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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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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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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门前的对话


菖蒲与艾叶,在农历五月初一这一天,它们被一条红纸捆绑一起顺插在家家户户门前,日晒雨淋一起枯干。在此之前不知它们是否有过对话,凭我的想象,一个长在水中,一个长在园边,菖蒲有话一定是与鱼虾倾诉,艾叶有语一定是与蚯蚓爬虫同咏,即便偶有嬉蝶往返于它们之间,可那为飞而扇动的翅膀,早已抖落了她们的托附,它们之间一定是熟悉而无言语。正如长长弄子里东头一堆,西头一堆的老人各自聊天,虽有小孩踩着双轮踏板车穿梭其中的场景一样,东与西聊不到一块。

五月初一前几天,不管是前三天,还是前五天,但它们一定是在同一天的前后被割倒,前脚后脚走进同一家门。凭这家主人的心性把它们搭配一起,一条红纸捆定它们的因缘,成双成对卖给了千家万户,插在一家家大门边。莫名其妙成了它们共同探讨的话题,说着说着,原有绿色苍劲化作彼此相依的宿命,菖蒲的淡雅之香与艾叶浓郁奇嗅融为一体,成为五端之首的驱邪纯阳之气。

邻居一对夫妇,男主人是当地人,女主人来自四川,他们插好菖蒲与艾草后,便回家包起粽子。两人边包边聊,南腔北调聊到一块。

“今年你采的箬叶挺大张,粽子就包得大个。”

“没事,只要秔米浸透了,包得严实,都能煮得透!”

“一年四季街上都有粽子买,孩子也不太喜欢吃,浸这么多米,是不是偏多了。”

“没事,过节重在过,不在一时吃,多了有冰箱给你放。”

“今年还包发财粽吗?”

“包,我硬币都洗好了,节日彩头不能没有!”

……

他们俩在成家之前,那可是天南地北,比起菖蒲与艾草的距离远得多,但他们就在这个屋里被放倒时同宿一张床。此后,便有了许多话题。看起来倒下后,堆在一起,那便是语言的新生,菖蒲与艾草有过同样的经历,现在也是话语声声。

它们在野时,各自自语,可能是一场春风一片阳,一声惊雷一场雨,可能会说虫子、蚯蚓、蛤蟆、虾蛙是在叽叽呱呱中长大,自己是这热闹中的旁观者,比起它们高过一大截,长得再长的爬虫、再大鱼蛙也只能匍匐在自己的跟前。会说自己的叶脉里流淌着就是高贵的血统。

或许真的是这样,能进出宅院大门的那便是人们养身养神的一切,五谷杂粮,山珍海味,家禽家畜,样样养生,就是一担薪,一筐菜,一样是为养身入门。家中神龛上的神榜,灶头的灶神,都是请进门来的精神守护者。人,修建大门就是为了阻挡那些不可爱的生灵,阻挡那些歪风邪气,守住居家人的安康。菖蒲与艾叶立到门庭边时,发现自己高过人,还在一些古老的大宅院大门上看到“神荼”与“郁垒”,“蔚迟恭”与“秦叔宝”,自己与他们并排同列,茫然中突然明白,自己的地位至少可以充当守门副将,得意中它们交头接耳,喋喋不休。

菖蒲轻轻地说,我为五端之首,形如宝剑出鞘,怪不得能当此任。艾草随风摆了摆,几片叶子拂过菖蒲,就像大人伸手抹过小孩脸蛋一般,而后轻轻念起一首民谣:“五月五日午,天师骑艾虎,蒲剑斩百邪,鬼魅入虎口”。你说我能缺位吗?“菖蒲,艾草,石榴花,蒜头,龙船花”合为五端,缺了谁还有五端之称吗?没了五端之称何来之首?只有合力才能驱邪斩魔,不能自诩!说着说着,一位大爷带着孙子,在门墩上坐下,爷爷指它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菖蒲与艾草也听个新鲜,听来听去,自己仿佛只是一个标识作用,说为了避黄巢起义误杀,家家插记。感觉中艾草丢了精神头,一些叶子耷拉了下来。菖蒲力挺,动动剑梢,触了触艾草说:你刚劝过我,是不是别人话好说?教导人容易?避黄巢的故事是增加我们功绩,驱五毒,挡邪气,斩妖阶魔,自古众传,谁也不可否认,再添上这避人之害,正是更增添光彩,何必感怀。你听,那位爷不是还对孙子说:“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

嗯,对!对!人聪明,知道趋利避害,也最有情感的,有德必祭。说来说去,它们自信满怀。一个说,我长于园地的秉承土之大德;一个说,我长于水边的本持水之善德。重振精神,扛起守门责任。它们盯着每一阵风,以味治气,正气恭迎登堂,邪瘴之气吞入味口,吐出自己的纯阳之气。

它们歇了下来,安静地听着自己守护之下的端午话题。一阵东南风,菖蒲艾草侧头向西北。村弄的那头是一堆大娘在聊天,它们听到有人说,“想起自己当媳妇那年头,过节,要忙个大半月,先编织各式各样的挂件,有的装红蛋,有的装樟脑丸,家族中小孩一人一份。”有的说,“我当媳妇时那就更多花样,那年代时兴玻璃线编织鱼虾等各类小生灵,唉!是我手不灵巧,编的可累!”“是啊!是啊!现在的媳妇好当,连粽子都不会包,说超市多着,且有各种的馅,何必要自己包。”……

风改了方向,它们也调整了方向,村弄那头是几位爷在聊天。话语不多,可语带知足。曾经俗语“父母盼年,女儿盼节。”这俗话要改了,才临近端午我女儿早就为我备好一切,就连雄黄也帮我买好,哪还用我去为她送节,刚刚还让外甥与我视频,说“端午安康”!一位爷喊着孙子,拿过来,给爷爷咬一口,孙子说:“不,一个都给你,我回家再拿,我妈说不能咬来咬去。”

“龌龊种啊!龌龊种!”

小孩车轮子快速地向家中转去,转出一弄子风,风呼呼地笑,笑得菖蒲与艾草不停地摆。

我随小孩快速带起的风尾慢慢地行走,不能赶,不能追,小孩掀起的风是节情的风,是粽香传递的风,是老人在等待的风,我若一赶,大爷便会担心,担心他的视力赶不那速度。我特意在一家家门前看过,且当作向菖蒲和艾草行一个个注目礼。它们有的倚立在褪色的春联前,有的挺立在春联脱落旧痕上,也有的春联启开的一角像似菖蒲艾草的斗篷。看了又看,孩子们掀起的风都来回走了好几趟,我还在村弄中。

走吧!这是菖蒲艾草对我说的话。听音中我想起春联,想起门神、桃符,知道家门喜欢迎祥纳吉,无聊客哪怕无邪也无毒,也不必在此留连。我不再回顾,不再寻思,避免家门内的误解,在节情里掺杂上猜忌,破坏了那股纯净的节香。

 

                        2020年6月26日于听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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