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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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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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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话里越冬

 

在神话里越冬

                             禾 源  

今天本是小寒节气,是最寒冷的三九天,然而天光气象,来了个大错位,让大地生灵如逢初春,窗外的鸟鸣我听出那喉头的温润,《寒号鸟》的课文在这气息中一页页潮湿粘连,读不了全文。怎么会“三九”如春呢?感觉患了春困,不仅仅躺下有梦,就是行走的大街也处处梦境,大街小巷在这如梦的境地成了神话世界。

看着湛蓝天空,我想借来上古高人的智慧,观天象而察三界。天空找不到一丝云彩,登上城边西北方向的天平山上,站高山之巅,群山为波,扶风扯丝,把钓云之钩抛向天空。风大丝长,钓钩游程就是我目光所及。此时,从西北方向飘来一朵白云,我立马收钓,借风问云,是不是在春节前,天界要举办一场冬季赏花节或类似于蟠桃节之属,各地花仙果神是否为献花、献果,争抢花开二度的春暖而展开了一场抢温大战?那朵云或许只是从前线赶回探视的小神座驾,是回来看看这块土地的气温是否够暖,它停留片刻,与我一样看到城里所有屋顶平台,杂色旗帜飘飘,毫光闪闪,情景如同看家护院的神祇向花仙果神助力。听到风声呼呼,仿佛是赶路快骑,把枯草踩断枯叶翻飞,泥土的温湿气息扑面而来,地已被温热了,再持续一两天,定是花儿吐蕊,草儿冒尖。够暖了,街上又见露腿与露胳膊的;够暖了,那清脆的鸟鸣声如同是寻偶,并不是叫寒。那朵云散了,大概小神也归位再司他职。此时我手机的微信来了消息,有东北、北京,也有巴山蜀水的,一条条信息都透着寒气。哈哈哈,我一阵大笑,原来南方之神用了吸星大法,把“厄尔尼诺”的灵魂都吸到了南方。

手机虽不断干扰,但我还醉在暖风中,沿城区溪行,此时嗅到腥味,看到溪水不再清澈,那水真不配蓝天与白云,青山与绿树,我琢磨着这是不是花仙果神的吸星大法,吸了温度也吸战败者的尸体,消化后排到溪里,溪水的面上浮着一层油膜,随溪水缓缓流动,像是一个流动的舞台,失败者的幽灵就在这上面狂舞,舞出汗气随温蒸发,散发着一缕缕腥味,升腾、升腾,幽灵又聚集,密谋着返回原乡,东山再起,再战这方水土花仙果神的诡计。

我虽没有上古高人的智慧,但我也有他们的情怀,我对着守护在政府大院的两棵老桂花树说,你是这个县的县花守护神,也要聚集众树之灵力,特别是县树水松林,虽说它力量单薄,但是它是树的元老,历经千劫,依然笑傲江湖,该大胆谏言,让这元老发挥作用,它身为县树,该出来主持树界,各树团结一心,抗击那些密谋的反攻者,让溪水清澈起来。

舒适的日子人们总希望长些,但冬天总是夜长昼短,下午五点多太阳便回西山,天空太洁净,归去的太阳没留下一丝半缕的霞辉,但大地上流淌着柔和的暖色调。我的眼光从太阳归西的方向转回,扫过天空时,看到月亮已经等候在那里,农历十三,月亮已经圆了八成。月神在上界并没有她的席位。在我的神话里,天界有太白金星、紫微星、文曲星、寿星、福星、扫帚星,还有五德星君、南斗六星君、北斗七星君等等。可这被民间称为太阴的月亮,还没被列入仙籍。大概太阳、太阴,能生万物,明晃晃、亮晶晶地如期行走在人世间,每天不请自来,一根檀香也没消受。封神之神心如人心,不求自便的就不珍贵,自然就不给封神。中界的人们把月亮当朋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着今天的月亮,看见朋友圈就有人发了随笔《散步的月亮》,月亮成了与我们同饮、同歌、同咏、同舞、同散步的相伴者。

月亮相伴,脚步轻得如猫行一般,再添温暖,感觉那早亮的路灯、杂色的景观灯都成了月光清辉的污染。我看远山,看树梢,看高楼之上的天光,那洁净的清辉真可以与灵魂对话。走进小巷,地上留下半巷子的月色,一两盏路灯在那月色上映着一圈圈光晕,孩子们一圈圈站队,分出阵营玩耍抢地盘的游戏。童年的游戏是我迷恋神话的药引,在他们的游戏里进入了他们的迷魂阵,进入了阵营,开始助阵,我才挥挥袖就有两三个小孩倒下,其中一个被压在下面,他起来不是反抗,而是大声哭喊。哭声如雷,我的灵魂一下被震到光圈外,又成原来的我,站在巷子中看着事态发展。来了一个女人,一定是那孩子的母亲,她一把扯过孩子,大骂到,“你没手没脚吗?人家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回来,哭有什么用?”

一呼轰,孩子们跑散了,留给我的是一巷子斑驳的月色。

我踩着月光往家里走,哭骂声渐渐减弱。各家的窗口透出灯光,就在这灯光里又流出一阵阵的抱怨声,“什么天气,冬天不霜不雪不雨,到了现在没下过几阵雨,又停水了,鬼天气,鬼气候,真不想让人活了吗?”又一家女人骂着:“叫你也安个水泵,你就是不安,说什么总水量就那么多,总管没了有什么好抽水,而人家抽了水,水塔满满,都不愁停水,这一条巷子,大家都装水泵抢水,现在见效了吧!”

一茬茬唇枪舌箭,我挡也挡不住,那被我助阵灵魂推倒的小孩哭声仿佛是自己的嚎哭。哭骂花仙果神只争暖冬,为何不争一些雨水,骂天上的那些五德星君,为何不施德行,不施雨水,是不是就想着天界的一次什么盛会要花、果错位开花,结果而背天地常规。我真想到官井洋去向当地羽化成龙的惠泽龙王借来虾兵水将,向上界讨个说法,或打上一场,抢些雨水来。我闭上眼又念又唱,“哗啦啦啦啦,下雨了,看到的人儿都在跑,哗啦啦啦啦,下雨了,淋湿了许多人的脸,无奈何望着天,……”感觉龙王就要听到,可一个年轻人牵着孩子说,“快点走,那是个疯癫人。”一语破了天机,我的咒语从空中丢到地上,变成小孩与年轻人小跑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自己拾回一句感叹,唉!处处争抢的世界,暖冬暖不了人心。

暖冬的夜有着春夜的节奏,饭后溜达的人、溜达狗都多。处处景观点灯亮起,各种射灯把人照得亦幻亦真,男男女女虽说是一种皮肤,但各种发色,且那些发色毫无光泽,仿佛不是生命养出的,而是刚从地窑里出来,自己走在其中倒成了天外来客。商店门口比起往日都多了个音箱,音箱里的叫卖声各出其招,一家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另一家喊:“本店转让,全部两折清仓处理!”又一家喊:“大放血,挥泪甩卖!”特别是两家相邻的金银首饰店,还让营业员在店门口扭腰劲舞,一家请来鼓乐队,轰鸣大作。店里的珠光宝气,在这声势里更加惹眼撩人,真是世间珍宝。

一阵阵叫卖的热浪左冲右突,人流无规则地浪来浪去。我选择躲避,便坐上公交走向郊外,习惯中又到了东区,那条路虽然许多工程在建,车辆行驶中会带来尘土飞扬,但我感觉这尘土是世间之土,是真实的世界,它飞得不高,吸到的是浓郁泥土味,比起城中各种的香水味还是好闻些。尘土飞起、消散,在皎洁的月光下这片土也只不过一时被鼓动,最终依然归土。我到了这条路上,会看到山中的蘑菇,看到灵火,听到山涧中夜游一切的对话,甚至还可以把一阵风声,一股流泉且作“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琴声。走着走着,暖冬让我解开了衣扣,化作蝙蝠的翅膀,把月光一缕缕地抱在怀里。

抱得一夜月光,月光浸透我浑身,双眼发出月一样的光,就在这样的目光中,看到山里的神仙,看到家乡老屋神龛上的神仙谱,看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与母亲,听到母亲声声呼我回家的叫声,我欲回应,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我在着急中醒来,大概是暖冬,一身汗水。

此时窗户外响起锣声,这是在超度亡灵。锣声一阵,鞭炮一串,肯定许多人都为此醒了过来。这个习俗在村里有,没想到城里还有。村子中的人怕亡灵会在离村前拐到熟悉的家中去聊天,而忘记西去,所以要在每条村弄催行送别,每到一个岔路口都要放一串鞭炮提醒,孩子们跪请上路,折腾到凌晨公鸡打鸣才算了事。城市这么大,她的亲朋好友难道就都在这小区内吗?我不喜欢这习俗,但身居其中,又怎么能不被侵扰。

锣声远去,月光从窗前透射进来,我的神话没有死亡,只有这月光,月光下的一切,暖冬中的生机与一些感慨。

 

2020年1月15日 于听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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