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源
曾以为能长草木的地是活土,能长叶开花的树是活木,后来才觉得土木无生无死,只是在涅槃后的他们形态万千。夯土成墙,烧土成瓷……架木成梁,雕木成艺……孕育着生命不同的华章。
夯 土
在西部边陲,我见过城墙残骸,见过古寺佛塔遗存;在闽南见过各种形态的土楼;在安徽、江西的徽派建筑中见过一堵堵马头墙;在洒落各个山坳中的村子里见过不同土色的院墙。墙,不管是立定在哪里,也不管他撑起什么样的建筑,墙体永远是土生土长的。
土,一向安静,安静到连个轻轻的叹气声也不发,默默地承受着天下苍生的生死托付。昆虫把自己的轮回祭台建在土里,龟蛇把孵化下一代的温床铺在土中。风,把土当作爱人,兴时撩拨着土,呼呼吹过,把随身带来的种子落到土里,慢慢孕育发芽。土,苍生之母,有着包容一切的大德。土,泉温滋润,天露开眼,看空中风卷云舒,看四季花开花落,看飞禽交颈,看走兽交配,看人儿相亲……在土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一样的,没有雅俗,没有尊卑,只是不同的演员在演绎着生存繁衍的游戏。土,不论何年,开春第一锄锨出都是新土的芳香,不论何时滴下的雨,泥土总当新欢相拥,共同孕育着一年年草木春秋。土,还能随着人的意愿,从地上爬起,跟着夯土的墙板一级级提升,在号子与夯声的一呼一应中,渐渐长高,高过牲畜、高过人,高到与主人心力等平。
土成了墙,墙与宅里的人共当风雨,共享荣辱,成了一个院落的碑,见证着人与禽兽不同的生活,见证人自认为的聪明才智。岁月在这里留痕,家脉在这里抒写,每一粒的土都渗透着世间烟火。
方正、平直是一座座宅院主人的心理向度,可是天地处处是玄机,顺者昌,逆者亡,和者吉,背者害,审时度势是明智之举。《宅经》中记曰:“宅以形势为身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坡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以屋舍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这建房修厝,是一家大运。落址选何处如人投胎,何时动土如人生辰,楼宇高低如人身材,门户向背如择师从,一味求得方正平直难以做到,量体裁衣,该避的避,该让的让,土墙吧运势而夯,不方则圆,不正就倚,合符天地格局重于一切。
我看着这格局中的福建土楼,可让我感觉这里的夯土处处出格。四方楼、长方楼、圆楼、椭圆楼、半月楼、交椅楼等,各具形态,把寄托永世其昌的宝宅院墙赋予生动活泼的形体,成了华夏庄严肃穆建筑画中的诙谐一笔,大胆地突破了中轴一线两边对称四平八稳建筑风格。当然依然守住中心居正四方辐射的族权之序。有人说“圆不会亏一方”是平等匀衡的理念外化,也有人说这是神权为中心的取向。我琢磨着客家先祖的伟大,想到更多的是他们朴实想法,那就是一碗水端平让各房平等。这里墙高得出格,“和贵楼”墙高五层,21.5米。我世居土墙之院,我睁开眼除了能看黑黑的壁板外,就是看到那灰头灰脸的土墙,他们最高都只有三层,五层之高成了夯墙的豪门。有人说这个规格高过宫殿,是不是有蔑视皇权之念,我想不会有的,出格的高墙,为的是守住一家的财富,防盗防偷,守一家平安,这才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想法。出格的高墙,让当年的嘿哟、嘿哟的夯声成了一曲接近梵音的绝唱。我进进出出南靖的土楼,从他们的故事觉得这“和贵楼”和得出格,会选择在一块方圆3000平方米的沼泽地上盖楼,把一个千秋华构落址在沉浮不定的沼泽之上。凭一个地理先生说:此地后山有数百里来龙,龙脉没有穿着过坑、河道,没有断凹,而前面则是河水环抱玉带,是块肚兜风水宝地,若在此建楼子孙会人丁兴旺、读书中举,福禄寿全。风水先生察地理观水脉,更察人心。一个人能置心一处,认定目标,想方设法,执着到顽痴,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这样的基因代代相袭,总有一代应验他的话。“和贵楼”以千年不朽松树为桩扎入沼泽地,桩上立基,基上夯土,一年一夯,全家合心合力,不仅落成千秋华构,也栖下了同心聚力的家族文化基因。这种聚有核心,有方有矩,秩序井然和睦家庭,能不出贵吗?
客家人,流着同样的血统,一家如是,家家效仿,你有裕昌楼,我筑怀远楼,你筑顺裕楼,我夯长源楼……夯土之声此起彼呼,四面八方杵起影舞,艰难与辛酸就如爱闹的婴儿,夯声催眠,杵影如梦,安详地睡着。在一声声赞词中婴儿成了一个个立命于土墙跟前的汉子。
阳光熙和,照在青山上,片片的绿树透着永远不老的生机,清清的溪水流进日子流出岁月,土楼与这方山水长相斯守,真正成为这里的主人。看看山,瞧瞧树,看看河,照照水,看看土楼,顾盼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人群,总觉得土楼大有化境,纵有千姿百态,皆有风骚,可以有老夫荷薪,也可以有摩登过弄,还可以有西装革履……此番情景会滋长出一些错觉。土楼能做到固若城堡,盗匪难攻;可做不到贵贱有别,粗雅有类,是一个土豪。然而田螺坑土楼群的分布,告诉我,他们讲究外圆内方,讲究界而不绝,讲究尊严有序,让一个建筑群形成了众星拱月的效果,人们以可口的四菜一汤冠之。再看座座名楼,一定是面山清秀,遇垭植树,逢坎补桥,道冲立碑,把破与立的大哲学用这些寓意的行为来书写,这不是土豪能为,而是土楼在夯土中夯下了形意相随的哲学思考。意随天地格局运转,讲究意韵不只是中国的艺术家才享用,民间百姓一样处处用意,就是老奶奶也常说:意到即行,意到即行,意到吃水也发胖。意到便是神来,处处随意有乾坤,朴实无华的土楼就是这种用意在先夯起的民间大厦。
我背着突突作响的土楼夯土声回家,把自己的双掌及胸脯贴在家乡的土墙上,让心跳传出土楼夯土的节奏,让双手脉动传出夯土的音律。家乡的土墙微微颤动,我的双掌与胸前粘上墙土的粉尘,同样节奏同样音律,只不过土楼的夯土阵容大气势猛,那声响也就能历久弥新,越传越远。
我走到安徽宏村、江湾、西递、李坑……这些村子座座房子规矩方正,面面院墙灰色涂抹,高高墙顶翘首舒翼,青山绿水间有这样的房子就是典雅一笔。同宗同栖,同族相亲,座座相连,又成了宗族光宗耀祖的一笔。庄稼人讲究实在的丰盈富实,经商者讲究品牌的打造,文艺者讲情趣意韵的暗合,为官者则讲究宏图骄气的渲染。相比相较中,土楼仿佛就是庄稼人城楼,安徽、江西徽派建筑的屋宇则是商人与官宦世家的宅第。
一种审美取向的导录,自然能搜索出许多相关信息。夯墙各地一样,捣、掺、拌,把土整成墙土,杵、筑、夯,让墙土壁立,四面合围构成院墙。不管是永定和南靖土楼,或是福建闽东各地民居,还是这独领风骚的徽派建筑,一概如是。然而也因为修房盖屋主人志趣不同,这夯墙中也能搜出不同的词条。土楼主人是提着茶壶,一边抿着茶,一边听着夯声,说声可以加土,墙土才加上一层。主人若被夯声催眠了,这土就加不上,就一直杵个不停,此时头把式就会适时领唱一句的号子来唤醒主人。而这徽派老宅的主人,则是戴上墨镜,摇着扇子,吆喝几声,撒些纸烟,跟监工说上几句就走了。土楼主人在墙固楼实时,会到楼顶看看墙顶杵印,用手抺了抺,光滑如瓷,便满意地躺在睡椅上,取来山泉水泡着清明茶慢慢细品着。而徽派老墙的主人,看着固实的墙体,便要想着土墙的粉饰与翘角装点等,还得回忆生意路上见到的许多美景,如何塑到天井墙体上,让在家的母亲,媳妇也能分享到他所看到景致。土楼里的主人实实在享受土楼的温馨,徽商徽宦或许身在家中心还在路上,家中的安全,靠着这墙来守护,严严实实,不开窗户。土楼的主人也许明白,攻也是守,二楼以上开窗既可取光又可当防守的射口,放铳、投石、泼油……想到这些,再看高高的马头墙,斑斑驳驳的墙体。仿佛呼呼的长风吹到这里,绕墙三匝,走了岁月,留下风情。母望儿归,妇盼夫回,美人倚望,长嘘短叹……斑驳如花地开在风情种种的墙上。这徽派建筑夯起的土墙比起土楼来,也许就多了些情味。
土,下种子会长花香,长果实;土,下夯杵会长夯歌,长院墙。土,捏成器物,投入烈火中,会长出冰心玉洁的瓷器。赣、皖之间鄱阳湖生态区的浮梁县,就凭景德镇瓷器闻名天下,被誉为“中国瓷都”,也因为景德镇名盖浮梁,曾经浮梁县的一个镇,一越成了管辖浮梁县的地级市。窑里烈火烧出来的货就是不一样,土成器,工成艺,雷鸣瓦釜也会烧成金声玉振。就如古戏中住在砖瓦窑里的穷书生,也能借窑里的旺气得中状元。
随着瓷片铺设的通道进入浮梁老县衙,我在县衙的城门边回首这条瓷质冰心的通道,感觉到历史在这里停了很久。唐时光彩,宋代清幽,明遗典雅,清传艳丽,每一块瓷片都闪烁着当年通红窑火烧出的幽光。也就在这幽幽灵光看到泥土的涅槃。土楼的夯土、徽派马头墙等这些土依然可以走着轮回的路,可景德镇中经过窑火炼狱出来的土不再步入轮回,就是重重摔碎一个花瓶,听到的是一隅清脆悦耳的挽歌,看到的是一地闪耀光茫的泪花。
夯墙的号子,马头墙上的长风,青花瓷瓶上的罄音,你们都是夯土的华章。
架 木
进了土楼,站在院中,顿觉脚底生风,滋长出要飘起来的想法。若有武侠小说所描摹那绝世轻功,一定会就地拔葱,一跃而起,功力到家就直上屋顶,功力不济就一层一踏板,层层而上,立定高处,吹一声口哨,让楼里的人所有的目光一同投向我。童话一样的想法,想来了童年趣事,一到夏天,几个伙伴便去攀爬村前那棵大柳杉,爬得越高兴奋劲越大,对着树下的呼喊,有如号令,让一张张脸像向日葵一样寻声而向。正因为这些往事,我曾写过一篇题为《想做树的曾孙》的文章。文中写到老子指树为父,释迦牟尼也生于菩提树下。树的孩子能成为圣人和佛祖,我一定要做树的曾孙,秉树之美德,顶天立地,叶沐阳光雨露,根接地脉山泉,生机勃勃。
看着土楼天井上空的蓝天,蓝天下的黑瓦,我顾不得楼梯口“顾客止步”的警示,悄悄沿梯而上,一层、两层、直到顶层。踩在每一块楼板上,绕着通达的走廊走上一圈。一步一响,一步一颤,楼板敏感地反应着,声响!颤动!只有亲人的情愫才有这敏感的神经,只有树锯成的板与我才有这种亲情。我双手抱胸伏在走廊的围栏上,居高临下又如当年爬在村前的风水树上一样,看那些在楼下喝茶的人,就是在风水树头纳凉的人,只是此境中我没有呼喊,而是在心中默念:土木老屋,土墙围形,架木为骨,铺板当肌,立为杆,横为枝,一座楼房就是一棵栖息着整个家族的常青树。
金、木、水、火、土分野四夷,木为东方。为此便有人说华夏民族用易焚易腐的柔软木头盖宫殿起民居,全因为木与龙同性质同寓意。树吸水而生,点燃成火,就如龙潜深渊,喷吐火舌;龙传说中驾云施水,就如树挡风遮雨,龙的传人选择树木建造自己的家园,自在常理之中。
常人眼里树就是树,倒下的树就木头,我们的祖先随水而迁,择草丰林密的地方而居,在我眼里木柱木梁,架木起居,全是就地取材,方便为宜。
安居乐业,兴业家旺,渐渐地让房屋成了主人彰显实力象征,官修府第,商起精舍,民建大楼,一座座房屋从栖身之所变为寓名旺在其中。客家人远迁而来,深深明白自然法则物竞天择,一个人的实力比不上一个家族的实力,一指之力远不及一拳之势,不管多少兄弟,多少子孙同心协力,荣辱与共才能立足一方。一家之长务必不偏不倚,让每个子孙同罩在家族这棵大树的福荫里。他们不管方楼圆楼起梁架木选一样大小木柱,建造一样格局房间,让每个子孙享受同等福气。中间天井成了一棵无形家族之树的大树杆。有的天井再盖小楼,就是这棵大树的树头之境,家族大事在此商议,家族的事在此办理,枝枝蔓蔓同归其中。
闽东北老屋的仿佛各自为尊,一家一户独立门户,各房各宗各侍其家,若几个兄弟能同荣同辉便是几栋华构并排而列,择个好日子同时架梁,梁高等齐。正堂之柱不拼不接的圆溜溜地擎举起一家的屋梁,堂前两柱方方正正,下廊后厅等同大小的小柱并列。武夷山下梅村的邹氏祠堂立柱的思维有了创举,邹氏开基祖一种育四郎。他们既要体现四儿郎人人有为,又要让个个儿郎同承祖祠福荫,便把祠堂前的大柱一分四片,又片片合抱成柱,同心协力支起祖祠的大梁。柱、顶梁柱,架木起家最重要莫过于柱。看着这些柱子,读到了有方有圆的家庭规矩,读到了直桶桶尊卑秩序,读到千年的儒家纲常。村里有名望做了,别人效仿;上代做了,下代人沿袭。一代代沿袭,成了顽固的思维模式,反射到行为中便是习惯。
宏村、西递、江湾、李坑……一个个村子的名字,点着这些名字,跟读着别的村名没什么两样,然而这些村子则是山、水、屋,风水、风景、风格和谐相融的徽派建筑的出众村子。口口天井,一同吐纳,同心同咒:“四水归堂”;座座马头墙,风雨同潇潇,仰首朝天,万马齐鸣:马到功成。登堂看架梁飞檐,才知道这徽派建筑最上心的是那大大胖胖“冬瓜梁”,说什么瘦柱肥梁,金银斗量,梁越大说明这家实力越强。这在客家土楼中没有的,闽东北民居也没有的。也许徽派人认为家道兴旺不在立地的柱子上,而是在横贯东西的大梁上。为官者志在四方,经商者走南串北,要发四方财,一个个弘愿,只有这样的大梁才能挑得起。大梁如主人大腹便便,把一座宅院的风度彰显。此情境滋生出一句家乡俚语:傻人吃脚肚,智者吃腹肚。我所有的心力用在这根大梁上,所有雕刻,院中花草,都只是一路风景,浏览而过。
盯着的目光,加上想法,眨眨眼仿佛会化作尖利的牙齿,我就这样啃着徽派建筑的“冬瓜梁”。眨着——啃着,口口生津,啜啜中让我回味着闽地的栋梁意味,龙头托架,一梁横贯,虽只是象征性一根横木,但必取良材,端庄笔直。架起鲁邦先师合天时地利的精妙之算,架起了先师的庄严肃穆。上梁之时必是吉时良辰,先师的徒子徒孙不管有多少精湛技艺也依然中规中矩。梁架上,供品上,请来先师,大喝赞诗,新居也就有神灵之气笼罩其中。这梁的意用仿佛在梁之上。
华屋落成,原以为这千年宝盖会庇荫子孙代代发达,千秋流彩,可总有些宅第会出现家道中落。究竟什么原因,乡村里的人说:家业兴旺与否,一看厝,二看墓。看厝吗?宅基合局,动土吉日,架木精算,这厝会有什么问题呢?前思后量,许多人不是从居家人因缘中查找原故而从立柱架梁的师傅身上查找因果。如是便有了木匠师傅下毒之说。有的毒下在柱里,有的下在梁上,乡野间相传很多,且有佐证。就如正厅大柱被偷偷镶进一些女人头发或别的秽物,有的在梁上安置了木匠师傅做的小木船,等等。秽物玷污,屋脏难守财;木船向外撑着,家财外流,样样验证,描绘着木匠师傅这一毒招,破损了院落的天地和谐好格局。也有的从用材上找到原因,取材是否正道,盗伐而来,争讼而得,这些材料立柱架梁,绝不吉祥。
我带着许多念想,行走在江西铅山河口镇的古街上,这被誉为“八省通衢”老镇古街多少岁我不敢问及,就街中的铺路石磨出锃亮的坑道,用我的百倍岁数再加上我念想的许多故事都难填平它,只有街边的两排木架的板楼才能与其共同见证着这里岁月的脚力。这些板楼一栋挨着一栋,木柱、板墙,木门、木窗,卯榫拼合,一阴一阳,孕育出一座座房。房屋阵列街道两边,开窗相望,一楼为铺,二楼为厢,一到夜晚各铺打烊,整条街成了一条隧道。想象中,在夜深人静时穿过街衢,一定有进入森林古道的感觉,偶有的鼾声像林海深处缥缈的玄音。一个繁华的集镇,居然是林木的拼架起来,真是大笔书写了水生木,木生火的五行玄机。古街正因为这么多的木,故日子也就过得红红火火,也正因为这么多木房子才住下了河口镇温馨的岁月。
木头心直质软,不管纹理经纬多维,木心一味直上,树总是向上长着。也不管木质密度再高,也硬不过石头,相对而言这木质是柔软伏贴,柔软的特性成了雕刻人最亲眤的性格。土楼人不雕梁画栋,但要雕窗刻棂;闽东北人也一样,不放过显眼处摆谱风骚,什么渭水访贤,姜太公钓鱼等,把渔、樵、耕、读刻在一扇扇有窗有棂的地方,让历史上典故定格在这里。徽派建筑在此基础上还在那个硕大的“冬瓜梁”上刻下精美的木雕,雕梁画栋,意气风发。木架的房子折下时,依然是木头,而这些雕刻着寓意的木头则成了古老民间技艺,木头在这里成了艺术精品,木头与泥土一样能登上艺术的殿堂,到达自己意想不到的意境,聆听着一年年春风秋雨的咏唱。
我如今常走在裹着水泥的道路上,踩出的声响格外清晰,就在这清晰的声中,我感觉到水泥下泥土的哀怨,声声有如阿炳在街头流浪的二胡曲调。我如今常见到那些找不到纹理的木柱,轻轻叩着,回音短促坚硬,我感觉到柱子的无奈,无奈至郁郁寡欢,失去了她应有的温馨。怀旧吊古,不是自作多情,是因为土木阴魂不散,在我的身上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