羲,手提金鸡凤凰叫,一年四季吉星照!”

“好啊!”

听到富溪水流声响的人,一定能听到这悠远的历史声音。溪水流走岁月,岁月又埯没许多,唯独那些声音亘古不变。建桥石匠的铁锤击在石头上的声音不变,木匠师傅利斧削劈在杉木上的声音不变。桥头榨油坊的磨盘声、石锤撞击木楔声也不变。这些声音就是这里的乡音。

随乡音走进榨油坊,油坊的陈设大同小异,榨床、磨盘、蒸灶这三大件不可或缺,石锤、木楔、稻草等必备周祥。这个油坊除了与榨油工序有关的一切应有尽有之外,还有了创意,竹筒吊灯、榨油工序刻板简介、成品展示、渣饼陈列。看了这一切,感觉以水为动力的磨盘把时光转动其中,横卧的椴木榨床是睡沉的时光,石锤、木楔是时光醒来时转身的撞击,流淌的榛子油便是那梦里好日子的垂涎,那些创意则是跟着阳光透射进来的窗外新语。有油坊的村庄能不富得流油吗!

我像从油坊蒸灶冒出的烟一样出了油坊,忘却了当今是何时,随人流走进富溪的外街,看过秤砣馆、筷笼馆,驻足在两尊铜像前。作家李师江说,那个站在卖油翁前的小孩,不就是少年禾源吗?一语点像成活。的确像,背起小手恭候,注目含首酤油的老翁,这就是我小时常有的神态。打酱油时是这样,买酒时也是这样,原来我的童年早就生活在艺术中。本让我斯文如宾的富溪,此时成了家乡。

可富溪又不是家乡,因为这里有人民银行、农业银行,有许多商铺,有把算盘打得嘀嗒响的女掌柜,更不用说这里还是“霞鼎苏维埃政府”所在地,有红色一家纪念馆,而我的家乡没有这些。

从外街走到里街,再从里街走回外街,我时儿返老还童,时儿是主,时儿是客,宛如富溪里的鱼,畅游在不同时光的流水里。里街中的那块猪头石的故事,我正嚼得生味,又听到红色故事,正在缅怀先烈的英雄事迹,又听到文旅结合乡村振兴的时代新曲。富溪,富溪!真的富有。

若把村庄喻为一个人,青山如装、碧水流彩、宗祠似帽,廊桥如围巾,富溪就是这样一个端庄富丽,品位十足的老者。茶山新芽、文旅相生、公园回廊,绿树鲜花,富溪就是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

富溪,你收留了我的童年,也将成为老年的回忆。

黄柏村

黄柏村边那片金黄的稻田,今天我把它当作是这个季节的邀请函,因为是我在这季节里看到最明亮的一块稻田。虽说刚进黄柏时相遇的是两棵红豆杉,可我知道它们四季常青,那是这个村立起的旗;虽说品了那口北宋初年乡村肇基挖出黄柏井的井水,可我知道它养育了黄柏村代代生息,那可是乡村的乳汁,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我的敬拜。

站在村里的湖边,看着稻田,看着稻田上方的古墓,看着四周的山,把自己的视野推远拉近,体会着游氏先祖选择这里定居的理由,重温村居天人合一的大哲慧。引导人介绍说,正因为这方山水天造地设,有笔架、砚池、印章、镇尺,在明代养育出进士游朴。

智慧人能前瞻,赞智慧者则以果返因。我从上、下两个黄柏村的渊源中,大赞游氏先祖有一双窥视地理天机的慧眼,他们在上黄柏定居后不仅安居业兴,且丁、贵、财皆旺,故不断开疆拓土,随一脉溪水相牵在下游又兴一村,也叫黄柏村。根壮杆粗,下黄柏村地势相对开阔,繁衍更快,成了邻近十里八乡的大村。据说在游朴十岁左右其父举家迁居到下黄柏村,于是下黄柏就有了许多与游朴有关联的读书楼、研读洞,有了他雕心励志的摩崖石刻。游朴得中取仕,那可是金蛇蜕壳,历经了许多磨练,在《游朴诗文集》序中写到“游朴天资聪颖,三岁作对,八岁能诗,人称神童。”可后来其尊父早丧,中断学业。好在他母亲坚强持家,鼓励督促,让游朴继续学习,四十一岁中举,四十八岁才中进士。虽然说科举中流传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游朴依然是少进士,然而也见到其中的坚强与毅力,这历程的艰辛如同游朴刻石留字一样,笔笔火星溅射。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先贤立德后人载福。沿着上下黄柏的栈道行走,随着福、禄、寿三星高照吉祥小道牵引,绕过福寿岛,便到了下黄柏村,这里便是游朴读书取第的地方。清正为官的游朴给这里留下的是座座丰碑,是曾经钻研苦读的读书舍、研读洞。是后人建起的高高塑像,姓氏文化传承的中华游氏文化园,耕读园。精神如魂,根脉绵长。

一路走来,敬意随心携带,敬仰游氏先祖,敬仰先贤游朴,敬仰这里每一块奇石与每一株草木。可不知为何一阵风把我头上的草帽刮到溪中,冥想中,是不是我没去参拜游仙姑,而又在乘驷桥中咨询那护桥神为何方尊神,是不是我一路为遮阳一直戴着草帽,见贤不作揖,见尊不脱帽,所以来了风,吹走它。是,一定就是。我看着帽子随水沉浮,心中念想,风解人情世故,吹得好,脱帽是礼,在游朴故乡的黄柏村应该要学会知书达礼。

就要别黄柏村时,我从相机里调出《中华游氏文化公园赋》的照片,看着赋文,赋是游庆文老师撰写的。我轻轻诵读了这一段“游朴之气,乃圣贤之正气;游仙之德,亦中华之美德。游氏仙贤逸志,县乡宗族扬名。传承美德,人神同愿;弘扬文化,上下齐心!”写得多好,理与悟,扬与传尽在其中。这样的水土,文脉绵长。念到这,便想起了好友游景寿笔名游刃,想给他发一条微信,打开时,发现他正发了一个新贴,我便在贴子后跟了一条:我走进了你的故乡,才知道你诗文卓越的根基。

九龙井

我这里所指的九龙井是在柘荣乍洋乡,这里的井!并不是掘地取水的井,是一溪深浅不一,形态各具的水潭。我猜得出,这一名字的景观肯定不只这一处。至尊的九,不论什么地方的百姓都想要,龙的大气与灵性,不论什么方的百姓都想沾。至于井,有人处皆有井,井水养身,井深通天。但百姓不是想自己成至尊,而要的是沐浴着至尊的祥瑞;不是想自得龙威,而要的是龙恩常施,风调雨顺。居庙堂者,尊崇九与龙,处四野者,膜拜九与龙。“九龙井”之名,能上迎尊贵,下合百姓,同名同姓,自然就多。

我没拜见过其它地方的九龙井,可就这乍洋的九龙井,足以让我灵动如鱼,畅快地爱着这一溪的水和每一口深深浅浅的井。

人有着鱼的习性,游览溪流喜欢逆流而上,我也是这样,我借来鱼跃龙门的浑身激情,与这一溪的水欢畅一刻。听水声哗啦啦悦耳,触水性清凉透骨,沐瀑布水雾,丝丝如绸,随风抚面,沾发抚肌。这水与我童年喜欢的水没有两样,于是我说:真难得,溪水依旧是道家的自然法水。要说与其有染那就只有水族与龙。乍洋人给水潭取下了:“遗荷井、双心井、蝙蝠井、观音井、阴阳井、莲花井、大小龙门井”等名字,为了只是让各潭有别,景致不同,各赋法号,溪里的水,水心不变,灵性不征,一瀑一潭,养蛟的养蛟,潜龙的潜龙,游鱼的游鱼,水声传诵的永远是水流的经文。

我触摸着光滑的石崖,触摸着圆溜溜的石臼,坚硬冷漠,有着拒我于千里的感觉,可我禁持不住那种光滑的诱惑,强行抚摸,手心抚过,手背触过,还用脸贴过,没想到这坚硬的石身石心有这样细腻的肌肤。我端详着自己的手掌,两手相互抚摸,又摸过脸颊,才知自己的肌肤比起这石面还要粗糙。岁月不公啊!让人肌松肤皱,刻下一道道沟痕,面对这九龙井的石,则让至真至柔的水不停地爱抚,抚去亿万年的所有伤痕,永葆着婴儿润滑之肌。我惊叹着水的力量,能化顽石如婴,乖乖地给水打开一重重的门,让水流过,讨好地向水展示着滑溜溜可爱的一面;我喜欢着水的灵性,面临几十丈的悬崖,不是收缰勒马,而是机灵跃下,整股的选择深潭跃入,失散的化作雨雾轻轻飘落,一小伙的贴壁慢慢滑下,瀑下的轰鸣声是这些水的集结号,它们在潭里重新整编,又哗啦啦向前挺进。我对灵水的这一认识,是我读着九龙井这条溪体会出来的。

同游一位老兄说:今天的太阳会咬人,可能会下雨,我理解这个意思,太阳会咬人,大概是许多地方已经是乌云密布,阳光只从这个无云遮挡的地方透下,这种不均匀的热,晒在肌肤感觉就是被咬。经他一提醒,抬头看见有几块黑云正往这个方向赶,可能是快要下雨,我放弃了对九龙井石与水的贪恋,急着往回走,可经过“金蟾望月,仙掌拍案,群龙攀岩”各具形态的奇石前,依旧数次回首,在回望中道别。

鱼儿以水为家,鱼儿以水为路。我真想把我的心智交给鱼儿,让我那些迂腐而又顽固不化的执念,也能被水育成像九龙井中的石肌一样滑润,让我的笨拙思维能被水养育得如鱼儿一样灵敏。我想焚一炷香,自拟个托付仪式,然而这里没有寺院,没有道观,我选择了750岁的“鹅掌楸”为神、为媒、为证,双手合十,闭眼默念:“鹅掌楸老树,老人,太太爷,您帮做个人情,做个见证,让九龙井的真山真水收留我的野心,像养鱼一样保佑我心智,保佑我童心永在。”鹅掌楸像鹅掌一样的叶子摆动着,他答应了,我的事就这样办成,我安心地带着九龙井的水性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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