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种子

文/何沅洪

下午的地铁车厢里并不拥挤，舒适的空间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温馨的包厢里。深红的底、粉红的壁、光晕中半透明的水晶球……无不渲染着节日般的喜庆，莫不是过节了么？然而，深圳的地铁就是这么有个性。不仅如此，不同线路的列车，车厢内的装扮也风格迥异，有的车厢装饰得清新淡雅，深绿的厢底，浅绿的内壁，再配上几片晨曦下的树叶，滑下几滴甘露，抹上几片云朵，整个车厢就犹如一个春天的世界；有的车厢里枫叶“满地”，缕缕金光从林缝中穿枝透雾，斜射在轻轻扬起的妙曼飞絮中，又将你带入了层林尽染的迷人秋天。想来，无论怎样的装扮，都是想给奔波忙碌的人们送来一份浸渗内心的愉悦与恬静吧！

空座是有的，但我喜欢站着。

“妈妈，妈妈，这车是不是太快了点？我都看不到风景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哈哈，不快点，叔叔阿姨们就会迟到的哦。”

大约是个两岁多点的小男孩，有点像超级迷你版的李连杰，特别是那双眼睛很像，很有精神。我是个中年父亲了，孩子两三岁的时候是最可爱的，既顽皮，又纯真。

“这车厢真漂亮哩，比我们家的房子还漂亮呢!”

“是啊，你看，这些叔叔、阿姨们也都很漂亮，他们要是不漂亮，车厢也就不美了。”

这妈妈的话真有意思，引来了人们好奇的目光。

“我要上去。”小家伙指着车厢上的横杠。妈妈把他递给爸爸，爸爸双手抱在他的腋下，用点力向上托着他，使他的小手够得着上面的横杠。小家伙可高兴了，像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的小鸟儿，嘴角眉眸间流露出满满的得意。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对面壁上的荧屏叫了起来：“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他一边叫，一边在爸爸的手上蹦。荧屏里，动漫形象的警察正在宣讲安全知识，瞧把小家伙给激动得！他的滴溜溜的小眼睛入迷地盯着荧屏上的警察，便又自言自语地说：“警察叔叔是保护我们的哦！”他的声音好稚嫩，好纯正，纯得没有一点儿杂质，像一股小小的清泉从心坎里悄悄地流出。我正想逗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妈妈告诉我的。”小家伙好像猜到我的心思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小孩儿的几句话使我想起了家乡的小军。小军从小生长在乡村，也曾有个温馨的家。爸爸每天上镇里工地挣钱，妈妈每天带着他下地干农活。只是他很疑惑：妈妈的一只手为什么与所有人的手不一样？总是往自己的怀里勾着，好像始终抱着什么东西，永远都舍不得放下。渐渐地，他懂事了，才知道妈妈原来是个残疾人。他很同情妈妈，觉得妈妈很可怜，还把他一手拉扯大。他把自己的心里话倾吐给妈妈，可妈妈却笑着说：“孩子，需要别人可怜的人，那才是真正可怜的人，你看，妈妈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妈妈还有你和爸爸，怎么可怜呢？”那一刻，他笑了，笑出了眼泪，他觉得妈妈很伟大，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十五岁那年，有一天，爸爸下了班从工地回来，步履匆匆，路上却突发脑溢血，一头栽倒在地，之后再也没有醒来。”小军说，那一阵子，他们娘俩的天真的塌了，妈妈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看着门外发呆。村里人安慰他们，同情他们，也帮助过他们，可是，那毕竟是有限的。这时，他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的话，那句像种子一般深藏心里的话：“需要别人可怜的人，那才是真正可怜的人。”他揩干眼泪，毅然承担起了男子汉的责任。他上午读书，下午做零工，或者做点小买卖。他就这样坚持着，一直到读完高中，后来又考上大学。“我上大学的费用除了学校减免部分外，其余的都是靠自己假期打工挣来的。”看着小军嘴角的微笑，我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瘦弱的身躯里包裹着一颗多么强大的心！但每每谈到他的经历的时候，他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眼里没有哀伤，更没有眼泪，只有灼灼的坚毅。他说，妈妈的话就像一粒种子播种在他的心里，一直生长着。

《三字经》里说“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说“人之初，性本恶”，人性究竟是“善”还是“恶”？我终于明白，“人性”之源本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你撒下了怎样的种子，就会开出怎样的花朵，结出怎样的果实。

我想，那地铁车里的小男孩，心灵的土壤里一定播下了许多漂亮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