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胡三这几天一直处在惊恐之中，连家门也不敢出。今天家里实在没东西下锅了，大清早才不得不拖着肿胀厉害的左腿，在周围观察了半天，没发现可疑人物，于是急忙提了个袋子去菜市场买些东西。

菜市场很近，清晨的路上行人不多，胡三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懊悔不已。一个月前他悄悄地搬到这里住，以为能躲过高利贷债主的追债，暂时清静一段时间，谁知还是被他们盯上了。几天前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在路上拦着他，拿着铁棍给他一顿狠揍，想起临走时两个凶蛮之徒恶狠狠的警告，胡三至今还胆战心惊的。

两万块钱对于他一个年近六十岁靠吃低保过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当时赌博，他输光了身上不多的钱后被周围人一鼓动，他头脑发热第一次在麻将馆借了大笔高利贷重新参与“战斗”。毫无疑问，他又输了个一干二净，等他清醒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最后债主给他一个七天还款期限，他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胡三一生过得很狼狈，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居然没有做过什么正经工作。他从小好吃懒做，长大偷奸耍滑，又好赌成性，一有钱就挥霍无度。早年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婆，第二年就离婚了。胡三无儿无女，亲戚们都躲着他，大家怕了他天花乱坠的借钱理由。

“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接着是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嚎哭，一会儿前面就围了不少人，大家议论纷纷，胡三晃了晃花白的脑袋回过神来，也慢慢地走过去看热闹。

“我的腰啊！哎呦嗬！”穿着寒酸的中年妇女倒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旁边，满身灰尘躺在地上直哼哼，一个年轻女孩正手足无措地焦急地站在旁边，显然她就是肇事司机。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当时没有看见她在车子旁边！”年轻女孩子急得大声争辩。

“姑娘，快送人去医院吧！”

“甭管怎样，你撞了人，就得负责！”

“是啊，伤了骨头，那就严重了！”

……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七嘴八舌说道起来，丝毫没有理会她无力的申诉。

“我不去！家里还有小孩要照顾，可怎么办？”中年妇女一听去医院，立刻大声囔囔道。

“要不，姑娘你赔点钱给人家，这种事最好私了！”这时一个矮个中年男子靠近女孩身边，悄悄地说道。

经过中年男子的从中交涉，中年妇女同意了八百元的赔偿，接着女孩子非常爽快地掏了钱，然后向中年男子道了声谢谢，长舒了口气开车走了。等看热闹的人群差不多都散去了，中年妇女一翻身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着自行车和矮个中年男子一前一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太好了！发财的机会来了！”胡三站在电线杆下，盯着两个已经走远的人影，眼冒蓝光大喜道。

“碰瓷”原来是个技术活，胡三第一次就被行车记录仪拍了个正着，对方要报警，说他涉嫌敲诈，胡三赶紧挤出几滴悲伤的眼泪，诉说起自己的苦难起来，痛斥儿女不孝病痛无钱医治，犯糊涂了才做这种事，边说边撩起裤脚，让人家看自己那又青又肿的小腿，结果，对方不但原谅了他，还同情地给了他几百元钱。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胡三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根据经验，把握时机寻找最容易得手的对象下手。

他的腿也永远没好起来，即使好得差不多了，他也会想办法弄些伤痕上去，然后在裤脚里绑上一袋红药水。关键时刻，他还偷偷地捏爆它，对方一看满裤脚的血水直流，都吓坏了，赔偿点钱好说，碰到有执意要送他去医院检查的司机，只要他伸出血淋淋浮肿的小腿，然后一番连哄带吓，对方也打消了那个念头。多则几千，少则五六百，肇事司机基本都抱着破财消灾的想法一了了之。

三个月后，胡三就轻松地还掉了高利贷，手头日渐宽裕起来，他似乎看见美好的日子正在前方向他招手，又开始频繁地出入一些声色娱乐场所。

为了不引起注意，胡三经常会换地方“做生意”，有意识地向周边城市发展。这次，胡三坐车来到了省城，看着满地跑的好车，他眼冒金光，准备在这块风水宝地上大干一番。

第二天下午，天气比较阴凉，胡三选了一个行人不多比较窄的马路，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没发现监控摄像头，而且马路两边大树很多，容易遮挡司机视线，胡三暗喜，是个“碰瓷”的好地方。于是，他穿着一套白色休闲装在旁边潜伏起来。

十几分钟过后，过去了好几辆小车，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胡三并不着急，他在心里精心算计着，他不希望把事情弄大，更不想真的被车撞了个半死不活的，下辈子躺在病床上度过。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一辆银色的四驱宝马豪车开了过来，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似乎有些疲倦注意力很不集中，把车子开得歪歪斜斜的。机会来了！胡三大喜，藏在一颗大树后面悄悄地等待着。

一会儿宝马车跌跌撞撞地开了过来，离车子还有半米距离时，胡三突然从树后面窜了出去，紧挨着车身缓缓倒下，宝马司机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然后猛地把车往后一倒，胡三顺势躺在路中间抱着脚大声呻吟起来，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瞄着流行型的漂亮车身，心中暗喜，碰到一个富主了，计划着要狠狠地敲他一笔！

意外的是，这次宝马司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忙下车查看情况，他把车倒退了几十米后，嘴巴里大叫着：“鬼，鬼啊！杀！”然后，加大油门轰隆隆地朝胡三不顾一切地碾压过来。

望着急驰而来的汽车，胡三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寒毛倒竖，他急忙一个翻滚，拼命爬起来就想往马路边上跑，可惜晚了一步，他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折声，然后就昏厥了过去……

胡三昏迷了一天后才苏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努力地回想着车祸现场，难道昨天真碰见了鬼？

“这老人还要昏迷多久？太可怜了，两只脚全部粉碎性骨折，估计要截肢，下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是啊，看他这么老，可能也有六七十岁了吧。到现在还没见他的家人来医院看望他？真奇怪！”

“不过听说，肇事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那辆豪华宝马车并不是他的，好像是借的。”

“真的吗？”

“是的，我表哥是处理这件事故的交警，听他说，那个肇事司机小时候父母离异，母亲就改嫁了，他跟着父亲长大，父亲几年前也得病死了，所以没人管教，胆子很大，天天在社会混，专门干些无法无天的坏事。”

“那被撞的这个老人的医疗费用怎么办？他的家人可就惨了！”

“更惨的是，据调查肇事司机虽然有驾照，但是他那天吸食了过量的毒品，出现了幻觉，陷入狂躁之中，才造成了这起严重的事故。”

“这么说，涉嫌毒驾，保险公司也没得赔偿？那不白白被撞了？真惨！”

“是啊，太惨了！”

……

两个护士在病房里一边整理床位，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胡三摸了摸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双腿，还没听完就两眼一闭又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