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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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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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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炉连载

 

深秋的一个午后,大雨倾盆,顿时分不清天地。慌忙的人们,很多都被淋湿,我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唯一得不同是,我的母亲怀有身孕,而肚子里就是我。

母亲被淋了个落汤鸡,争气的我使劲的踢着母亲的肚子。生养过两个孩子的母亲,知道我在不断地发出呐喊,足以有千万遍。我要出来,我要出来,是我当时最强的心声。

临危不变的母亲往炕上一躺,两腿伸展,大片的血流了出来,准备迎接我的到来。我的父亲阵脚已乱,母亲在炕上向父亲呐喊,赶快熬热水,向我的大哥说道,去叫你奶奶,过来接生。

我的奶奶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不知给我算了多少次我多会出生,但是千算万算都算不过老天,我生由天注定,不是人注定。

我仍旧不断地踢着母亲的肚子,豆大的珠子从母亲额头落下。母亲强忍着,撕咬着自己的嘴唇,宁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伟大的母爱似乎并没有感动到肚子里的我,反而激起了我的斗志,闹腾越来越大。后来母亲告我,生我是这辈子最最难得一件事。

我的大哥那时候冒着倾盆大雨,飞快的在雨中奔跑。幼小的心灵受着雨水的洗礼,支撑我大哥的唯一信念是,又有一个小伙伴了。殊不知多年以后,这个当时所谓的小伙伴,与大哥共度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我的二哥目瞪口呆的坐在专为他修坎的木凳子上,吓傻了一般。二哥尽管出生在一九九二年元月,但说话早,刚过一个生日就叽叽喳喳。我的爸爸妈妈非常好奇,为什么说话这么早。后来兄妹三人分析,应该是我的大哥从我的二哥生下来那一刻起,就和他玩,可是在二哥眼里,也许是虐待。为了更早地向爸爸妈妈叙说自己怎么受大哥欺负,才有了这本事。我的二哥用手指着:哥哥,哥哥,母亲疼,生娃娃。转过头来,大哥已不再声旁。二哥马上嚎啕大哭,哭声与雷声持平。

我听到二哥的哭声后,仿佛听到了美妙的音乐,静静地聆听,我的大幅度动作慢慢减弱,直至消失。我的母亲却以为我在肚子里出现了什么状况,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心跳突然间加快了速度,但二哥得哭声更能让我沉醉其中。

“孩子爸,孩子没动静了,是不是怎么了,赶快过来看看。”

我的父亲跳到了炕上,用耳朵贴在了母亲的大肚子上,没有动静,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母亲直接站了起来,把腿撇开,使劲的用力,同时手放在肚子上,从上往下堆。我感觉翻船了,一下子在肚子里立了起来,我有些生气,又开始踢打母亲的肚子。我的母亲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想,刚才是我累了吧,休息了片刻。二哥的哭声,母亲的心跳声,父亲的急喘声,声声入耳。

母亲的血不断地从下体滴了出来。

 

从家到奶奶家,大哥走了无数回。也许我的大哥迫切的想早点见到我这个小伙伴,或者我的大哥想让我们的母亲减少些疼痛,又或者雨太大的原因,一路上摔了好几跤,等到了奶奶家,大哥成了一个泥人。

“孙儿,这么大的雨不在家呆着,跑到奶奶这儿来,发生什么事了?”心疼孙儿的奶奶边问大哥边去拿布子。

“奶奶,妈妈生,生娃娃。”

“不是吧,这个小崽子,我算了多少回,都不能今天生啊!呸呸呸,不吉利,呸呸呸。”

奶奶把布子给了我的爷爷,让给大哥擦。奶奶则什么也没遮挡,向雨中跑出去,大哥看见奶奶走了,尾随其后。爷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下子都消失了,自己也想冲出去,但还是稍稍冷静了几秒,仔细琢磨着,是不是孙子要出生了,想到这儿,爷爷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自语着,值得庆祝,值得庆祝。烧酒一壶,花生米一叠,喝了起来。

我的出生牵动着所有亲人的心。

 

奶奶抱着大哥推门而入,大哥径直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水滴子哗哗的落在地上。奶奶把外衣脱下,朝炕上走去。

大哥去找奶奶的这段时间里,我的二哥一直坐在木凳子上,哭着看着。我的父亲尽管是铮铮男儿,但方寸早已乱掉。我的母亲仍旧站立着,把手放在肚子上,从上往下堆,母亲使着全身力气,集中在手上,准备站着把我生出来。我在肚子里,一会聆听二哥的美妙歌声,那时候我特别的安静。一会狠狠地踢着母亲,我想出来,我想看看这个美妙的世界,那时候我不断地翻腾。

我的奶奶来到母亲身旁,把母亲扶着躺在了炕上,奶奶果断的断定这是难产。其实奶奶又错了,不是难产,是我不想出来,该出来得时候,我会自然出来,岂能按部就班,我只是想在母亲的肚子里,多呆一会。

从蝌蚪大小的一个我,就呆在了里面,十月怀胎,到现在如一颗五六斤西瓜大小的一个我,我舍不得这里。在这里,尽管空间小,但可以游泳,可以伸懒腰,可以聆听。我记得刚长出小手的时候,我就触摸着母亲的肚皮,那时候我会聆听到,我的母亲和父亲交流的言语,孩子动了,孩子触碰了一下我的肚子。我就会给我未来的爸爸妈妈做个回应,让他们看见,向他们表达,我可以听懂爸爸妈妈的言语。可是爸爸妈妈不知道,不知道我可以听懂,而是一直看着我的小手小脚触碰肚子。我不断地表达,爸爸妈妈也不断地观察,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明白我的想法,可是我从聆听来的声音里,知道爸爸妈妈非常的爱我,我也爱你们:爸爸妈妈。

尽管家里条件不富足,但是自从怀上我以后,母亲的饭菜就改善了许多,那都是全家人节省出来的。我的父亲和哥哥们吃土豆,母亲就吃蔬菜,他们吃蔬菜,母亲就吃肉,几个月下来,母亲的体重增加了50斤,完完全全变了样,这都是我的功劳,全家人都是为了我。

我的母亲有个习惯,爱吃辣椒。每次吃饭,都会偷偷地给自己碗里放,直到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不是和你说了吗,怀上孩子后不能吃辣椒,对孩子不好,你怎么就是不听。我不是就吃了这一次吗,你怎么什么都管。这些话,我都听到了。我想告诉我的父亲,爸爸,没事,我没事,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从那次以后,我的母亲好些天没有吃辣椒,肚子里的我跟着母亲难受。我习惯了辣椒的味道,母亲不吃辣椒,我的营养成分就没有了辣味,很是清淡。每次母亲吃晚饭,我就闹腾,我在暗示母亲,赶快把辣椒放进去,肚子里的我好想好想辣的味儿。慢慢的,母亲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要吃辣椒,我就不闹腾,不吃就闹腾。可是母亲不像从前那样每次都吃,而是隔几天吃一次,我很快又跟上了母亲的节奏。母亲这样做,主要是怕影响我的茁壮成长。尽管我在肚子里,但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妈妈,您辛苦了。

妈妈每天都会带着我散散步,爬爬山,看看花草,听听鸟叫声。我的两位哥哥就会屁颠屁颠的跟在母亲身后,保护着母亲的安危,生怕花花草草扎到母亲肚子上,胆敢有来犯者,直接撂倒,支离破碎。我的母亲看到后,会喊叫着,让他俩小心,生怕受伤,可是结局却恰恰相反,大哥和二哥身体越来越结实,最明显的就是饭量的增长,原来一人吃一碗土豆,现在一人吃五碗。怎么这么能吃呢,爸爸妈妈不知道原因,也不敢去问医生,怕被人笑话。

有时候我的两位哥哥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他们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有趣的事情,然后沉迷其中。有一次阵雨过后,凉风袭来,母亲像往常一样带我出去散步。母亲只顾带着我欣赏沿途的美景,沉静其中。等缓过神来,感觉缺少了什么似的,大哥二哥的吵闹声没有了。母亲特别着急,喊着哥哥们,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母亲向四周望去,终于有了眉目。我的哥哥们看见平日什么都没有的沟里,多了个大水坑,两兄弟已经在里面开始扑腾了。哥哥们不懂事,母亲着急,喊了几声,哪能听见。母亲一只手扶着肚子,保护着我,一只手拾了根木条,认真的看着脚下,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哥哥们没有看见母亲,还在里面玩耍。母亲走到旁边,喊着,都给我出来。我在肚子里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生气,母亲是不是要动手打哥哥了。大哥二哥走到母亲声旁,母亲举起木条,朝大哥说,不是告你不能玩水吗,不是告你要保护好弟弟吗,你做到了吗,把手伸出来。大哥嘴上说,妈,别打,我怕疼。大哥眼里流出了泪花。怕疼以后就要记住,你们都是妈妈的宝,妈妈担心你们,如果在发现一次,就要挨打。哥哥们错了后,母亲总是能采取合适的方法,让哥哥们记住,同样的错误从来不允许他们犯第二次。我每次都被母亲折服,我的妈,厉害!

母亲带我欣赏风景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守望父亲。我的父亲每日早出晚归,兢兢业业。走的时候,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黑。脸是黑的,手是黑的,衣服是黑的,但有一个地方是特别的白,那就是牙齿。

母亲和我站在最高处,看着父亲的身影,父亲一会进去了,一会出来了,母亲流露出期盼的目光,眼神是那么的复杂,我当时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后来才慢慢懂得。当看见父亲往回家的方向回来时,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可是一回到家,母亲的脸就立刻变了,只有一种颜色,严肃。母亲数落着父亲,言语基本天天都一样,一直重复着三句话。不用干了,多种几亩地,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有没有考虑过家人的感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里怎么办;要不是肚子里有个孩子,早就和你离婚了。而父亲只说一句,我都是为了家。然后舀一盆冷水,在院子里洗漱。

不管春夏秋冬,父亲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两个哥哥和我当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用热水,很久以后才明白:为了命。父亲从来不信命,但是自从每日和生死靠上边以后,父亲开始信命。父亲坚信,每日用刚挑回来的冷泉水,清洗身子,清洗黑色,清洗一切肮脏,就可以让命逐渐硬起来,可以避鬼神,可以避生死,水是生命之源,水就是命,命就更加坚硬。冷水每日击打着父亲的肌肤,那种感觉,恐怕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体会,只有父亲清楚,我的父亲,厉害!

父亲清洗完后,会回到灶台旁,帮母亲做饭。肚子里的我那时候总会被母亲叮呤咣啷的声音吵醒,父亲母亲都沉默不语,反而是哥哥们嘻嘻打闹的声音特别清晰,他们能吃也特别能运动。口径一米,深半米的椭圆形锅,每次都是满满一锅,吃的干干净净。我们吃完后,才给母亲做饭,这是父亲的要求,为了母亲,为了肚子里的我。

母亲的饭,比父亲和哥哥们吃的好,但也优越不了多少。父亲和哥哥们餐餐有土豆,土豆变着花样吃。炒土豆,煮土豆,炖土豆,山药丸子,土豆面等等,吃的都像土豆一般,灰头土脸。没怀上我之前,母亲大概也是这吧。所谓的优越,也就是母亲的饭有煮鸡蛋,有白菜。其余什么也没有了。父亲每次把土鸡蛋煮上,大哥和二哥就流哈喇子。父亲给他们讲道理,说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才吃鸡蛋。大哥二哥左耳朵都没有进去,就忘了,眼睛一直直溜溜的盯着。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哥哥们吃。每次都是父亲不注意,偷偷地把鸡蛋藏起来,等父亲出了门,然后给哥哥们吃。大哥和二哥拿在手里,根本不用母亲动手,两个鸡蛋被哥哥们一眨眼就剥开了,他们只吃蛋白,蛋黄留给母亲。肚子里的我好生气,我踢着母亲的肚子,妈妈,我想吃蛋白,我不想吃蛋黄。好运有时候也会降临在我的头上,那就是父亲偶尔会盯着母亲吃鸡蛋,那样我就会体会到蛋白的美味,哇,蛋白好香,好美味,我好想每次都能吃到。我的父亲隔半个月,也会给哥哥们煮鸡蛋,每次一人一颗。那时候哥哥们的演技也会非常的棒,他们会当着父亲的面狼吞虎咽,和母亲给他们鸡蛋时的细嚼慢咽,有天壤之别。有一次,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今天早上我听孩子奶奶说,老辈子留下一个说法,说是鸡蛋的蛋黄营养价值比蛋白高,你每次一定要把蛋黄吃了,不要因为味道不如蛋白,就偷偷地给了孩子。我顿时恍然大悟,哇,原来我每天吃的这么营养,难怪我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胖,哥哥们却什么也不长,我心喜自得,我想告诉父亲:爸爸,哥哥们每次吃蛋白,我吃蛋黄,您猜错了,可是父亲听不见。母亲听到后,心里想,误打误着,尽然对了,可千万不能告诉这两个小崽子,不然宝宝又要吃苦了。母亲疼爱我和疼爱我的哥哥们一样,不然不可能偷偷地给哥哥们吃鸡蛋,只是当下,我的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为人父母,实在是难啊!

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各家各户会在直立并且高拔的山底去打一孔属于自己家的土窖,然后把自家的粮食储存进去,以备整个冬季食用。我家的土窖,是父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出来的。父亲这人生性比较倔,干什么都逞强,宁是不听母亲的劝说,去请老师傅。非得说土生土长的农民,见过别人打了无数次,自己怎么就干不了,结果打出来的窖,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整个四不像。父亲又不让别人说自己不行,母亲安慰父亲,不要管别人,只要自家感觉可以能用就行。从此,那孔窖成了我家的冰室,维系着我家整个冬季的食材。

我家最初有两亩菜园子,十亩黄土地。菜园子里只种白菜,黄土地只种土地。我的大哥出生后,母亲就开垦荒地,十亩地变成了二十亩;我的二哥出生后,父母亲开垦荒地,成了四十亩;计划生三胎时,父亲没有去开垦荒地,而是选择了现在的工作。从此我家就是两亩菜园子,四十亩地。菜园子仍旧种菜,四十亩地就种的很复杂。主要是土豆,除了土豆还有小米,高粱,玉米,棉花等等。母亲每每说起,不用干了,多种几亩地,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这句话的时候,父亲都会板着脸。

没有我之前,土窖里的白菜父亲和哥哥们还能吃,自从怀上我,父亲就会把每一颗白菜吃多久,该怎么吃,都会仔细的算着,白菜是母亲唯一的绿色食品,同时也是我唯一的绿色食品。父亲打的土窖,一直陪伴着我们,为我们储存食材。多少年以后,等有了冰箱,但土窖与我们的情怀永远的激荡着我们的心。

每次父亲去土窖,大哥二哥就屁颠屁颠的跟着父亲,后来我也加入其中,父亲前面走,兄妹三人后面跟着。怕父亲发现,兄妹总是三人远远地跟着父亲,等父亲进了土窖,我们就密谋着,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父亲每次都不让我们进去,有机会必须一探究竟。等呀,盼呀,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一个午后,父亲上班不在,母亲午休,兄妹三人偷偷地溜了出去,目标是土窖,满足多年的好奇心。

土窖口子上用一块大而薄的石头盖着,缝隙间塞满柴草,然后把黄土覆在最上面,这样土窖就犹如密室。我们兄妹三人有过很多次怀疑,是不是里面除了土豆蔬菜还藏着什么,应该是一定藏着什么,要不然每次拿食物,父母亲为什么不让进去呢?大哥和二哥把土拨开,取走柴草,然后朝土窖相反的方向,推倒石头,一股子寒气从我们的脸颊扑了过来,凉飕飕的。我直接躲在了哥哥的身后,我怕,我真的很怕,我怕里面出现幽灵或者鬼。大哥转过头,看着我,没什么好怕的,大哥和二哥还在,那就无所谓了,我把丢失的信心从新拾了回来,走,和大哥二哥一起进去,探个究竟。

二哥首先要进去,大哥把二哥拉住,说是先瞅瞅。大哥和二哥一人一个边,然后把头伸了出去,土窖口子处,清晰可见,越往里看越黑,最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把脑袋放在两个哥哥的中间,好奇的观望着。大哥身子朝下,屁股朝上,一点一点挪了进去,然后喊着二哥,里面好凉爽,让二哥赶快进来。二哥身子朝上,屁股朝下,直接溜了进去。二哥和哥哥说,妹妹小,身子弱,里面这么冷,要不让妹妹不要进来了。这话被守在外边的我听见了,我大声嚷着,我就要进去,要不我就去告诉妈妈,最后两位哥哥拗不过我,只好满足了我的心愿。大哥把半个身子挪出来,直接把我抱了进去,我个子小,站立起来也挨不着土窖顶。大哥和二哥就倒霉了,他俩必须得坐着或者跪着。多年后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很是庆幸,幸好大哥二哥机敏,当时没有跪着,是坐着,不然就失去了男子汉气度了。

接下来,大哥二哥排山倒海般的折腾着里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结果是不是土豆就是白菜,不是白菜就是土豆,结局是两位哥哥有些沮丧。什么也没有发现,反而把土豆和蔬菜掺和在了一起,我则在里面嘎嘎的笑了起来,声音充满魔性,在整个土窖里回荡着,阴深深的。父亲那天提前回家,正好路过自己家土窖,看见土窖的石头在地上放着,心里想着,应该是上次拿了土豆,没盖结实,今儿自然脱落。父亲一步步靠近土窖,听见里面有声音,顿时紧张了。这时候,我正在笑,两位哥哥正看着我,以为我怎么了,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趣。父亲喊着,谁在里面,赶快出来,里面危险。我应和着父亲,爸爸,是我们兄妹三人,然后我就爬了出来。两位哥哥紧张,怕挨父亲骂,不敢出来。父亲把我抱起,然后对大哥二哥说,先出来,爸爸把石板盖上,然后告你们原因。两位哥哥爬了出来,衣服上全是泥土,还夹杂着白菜叶子,头发是黄颜色的。父亲过去把石板盖好,然后用柴草塞满缝隙,最后把黄土盖上,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每次爸爸不让你们进去是因为里面危险,土窖塌了,爸爸就一无所有了。我没有听懂父亲言语里的意思,大哥应该明白,二哥似乎刚刚懂。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进去过,并且父亲每次进去,我们都期盼父亲赶快出来,因为里面危险。

 

母亲忍受着疼痛,大声喊叫着,要把我生出来。奶奶在旁边安抚母亲,让母亲继续,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我的父亲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豆大的珠子从父亲额头落了下来;我的两位哥哥安静的坐着,好奇的看着。天公也不作美,一直打着雷,还携带者闪电。此刻的我,正琢磨着,我是继续在这最昂贵的屋子里呆着呢,还是出去外面看看花花绿绿的世界。继续住着,母亲今天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择日我还得生出来,那样母亲就会多一次疼痛,我有些不忍。母亲十月怀胎,肚子一天天长起来,每天抚摸着我,小心翼翼的吃着五谷杂粮,让我茁壮成长。我不想出去,这里很温暖,是我的乐园。出去吧,我有些害怕。父亲的声音我早已听过,是那么的雄厚有力,但我没有见过父亲的长相,我想父亲一定是位英俊的少年,祥和的脸庞,我怕第一眼看见父亲,与我脑海里的存在差异;我的两位哥哥是那么的活泼可爱,但是我怕,我怕我的两位哥哥看见我后接受不了,说我长得丑,说我只会咬指头,说我个子怎么那么小,然后躲在背地里,偷偷地笑我;我怕许多陌生人来我家,抱我,亲我的小脸蛋,到时候我心里面会恨死他们,可是我却不能喊出来,能喊出来,就不会恨了。我恨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是细菌,会给我传染,会让我得病,可是没有人会理会。我也只能默默接受,他们对我情感最好的表达也许就是吻,我坦然面对。

我的思绪在打仗,脑海中重复了千万遍,到底是住着还是出来。突然间我看见一个影子,晃晃悠悠的从我家窗户直接飘了进来。我非常好奇,外面不是下雨吗,它怎么全身没有一点湿的痕迹,并且不是从门上走进来。它的脸非常模糊,看不清清楚,披着长发,一身白,突然间它进了我的领地,我越发纳闷了。

我就问道:“你是谁,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外面不是下雨吗,你怎么没有淋湿?你不回家,找妈妈吗?”

“一下问了这么多问题,我都头晕了。外面下雨,不知到去哪里,正好听见有人生娃,就进来避避雨;也不知我为什么淋不湿;我也不知道妈妈在哪儿。”

“你怪可伶的,那你就多住段时间。”

“傻妹妹,等雨停了,我就走,等你出来后,我还会找你玩耍。”

“我们能做朋友吗?我怎么找你?”

外面的雨渐渐地弱了下来。

傻妹妹,我思索着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突然间反应过来,难道我是女孩子吗?我不想做女孩子,我想当男娃。我的父母亲,我的爷爷奶奶,以及来我家的所有人,讨论最多的就是:我是男是女。每当听到这,我就特别的心烦和愤懑。为什么人们总会一直讨论,一直争辩,生男生女不是一样吗,难道不平等吗,幼小的心灵为这不懂得事情烦恼。某日,奶奶进来,送来了鸡肉和鸡汤,说是给我家肚子里的胖孙子补些营养,我妈妈打趣的说,说不定是孙女呢。奶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还是孙儿好,生多少个男孩都不会多。妈妈不甘示弱,还是女娃娃好,已经有两个男娃了。这时我的父亲正好回家,还是生个女娃好,那样兄妹们以后可以做个伴。奶奶看着父亲,是啊,还是老天决定吧。要不是父亲得及时出现,说不准奶奶和母亲就会挣个面赤耳红,女人的世界也太可怕了。这也就无所谓了,最心烦的是外人一直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还动不动就把老一套说辞搬了出来。什么女子屁股大,一定是男娃;或者肚子坚又坚,男娃准没错;诸如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等等,太多了,多的我都记不清楚。我始终不明原因:为什么非得想这些事情,浪费口舌和时间,还不如把这些时间用于琢磨怎么改变命运,该多好啊!懒得理他们,我还不如好好睡一觉,长点肉肉,那才是我应该做得。

雨停了下来,我的思绪也飘了回来。这时才发现,它走了,走的悄无声息。它说过,傻妹妹,等雨停了,我就走,等你出来后,我还会找你玩耍。我想着这句话,思索着这句话,我的倔脾气就上来了,这怎么行,不等我就独自玩耍去了,我得追她去。我有些不舍,我还想再里面呆着,可是母亲撕心搬得疼痛,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担心母亲,我怕母亲受不了。也许母亲和父亲正期待着我,心里面想着,娃儿,赶快出来吧,爸爸妈妈想看看你,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让母亲十月怀胎饱受折磨,还这么难生。我此刻理解父母亲的想法,但是父母亲不理解我。他们不明白,幼小的我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思维意识,有了自己的认知能力。我想告诉爸爸妈妈:我生由天注定,不由人注定。可是他们能明白吗,他们能理解吗,他们能知道吗。

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一直传入我的耳角,我的心就会不停地痛,我最后下定了决心,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哥哥,为了一切关心我的人,为了刚才的它,我要出来,我要勇敢的面对,面对多舛命运,面对悲欢离合,面对人情冷暖,面对许多许多。

我用稚嫩的手掌,最后一次轻轻地抚摸我住过的世间最昂贵的房子,依依不舍。爸爸妈妈,我要出来了,你们做好迎接我的准备了吗,我的心还是那么的忐忑。

雨后的天空清澈湛蓝,突然间又雷声滚滚,一道闪电从窗户利索的劈了进来,我的父母亲,我的两位哥哥,我的奶奶朝窗户看去,闪电折射出的光刺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

哇哇-哇哇-哇哇,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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