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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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眉头紧锁，仔细地翻看着手中刑事案件卷宗的初步报告，案件调查才刚刚展开，但很快就找到了一名现场嫌疑人。有邻居反映说，看见他很晚去了老张家里，但是他拒绝承认任何犯罪行为，并发誓他一切都不知道。作为一个从事了二十多年的刑侦工作，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的刑警队长，他直觉此案疑点不少。
死者叫老张，是一个早退休了的老人，年纪有七十多岁，老伴几年前已经去世，于是孤身一人过着独居的生活。
老张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目击者，是一个与他关系很亲密的好友孙明，清早上门找他谈些事，才发现老张当时倒在地上，身体冰冷已经没有了气息，于是慌忙报了警。
经过走访调查，老张应该死于前天晚上十一点之后，具体时间还要经过法医鉴定。老张死的时候，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头发里面有些玻璃碎屑，脑袋下面有一滩血迹，身边有一些棱角非常锋利的玻璃碎片。他的手指的中指直伸，另外几个手指弯曲，中指所指之处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是老张夫妻和一个正张嘴开心大笑的儿童。那是老张年轻时拍得照片，照片中的小孩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张小华。
老张的屋里被翻得很乱，奇怪的是大门是虚掩的，显然老张是没有设防的情况下被害。应该是熟人作案，和老张关系密切，叫开门之后，两人发生一些争执，然后老张被尖锐的物体击中头顶，失血过多而致命。接着嫌犯到处寻找屋内的财物，得手后慌忙离开，由于走得匆忙，居然忘了关上大门。
瞧着卷宗里的几张现场照片，还有负责此案的刑警队员的初步调查分析，目前张小华的疑点最多。而根据邻居提供的证明，张小华是当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去过他父亲那里，具体什么时候离开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注意到老张家里的动静，所以张小华的嫌疑最大。
陈宇对于这个人也有印象，是一个有吸毒和盗窃前科的犯罪分子，被抓过好几次，平时没有正当职业，专门做些歪门邪道的勾当。张小华不但不赡养老人，反而从老张那里找各种理由要钱，然后拿去挥霍。有几次被老张拒绝后，于是张小华威胁父亲，甚至动手打了他，邻居对于张小华这个不孝子也是深感痛恨和不满。
难道是张小华又向父亲要钱，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于是失手之下杀了老张，然后寻了些钱财后就一跑了之？而老张死不瞑目，临死之前似有所指？陈宇决定立刻调查张小华。
张小华刚刚被传讯过来，正在审讯室呆着，陈宇望着这个三十多岁脸色苍白的男子，不禁有些厌恶。他身材消瘦，眼窝深陷目光游离，应该是长期吸食毒品带来的后遗症。
请问，你当晚什么时间去你父亲那里的？找他有什么事？什么时间离开的？中途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你把当天晚上发生的过程，详细地告诉我，不能有遗漏！
我当天晚上大概十一掉左右，去找老家伙……不！是我父亲，借点钱。敲开门后，他正在整理一些房间的物品，没有搭理我。
然后了？快说！陈宇听到张小华对自己的父亲出口不逊是如此的习惯，不由内心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厉声喝道。
张小华吓了一跳，急忙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很生气，就和他争吵了起来，并没有发生打斗……接着我大概呆了二十几分钟后，就踢开门离开了。
你离开的时候，有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陈宇盯着他问道。
不一样的地方？有！有！走廊的灯一般是一直亮的，奇怪的是，我离开时它却关掉了。张小华有点兴奋地望着陈宇说道，他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
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或许，他真的是无可救药。陈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摔在他的面前说，你父亲死的时候用手一直指着照片，照片中就有你！你怎么解释？
拿着父亲惨死的照片，张小华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悲伤，沮丧地说道，或许他想念我妈，临死之前他舍不得，才用手指……忽然他想到这，脸色一阵煞白，惊慌地说道，绝对不是我做的！毕竟他是我父亲，他用手指着照片估计是意外啊！陈警官，你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你还知道他是你父亲？陈宇冷冷地说道，目前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么晚去你父亲那里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要证明自己清白，就不能有隐瞒，说！
张小华吓了一哆嗦，他终于颤抖地交代道，当晚找父亲主要是因为一件事。听说他父亲手里有不少值钱的古董，想逼迫他送给自己几件，去换些钱用。结果他父亲听到后就很生气，那些古董可是他的命根子，就直接把他赶走，两人中途只发生了一些轻微的身体碰撞。张小华眼看今天不行，只得悻悻地离开了，总共在他父亲那里只呆了半个时辰不到。
没了？就这些？陈宇心里有些疑惑。他一直观察着张小华，凭着经验他应该没有说谎。难道在张小华离开后，另有其人进入了老张的房间，实施了犯罪？
第二天下午，陈宇接到死者尸体的初步检验报告。老张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二点左右，致命伤在头部，奇怪的是死者脖子上还有一道不深的浅红色勒痕，应该是一种少见的红布条造成的。
难道老张先被人用绳子勒晕了，然后用玻璃缸碎片杀死的？如果是那样，那么现场应该还有凶手遗留下来的痕迹，找到那条红绳子就是关键。
陈宇立马带了两个人驱车重返现场，老张住在一栋有些年代的楼房，他家在二楼。陈宇注意到楼梯口有个配电箱，里面有很多电表和控制开关，配电箱没有上锁。陈宇拨弄了一下其中的一个开关，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留下两个手下到附近寻找红色的布条，陈宇打开房门直接进入了老张的房间。突然从房间里窜出一只肥胖的黑猫，发出“喵”地一声惊叫，差点撞在陈宇的脚上，陈宇吓了一跳，然后弯腰捡起从手中掉落在地上的钥匙。
一低头，他看见一个三米多高的老式衣柜下面，有一片明亮的闪光，接着站起来看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这是一个三公分厚度的玻璃鱼缸形状，四方长形，一个鱼缸的边角还有血渍，经化验是老张的血液。显然，老张的头部是被鱼缸锐角击中而致死的。
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警员兴奋地来报告，在楼下一处水管上挂着很多红色的布条。更让人兴奋的消息是在这栋楼的转角处有一个监视器，是一户私人安装的，监视的范围刚好可以拍到这栋楼的出入处！
幸运的是，那个私人监视器是好的，在正常运行，并且很清晰。陈宇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很激动，真凶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意外的是，那个监视器就是孙明安装的，他家为了防小偷用的。进了孙明家，陈宇一愣，他看见了刚才的那只大黑猫，正被孙明亲热地抱在怀里，逗弄玩耍着。
孙明看见陈宇沉痛地说，他与老张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现在他意外惨死，希望他们尽快抓住凶手为老张报仇。而遗留下的那只大黑猫就由他养着，平时大黑猫都是趴在老张家的大衣柜上睡觉的，就是那个老式的樟木柜子，有些年代了。孙明做个一个夸张的手势，似乎这么老的衣柜非常罕见。
大衣柜？陈宇心里浮现出那只老旧的像古董一样的樟木衣柜，不禁若有所思。
接着经过一番查询，监控录像里显示，张小华所交代的时间基本吻合，证明他应该没有说谎。在他离开之后一个小时只有几个人进出，经过辨认和调查都是这栋楼里的居民，没有作案时间。
难道在张先华离开后，再没有可疑人进入该楼房？宇陷入了沉思，突然一拍头又重新调取监控录像，他从十一点的时间开始向前仔细地查看。终于一个微胖约二十七八的男子落入他的眼里，这也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惯犯，叫二愣子。他在晚上十点四十左右进入老张这栋楼房，让人惊喜的是他手里隐约拿着几根红色的布条！就是他了！陈宇和手下不由喜出望外，一番辛苦侦查终于有了回报。
很快，在一家麻将馆里把二愣子给抓获了。开始他百般狡辩，就是不承认那晚去了老张那里“办事”，当看到监控录像时，他就焉了。老老实实地交代，那晚确实躲在门外偷听了老张两父子发生的争吵。一听老张家有值钱的古董，他就很兴奋，下楼梯口故意把走廊灯关掉。然后就一直躲在黑暗处，直到张小华离开，他才溜进房间想威胁老张交出家里的古董。
于是你就用绳子把老张勒住，在他挣扎时用玻璃鱼缸狠狠地砸中他的脑袋，造成老张死于非命，然后到处翻寻财物，得手就逃跑了，是吗！陈宇大怒，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什么？他死了？二楞子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陈宇，似乎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你还装傻？你看！陈宇把老张死亡的照片拍在二楞子面前，让他看仔细些。
冤枉啊！陈警官，青天老爷在上，我没杀人啊，我只是把他勒晕了，他当时有呼吸的。更没有拿什么鱼缸砸他脑袋！二楞子吓瘫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杀人可是要吃枪子，意味着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这个道理他懂得，所以他作案从不敢触犯那根致命的红线。
混蛋！证据面前还敢狡辩！杀人就得偿命！一个刑警队员在旁边怒骂道。
经过连续三天的审问，二楞子已经精神萎靡，但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而经过技术部门的勘察，地上的玻璃鱼缸碎片居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这个现象很奇怪，难道作案者是个手段很高明的罪犯？
陈宇坐在办公室，心中不由有点郁闷，案件卡在临门一脚，莫非老张死于意外？他不由地苦笑一声，天底下那有那么多的巧合？但是现在必须重新寻找有力的证据！对了，鱼缸！陈宇眼前一亮，二话不说，立刻开车又回到了死者现场。
这是一个非常老旧的鱼缸，玻璃片上布满了灰尘，陈宇趴在地上，戴着手套开始尝试着拼凑出一只完整的鱼缸。半个小时后，一只大概宽二十长约三十公分残缺的鱼缸模样出来了。它原来的位置在哪里？陈宇不由地打量着杂乱的房间，寻找鱼缸的来源。
大衣柜！陈宇心里猛地响起一个声音，孙明的那句话顿时使他豁然开朗。他帮来凳子急忙爬上大衣柜，一瞧衣柜上铺满了灰尘，一个鱼缸放置的痕迹清晰地露了出来，上面还有不少猫爪子的印子！
坐在办公室，陈宇长叹了一口气，于是在心里大概勾画了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
老张与儿子吵了一架之后，也没关紧房门。他心里悲从中来，更加思念故去的老伴，于是拿出一张往日的旧照片仔细地观看着。
这时，二楞子偷偷地溜了进来，趁老张不备，从后面用红布条把他勒晕。接着二愣子到处寻找古董钱财，得手后就立刻逃之夭夭。老张不久就苏醒了，然后扶着大衣柜使劲地爬起来，结果剧烈地晃动了衣柜，没想到惊吓了刚回来趴在上面休息的大黑猫。大黑猫惊慌逃跑之下，把放在大衣柜的鱼缸碰倒了，落下来正好砸在老张头顶。老张倒地陷入昏迷，最终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失血过多而亡。
真正的凶手就是一只猫！
陈宇苦笑一声，在心里泛起荒谬的感觉。可是在隐约中，总觉得那里不对，每次案件出现了误判才有的感觉，陈宇于是又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一座豪华的新房子里，孙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大黑猫油亮的毛发，在心里喃喃道。黑猫啊，你帮我立了一大功，我是该好好养着你了？还是要让你永远消失了？可怜的老张，好不容易说动你，把珍藏的元代青花瓷借我观摩两天，现在就永远归我了，哈哈。在天堂里别怪老友不仗义，毕竟你如今活得很不开心，你的心早碎了，何不早点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寻找幸福了？
孙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回想起老张临死前冷冷地盯着他，痛苦绝望的眼神，他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但想到那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以及故意给陈宇的暗示，他的精神开始又陷入了高度的兴奋之中。
他那天晚上打牌很晚才回家，路过老张那里，很好奇老张今天这么晚还没休息？于是轻轻地摸上去想找他聊下天，推开门眼前的一切立刻把他惊呆了。
老张头上流着血正扶着大衣柜想站起来，地上有一只摔碎了的鱼缸。他知道，这是老张结婚时保存下来的东西，一直放在大衣柜上留作纪念。一只大黑猫正在房间里回来走动，不安地叫唤着。
瞬间，孙明把发生的意外事故猜测出了个大概，头脑中不由浮现出那只精致美丽的青花瓷，那是件多么罕见的老货啊。强烈的占有欲使他心里升起一股罪恶的贪念，不由从地上捡起一片一端很锋利的玻璃片，狠狠地插在老张脑袋流血的位置。
剧痛中老张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孙明的脸，他痛苦又愤怒地一把抓住孙明的手腕。孙明大吃一惊，使劲挣脱着，那块拔出的玻璃片不知飞到那里去了。接着老张头部大量的鲜血涌出，缓缓地倒下了，气息很快就微弱下去。孙明慌忙关掉房间的灯，把门虚掩了一下，很快地逃离了现场。回家时故意绕了一个大弯，避开了自家的摄像头。
孙明在家里惊恐地度过了一晚，第二天怀着忐忑的心情佯装去老张家探门，发现老张早已死亡，于是放下心来，怀着悲痛的样子急忙报了警。而后来一系列的意外，让他所料不及。原来那天晚上老张家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真是天意在助他啊！
孙明把黑猫放在地上，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青花瓷的边缘，似乎看见它正光彩四射地出现在拍卖会上。五十万？或许是一百万，孙明舒服地坐在沙发里，眼中露出一丝疯狂的血红。
老张房间，一片带血的鱼缸残片，正静静地躺在大衣柜底下的角落里。透明的玻璃片上，有几个模糊的指纹，正冷冷地地等待着一个昭雪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