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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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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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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 手语

乡村 手语

神秘手语

那是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子,这个村子好端端时,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尽管它离城关只有六公里,只因为它的存在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触动,好比栖息在门前大树下的一个小蚁穴,从没引起过我的注意。

出生在村子的人仿佛多了一根神经,是根有点诡秘的神经,会让一些人觉得有点好笑。就如乌鸦凶啼,夜里狗吠,异常响动……村里的人就会说,一定又有人去世,且还做了许多在他看来很合理的解释。乌鸦和狗因为有双特别的眼晴,能看见鬼魂强拉着新魂上路,乌鸦急得呱呱鸣叫,狗急得吠个不停,说人在断气之前,魂早就被拉走了。

一个人的死亡尚有征兆,何况一个村子的消亡。

学校停办,医生搬走,举家外迁,田野长草,这便是村子消亡的征兆,但这些信息没有触动机灵的狗和乌鸦,狗与乌鸦那双特别眼晴,特别到哪去了呢?是不是只能看到人类死亡的差使,而看不到村子的灵魂。多神奇动物,多高等动物,也都只是动物,只有面对血淋淋时才嗅到血腥味,只有血从自己身体流出时才喊疼。村子消亡的样样征兆他们看在眼里,嘀咕上一句,又在自己的生计中淡去。扛水泥依然扛水泥,饮酒的依然饮酒,唱卡拉OK得依然OK着。或说漠然,或说各过各的,或说关心不到。这个离城只有六公里远的村子消亡还不及一个人死亡消息的震荡感,到场和关心的人肯定不上百人。

死亡前不管是恐慌还是淡定,我想那一刻是极为安静的,正是那一刻的安静,在那个方向滋生出一个偌大的倾听磁场,这个磁场让有着村子神经的人感触到了,诗人石城,不,是作协主席石城,在春节前就是沿着一个宁静的方向走着,渐渐地被引到了这个就要消亡的村子。

他听到流水,看到桃林,还看到许多好几代长在一起,枯在一起,没人接生,没有人掩埋的荒草,还看到许多院墙上的荒草,在风中听到唏唏嗦嗦的风声草语。这一切有声又无声,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村子,不闻一声犬吠,不听一语鸡鸣,更不答一句人话。这一切有形又无形,不见牛影,不见人象,不见炊烟。这是谁的村子?有多少人凭吊过他?来年春来,万物复苏,桃花会依然开放吗?村子会还是这样吗?他带着我们在桃花盛开时又来到了这个村子。

悲剧总更感怀,凄美更增添诱惑。那些桃花依然开着,只是开在荒草中的桃花多了病态,色彩暗淡,再出看不到喜悦的抱簇抱团,大概这桃树的精气也被抽走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致被写到诗里。这里开放着的桃花,是病魔缠身的病体微笑,见到这个微笑,最好是回避,不然报以一笑,含在口中则是凄苦。

阳光灿烂,在这样的阳光下,阴暗该无处藏匿,也正因为是这样的阳光,十几号人在这个村子里,把人语说得响亮,无拘无束地成了这里的主人。可以随意进出任何一家院子,可以随心叩响每一把锁,可以率性在一个墙角拉小便,可以天真地说搬走那一块石,挖走那一棵树。可是,我折进一条村弄,虽然说这弄子很短,然而那种幽深的感觉足以通到另外一个世界,一堵断墙堆下一堆土,土上有许多细小的痕迹,是鼠痕还是雨迹,是狐印还是鸟爪?我无法辨认,不是因为模糊,而是因为本来就没有细辨过这些痕迹。一阵清风吹了过来,我打了寒颤,我立即把披着的外衣穿上,有着与寒气一搏的架势。一位披着长发的女作家从弄子那一头走来,我们相互惊吓了对方,但我们则同时打出了一个手语,那就是都伸出一个小指头。嗯,对!这里一定会定居那个东西,也就是我们手语表达的那个东西。那东西就喜欢这样的地方,烟火退去,墙上长草,月光下可以尽情耍土,可以尽情欢舞,甚至还可以尽情交配,墙上的草就是它们的温床。小指头并不是指它卑微,而就是它的指代——山魈!

这个手语有三十年没用了,没想到今天走到这个村子,居然还没有失忆,我没失忆,那位女作家也没失忆。这手语是我在老家时学得。山魈不可直呼,一旦被它听到,就会缠上你,公的缠上,会折腾得你家无宁日,母的缠上常会受到种种恩惠,但只要它一不高兴,也会让你家不安宁。一锅刚煮好的饭,好端端地飞进一堆牛粪,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好端端好抹上猪屎。总之处处为难得让你不得不举家躲藏。不管是福是祸乡村的人都怕被它缠上。我的村子曾经就发生过这种的事。于是村子里的人从不敢大声直呼,只能用手语表达着。

这个安静的村子很小,从两水交汇的水尾殿起步,游遍整个村子,就连茅舍也不放过,用不上半个钟头。好在他们有些放浪形骸,摆拍的摆拍,搜寻的搜寻,给这村子各个角落都踩下了一点人气。

大家走到左青龙、右白虎的青龙小山丘上,看着村子舒怀的舒怀,见解的见解,大概这里的清静空间,足以让他们尽情的释放。他们说这村子没发达过,因为没有看到豪华的古民居;他们说这村子历史不久,没有见过古老的建筑;他们说再过若干年这里再也没有房子;他们说再过一两年可能有推土机进山,这里会成为别墅群;他们说以后的考古学者可能会说,从瓦砾和瓷片可以推断很早这里有个村子;他们说考古学家可能会做种种的猜测,这个村子为什么消亡,是瘟疫吗?不像,这里没有看到什么老少同埋的尸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更不像,这里的东西搬得很干净,那是什么?举村移民,说不过去,这里离城近,又没有地质危险……难道是整村遇到那个,又有人打了手语——小手指。

哈哈哈,人啊不可安静,一安静下来,太会胡思乱想了。又有人打了一个手语,用的是三个小手指,后来悄悄说,也指那个山魈,看起这手语开始乱了,再过些年,会不会随村子消亡,这手语也消亡了。考古学家一定不会知道这个手语的。

土人手语

谁都不会想到乡村的土货值钱走俏,姓土的家族产品倒成了紧销货,土鸡土鸭不用说,就连这些家伙产下的蛋也值个好价钱,后来连土菜、土豆、土瓜等等一样让人亲昵。亲昵畅销就是风向标,肩挑手提是土之家族的直接使者,老伯大娘则是形象代言人。

可谁知城里喜欢的是土货,并不喜欢土人,这些使者与代言人足让城里许多人头痛。这些土人,别看他们浑身带土,汗息浓郁,那衣裳与鞋子比起城里人的衣服和鞋子要重得许多,可他们的动作比起城里人要快得很多。城里接受不了他们的勤快,他们的担子时而摇摆在小车前,时而挡在店面前,时而横在过道中,城里许多人买过土货后大声吼着:你不要命吧,这样走路;你瞎了眼,挡了别人财路;好狗不挡道,你怎么挡在路中。此时的土人都有着土地的情怀,再臭的粪一入土化为乌有,依然我行我素。可是城管市管一来,那勤快的手脚,麻利得很,秤子一收,一担土货就上肩,就迈开脚,拦住说话,他们土土的一句:“我正在找摊位,怎么啦,欺负人吗?”他们真拿这些土人没办法。

土货可爱,土人招嫌,城里人的一张嘴,吃着喜欢的东西,责骂着讨厌的人。土人与城里人的唇枪舌剑频繁地过招,特别与那些市管与城管的工作人员。口水之战飞出的只是口水,一落地什么也见不着,倒没什么伤害,第二天土人依然挑着土货进城吆喝,城里人依旧抢个新鲜,日子还和昨天一样地过着。

可是有一天,一位城里人居然用上手语,这手语就是在乡村都挺少用,因为它太重太狠,这手语就是一场拳脚的前言。我记得村子里用这手语的都是一个个强汉,料想对方不敢接招才用上的。五指握下四指,伸出中指,直截对方眉间,或横贯对方的鼻尖。接受这手语的一方除非懦弱到挺不起腰,愿受这屈辱性的挑衅,要不然也宁可拿鸡蛋碰石。也许是那位年轻的城里人不懂得这手语的狠,那伸手的中指是什么,乡村里常会说,我五指收起四指,余下一个中指当屌给你吮。这中指截眉心,贯鼻尖意味着什么?这年轻人盲用这手语,付出了代价是中指被土人拗断了。

我听他们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土人刚放下担子正想开卖,可这位年轻人一脚踢他的担子,土人知道来人不是寻常货,迅速收秤走人。年轻人吓到,你天天说找摊位,现在是想跑吧!没见过你这种鸟人,我盯了你多少回了。你怎么骂人?骂你怎么啦,鸟人!鸟人!同时那手语也出来了,直指土人的眉心,可就要从土人鼻尖穿过时,土人伸手一接,像折树枝一样一拗,只听一声唉哟,臭你妈的!我揍死你,一脚踢向土人。后来一个上医院,一个上派出所,围观的带上一则见闻也散了。

这一出的手语交流,仿佛给小城上了一课,土人这么在乎手语,不要随意在土人面前指手划脚。

是的,土人手勤脚快,他们的那双手有许多的语言,但他们是用在生计上,他的手是与草对话,与庄稼对话,与树木对话,与土地对话,这些对话也总是使上浑身的劲,那流下的汗水,不少于浑身血水与泪水,一家人的生计轨迹就是这一句句的手语给描摹的。城里人哪知道这手语蕴含的力量。他比咒语还狠,他咒下了代代繁衍的秘咒;他比口号更响亮,吵得太阳比城里出得更早,叫得月亮催着太阳快点下山,急急上路要跟着土人回土屋窥视土人夜里的梦;他比泼妇骂得还要毒辣,四指摁桌,伸出中指,再演上龟爬行的动作,那个男人被这手语言中,他在村里就永远抬不起头,你说这手语毒吗?

土人的土货正宗味纯,土人的手语更是地地道道狠,土货好吃,手语不好听,但不管好与不好,土人依旧捍卫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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