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动
每年初春,信阳毛尖嫩芽吐放,姑娘媳妇儿们一起在信阳茶山相约采茶的时候,“如果有谁兴起,引吭高歌一曲,歌声就在群山之间回荡,余音绕梁,缠心,沁肺,绵绵不绝。”笔者阅读何正权的长篇小说《茶道》,亦有同感,沁人心脾,绵绵不绝。
何正权说:“茶道即人道。”钱谷融曰:“文学是人学。”正因如此,何正权创作长篇小说《茶道》的主旨意图极为明确:“我努力展现的,是人和人性。”
《茶道》的叙事始于黄昏:“黄昏。七岁的竹喧,像往日一样,放学铃声一响,抓起书包,和几个小伙伴拔腿疯跑,逃出教室,小鸟一样飞回家里。”小说的叙事也终于黄昏:“你听,钟声响了,我要回家喽。我也有梦,我要和我的茶仙子,把中国茶叶的香气,分享给全世界有梦想的人。”这就给小说奠定了一种缥缈沉郁的基调。古人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的景致虽然绚烂多姿,但是毕竟日薄西山,难免让人惆怅。《茶道》的三个男性主人公竹喧、钟山和苏桐大师,或疯或死的结局,令小说笼罩了一层伤感迟暮的氛围。
茶道即人道,文学是人学。人物性格的揭示,要放在特定的环境之中。《茶道》必然要写茶,而通过写茶来写人和人性,则是小说的题中应有之义。作为一部有深度和厚度的小说,《茶道》具有浓重的历史感和文化味。这种历史感和文化味,很大程度上源于作者对信阳和信阳毛尖的倾情叙述,这也建构了《茶道》中人物活动的舞台或背景。
“文化也好,气候也好,人们的长相也好,信阳以北,就是中原,是北方,俗称侉;信阳以南是荆楚,人称作南方,曰蛮。南方北方各自的差别很大,而信阳就是他们的混血儿,北方人说信阳是南方,南方人说信阳是北方。只有咱们信阳人知道,我们是我们自己,谁也不是。”
——这是何正权心目中的信阳。“我们是我们自己,谁也不是。”作为信阳人的自信心和自豪感,表达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当时正是信阳毛尖复苏时期,有识之士如甘以敬、彭清阁、蔡竹贤、陈玉轩之流,正筹资广建茶社,开垦茶园。
没落多年的信阳毛尖,从此盛如雨后春笋。不久,即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夺得国际金奖。信阳毛尖金身再镀,跻身中国十大名茶之列。”
——这是何正权对于中国十大名茶之一的信阳毛尖,前世今生的寻根溯源,字里行间溢满浓烈的爱意。
何正权对信阳和信阳毛尖的倾情叙述,使得《茶道》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也可当作信阳风物志来读,亦可补史乘之不足。
何正权在《茶道》中,常常生发议论,精警透辟,提升了小说的哲理深度。比如,“一切现场,都是剧场。严格说来,现场的所有人物——包括物,比如茶台,比如那张两米多长、承载了很多屁股的板凳——都是搭档、同谋、伙伴,演对手戏的对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古今多少事,都在剧场中。对人生的感悟,看似随口而出,实则是作者历经人事沧桑之后人生经验的总结,能够让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同时也让作品具有了哲理小说的意味。
“儒家文化的博大精深,无可替代。儒家经典对人性的磨砺、教化,对君子风骨的要求,对个人人性、人格的塑造,根本方向是对的。他始终认为,中国文化天人合一思想,从根本上解决了人和自然的互动关系,比西方文化传统,更胜一筹。短时间看,西方科技领先了东方一步;但最终,人类最终的命运和归宿,恐怕还是需要从东方文明特别是儒家、道家文化里寻找答案。”
这里,何正权试图从哲学高度思考人类的未来,既可以看出作者学养的深厚,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熟稔,亦可以体现作者写作的雄心,那就是要通过对文学作品的经营,实现对人类最终命运和归宿的思考和呈示。
“这是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用上好的黄杨木精雕而成。和普通的千手千眼观音佛不同,这尊佛只是纤手如林,正身脸庞却很明净单纯,只在每一个手掌中雕刻了一只法眼。手的繁芜和面容的简洁明快,形成鲜明的对比。偏偏这张脸表情又极其传神······摄人心魄的眼波,却还在空气中飞扬,如春水般荡漾。”
这段关于“神”的世俗化描写,无疑给作品打上了鲜明的人文主义烙印,显示了何正权以人为本,维护人性尊严的价值取向。
“茶山里的茶农,淡泊如茶,宁静似山。活着,就是我们一生的意义。和那些有远大抱负的人相比,我们卑微渺小;和那些追求人生完美的人相比,我们也就是这山上的茶叶,平凡,普通。”《茶道》中柳小玉父亲的这番话,可谓道出了人生的真谛。真心希望我们所有平凡而普通的人都能做到:淡泊如茶,宁静似山。
(作者简介:任动,周口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张伯驹研究中心主任,周口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周口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