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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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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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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情憾汾河湾

                                                (又名《原地私奔》)

一,不欢而散

山西有一首民歌,名叫《人说山西好风光》。歌唱家郭兰英唱的这歌里有一句词:“……你看那汾河的水呀,哗啦啦地流过了我的小村庄……”作为黄河支流之一,同时作为三晋母亲河的汾河发源于山西省宁武县。在当地人心目中,这是一条见证他们悲喜生活和苦乐命运的记忆长河。

优美的汾河在阳光下象一条长长的飘带。飘在黄土高原上,飘在宽大峡谷间。

西湾村是汾河上游东南端的一个村子。全村有三百多口人,五百来亩地。村背后是山梁坡地,村前面是河滩岸田。人们祖祖辈辈多以种粮和养畜为生。

那一年,村里的小伙子张满乐二十五岁了,跟他相好的姑娘赵林红二十三岁了。这俩人都是初中毕业后回村务农的。俩人相好三年了。俩人相好的事情成了村里公开的秘密。双方父母也是心知肚明,没有表示过什么意见。

张满乐和赵林红是怎么好上的。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呢。

三年前夏天的一天,张满乐到赵林红家串门子。刚进大门,就听见赵林红她妈刘爱秀的大嗓门了:“你都二十多岁了,成天在家帮妈纳鞋底儿、打毛衣的,也没有个男孩子来看你。也说怪了,咱村有十几个小伙子,咋就没有看上你的?”

听到这里,张满乐放轻了脚步,慢慢跺到门前听屋内人说话。

接着,就听见赵林红反驳她妈的声音了:“谁说没男孩看我啦?是我不让她们来找我。”

“闺女,为啥呀?”

“我嫌他们,我讨厌他们个个油嘴滑舌的。我也反感他们有了钱就赌,没有钱还想赌。”

“呀!红红,你在睁眼说瞎话吧?没有钱他们还赌什么?”

“没有钱他们就借呀。反正村里村外有放债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这些哩。”

“那你说,村里有不赌的后生吗?你就没有看上一个?”

“看上了!有一个!”

“闺女,看上谁了?说给妈听听。”

“妈!给你个棒捶你就当真了?看你老实的!”

说到这里,门突然开了,正在炕上做针线活儿的赵林红和她妈抬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小伙子张满乐进来了。

娘儿俩还来不及问张满乐,只见他笑着开口道:“棒棰来了!”

母女俩同时一愣,但很快大笑起来:“哈哈哈……”

这时,张满乐发觉自己说错了,急忙改口道:“唉!不!不是棒棰来了。是钢针来了!”

刘爱秀笑着问道:“满乐,咋又改成钢针了?”

满乐答道:“林红刚才不是说‘给你个棒棰你就当针了’。我就是针。你们应该把我当‘针’嘛。”

刘爱秀止了笑,转话题问张满乐道:“满乐,你也耍钱吗?”

张满乐吃惊了:“我?你看我是那人吗?”

刘爱秀道:“红红说你们这些男孩有了钱爱赌,没有钱还赌。难道不包括你吗?”

张满乐答道:“红妹说的是他们,他们可不包括我。”

赵林红开口道:“是啊。满乐哥可不是那样的人。”

满乐笑了:“看看,还是红妹了解我嘛。”

林红兴了:“当然,我还能不了解你吗?”

刘爱秀不高兴了:“看你们俩个,倒象是挺知根知底的。”

满乐道:“一个村的,应该知道得差不多。”

林红又兴了:“就是。就是。一个村的,不想知道也不可能。”

满乐就又问林红道:“林红,那你还知道我什么啊?”

林红答道:“我还知道你除了不赌,还有不偷、不油、不熏。”

满乐这时突然觉得林红在有意识的评价他,他就严肃起来了:“林红,你倒是了解我啊。就是,你说得对:我一不赌钱,二不偷人,三不熏烟。可有的人说:不赌的没钱,不偷的不肥,不熏的没味。你是咋看我的呢?”

林红答道:“我不这样看你。我倒觉得,不赌的理智,不偷的正气,不熏的清爽。”

满乐望了林红一眼,林红这时也在望他。这俩人忽然觉得:“知心人在即,感动了孤独。”

那一刻,时间和空气方法凝固了一下。

那一刻,张满乐从未有过的动心了。也就是说,他的心激动了。

但是他不敢急于表达什么,急忙找了一个新话题:“听说对面的杨柳村明天要唱戏,你们娘儿俩看不看?”

刘爱秀答道:“不看。我家里还有事哩。”

张满乐又问赵林红:“林红,你明天跟我去看吧?”

赵林红回答道:“我妈不让我去看嘛。”

张满乐就转求刘爱秀道:“大妈,你就让林红明天去看戏吧?听说是请了一班好戏。一年唱一回。不看就误了。”

刘爱秀没好声道:“误了就误了。不看就不看。穷家薄产的,还思慕红火干什么!”

一听这话,张满乐不高兴了:“穷家薄产怎么了?看戏又不花钱。再说了,穷人、一般人就不活了、不正常过日子了?”

刘爱秀道:“就是!就是!”

赵林红生气了:“叫呼这些干什么。没意思!”

张满乐道:“……那什么有意思呢?”

赵林红道:“看戏有意思。可是……”说到这里,林红不由得看了她妈一眼,再不说话了。

张满乐明白了:“唉!你家人真没意思。我走了。”说完,张满乐怏怏走出去了。

走到大门旁,张满乐听到赵林红求她妈道:“妈,你咋这样?看戏也不成了?”

刘爱秀道:“看是看,可你不能和这穷小子相跟着去看。你得跟着我!”

赵林红道:“好!好!妈,我跟着你!我这辈子都跟着你!”说完,母女俩不做声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听到邻村高音喇叭传过来的唱戏锣鼓声,张满乐却高兴不起来。他往年倒是跟同伴们一起过去看看。今年却没有了一点看红火的兴致。他甚至听着那戏音觉得心烦。所以一整天他哪里都没有去。也没有到地里干活。而是破天荒地借回一部长篇评书来,从早看到晚。晚上羊咩咩进院了,他也没有出去看看。让他妈怨怪唠叨了半天。他反正装着没听见,爬在炕上聚精会神地看着。

晚上吃过饭,书没有看完,也不再继续看了,三下五除二铺开被褥,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睡觉了。

他妈先看不出今天儿子是怎么了。后来睡下后,思慕了一阵,这才觉得儿子一定是让什么不快的事情堵在心上了。

赵林红呢?她倒是跟她妈去邻村看戏去了。在戏院里,人挤人,人挨人。但是她左顾右盼,却始终也没有发现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赵林红跟着她妈看完了一场戏《寒窑》。那戏唱得慢条斯理、一板三眼的。戏的故事情节让她感动了。她感动的是王宝钏的吃苦耐心和她对丈夫的一心一意。十八年寒窑苦熬,等待进京做官的丈夫薛仁贵丈夫回归。想不到丈夫却根本不领情,还要一纸休书打发了她。

戏演到这里的时候,刘爱秀对闺女说:“这个王宝钏象个傻女人。要是我,我等他,他要是不回来,三年头上我就另寻打算了。还待他寄来休书……做梦吧。我让他休书来了找不见人。看谁先休了谁!”

赵林红笑了:“妈!你可真够厉害的!”

她妈道:“做女人也不能太软弱了。不能给男人哪怕是丈夫欺负的机会。你以后多听妈的。妈以后多教教你做女人的手腕。”

里红笑了:“吗呀。真有你的。不过,我看得出来,我爹就是怕你。不过,你们俩倒是没有吵嚷过。更别说打架了。”

她妈道:“你爸脾气好。他不跟计较的。可你爸有时不象个男人。胆小怕事。我跟着他是一辈子受穷啊。你可不能象我这样穷叽把了的。现在老了,说这话也已经晚了。后悔药吃了一辈子啦。你可不能象我这样。以后找对象非得找个有钱有本事的。”

林红听到这里,不耐烦了:“妈,你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我的事,还早理。”

她妈说:“你也不小了。也该眊户人家了。可你千万不要找那个张满乐。你看他家穷得连咱家都不如。”

“妈,你不要说啦。我不想听!”

“哎!你个死闺女。妈跟你说正经的,你咋还这样啊?”

……

这母女俩意见不合,不再说话了。看完戏后,走在回村的路上,赵里红闷闷不乐的。她妈也是郁郁寡欢的。俩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好象两个不相干的人似的。

二,不约而同

自从张满乐在赵家碰了壁,他感到非常扫兴。又觉得,大人反对,多半没戏。所以就自觉地,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心痛,所以干脆不去找赵林红了。

赵林红呢?由于她妈的极力反对。她也没有出去找过张满乐。

如此,俩人彼此对对方好象已经死了春心。是啊,春心。可既然已经死了心,也就失去了春意盎然的景象。春无春光,两败俱伤。隐隐作痛。苦不堪言。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张满乐到镇上参加一个名叫刘为的初中同学的结婚喜宴。

说来也巧了。刚进了同学的喜门,就看见作为新郎的披红挂绿的同学刘为正跟赵林红站在一起交谈呢。

他正要进前给同学刘为道喜。那刘为已经发现他了:“老同学,你怎么才来啊?我刚才还跟林红说到你呢。想不到,你们俩个同学,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对象。你看,我今天是大喜临门了。可你们还没有目标呢。这步子也迈得太慢了。这可不象我的同学。以后可要加油了。”

赵林红尴尬而笑了。

张满乐开口戏噱自己道:“我嘛。是人穷志短。胆量更小。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对象。不象你啊,老同学。既有家产,也有办法。这不,你今天披红挂绿、大喜临门,我今天灰头土脑、前来赴宴。老同学,你不会嫌我土气吧?”

刘为笑道:“哈哈!老同学,哪里的小气话?!你还不知道我吗?只要你们同学们都来了,就是给我刘为增光加彩来了。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说到这里,刘为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噢!你们两个人,既是同村,友是同学,怎么就不能搞一搞呢?”

满乐装作无忧道:“搞什么?”

刘为道:“搞关系嘛,谈恋爱啊。你们两个人今天来了,我怎么突然觉得你们两个人倒是挺合适的呢。”

张满乐这时不能装了:“我也觉得挺合适的,可是她妈嫌我家穷,配不上林红嘛。我现在是落花有意,可人家流水无情啊。唉!这话,不想多说了。”

刘为明白过来了,他又开口道:“老同学,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还听凭大人安排对象吗?扯蛋!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们自己考虑吧。你们俩人上席坐吧,我得找新娘子去喽。今天人多,我一时照顾不过来,你们两个可要吃好喝好啊。我得出去了。”

说完,刘为大步走出去了。

张满乐与赵林红不好意思地对视了一下,既觉得激动,又觉得尴尬。两个多月不见,竟然一时无话了。

沉默片刻,赵林红说到:“……快开席了。乐哥,我们进里屋找座位吧?”

满乐道:“好吧。”

说着,俩人相跟着进屋坐到一张席桌上。

在吃席的当中,西装革履的新郎刘为和红绸鲜艳的新娘子进来给客人们敬酒来了。这一对新人一桌又一桌挨着给每个客人敬酒。等到了张满乐这一桌的时候,有个小伙子提议说道:“刘为哥,说说吧,你跟嫂子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谈到一块的?我还没有女朋友呢。你就教我一条经验吧。”

刘为笑了:“你这个鬼精猴,还用我教你吗?我看你是酒没有喝好吧。来,我给你满上。今天保你喝个痛快。就是喝醉了,也没关系。今天晚上这村里有你睡的地方。”

那小伙子乐了:“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喝它个人仰马翻、黑天暗地。来,我喝了你这酒。”说着,那小伙子接过酒盅儿:“我首先祝你刘哥和嫂子恩恩爱爱,早生贵子,早入洞房。”

这句话说得新娘子一下子羞红了脸。

刘为笑骂道:“你个鬼小子,少说多喝。不然我劈头打你。”

那小伙子哈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都乐了。

轮到给张满乐和赵林红敬酒了,只听刘为道:“你们两个老同学,今天看到我大喜的情景,有什么感想呢?难道就没有嫉妒或者羡慕我们的心思吗?”

张满乐笑道:“当然有了。老同学,新娘子挺漂亮的。你倒是有福嘛。对了,你还没有介绍新娘子的情况呢?你们俩人又是怎么粘到一块的?现在不说清楚,今天你就过不去我这道关了。”

刘为道:“哦!还是老同学厉害嘛。我本想蒙混过关的。看来是不行了。那我就说说。”说着,拉住新娘子的手说道:“她叫王子英,是前沟村人。前沟村有我的姑姑。前年我到姑姑家住了几天,我姑姑就给我介绍了她。我们一见面,好象是不认识的朋友。说话能说到一块儿。就这样,我们就慢慢好上了。怎么样?不复杂吧?”

张满乐道:“不复杂。挺简单的。简单得都成两口子了。”

刘为笑了:“哈哈!老同学,你可真会说啊。我服了你啦。来,吃我们的敬酒一杯。也让你沾沾我的喜气。回去赶快摸捞一个对象。”

张满乐笑道:“好!我喝了你的喜酒。回去摸捞一个对象。来吧,干杯!”

说着,三人同时举起了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轮到赵林红了。赵林红开口道:“刘为,我也不多说了。对你俩新人的祝福,全在这酒里了。”

刘为道:“好吧。来,干杯!”

三人饮罢,刘为和新娘子到旁边的桌子敬来客去了。

吃罢喜宴,告别了刘为。张满乐和赵林红自然而然就相跟着走到一条路上了。两人都喝得红光满面的。

张满乐梢有醉意了。他看见走在前面的赵林红。忽然就来了股猴劲。紧走几步,没有赶上赵林红,于是急叫道:“红妹,你慢点走啊。我赶不上你啊。”

“你赶我干什么?”

“我赶你干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先跟我说话吗?那你快点走嘛。”

“好嘛。那我快点。”

说着,张满乐迈大了步子,小跑几步,干上了赵林红。

赵林红转身问他道:“满哥,你想说什么呀?”

“我、我……咳!你难道忘了刘为今天对咱俩说的话了吗?”

“刘为说的什么话啊?”

“刘、刘为让咱俩考虑啊。”

“考虑什么?”

“考虑搞对象啊。”

“谁跟谁搞呢?”

“我跟你搞啊。”

““搞”这个子太难听了。能不能不说这个字了?”

“哦!好吧。不说搞了。那说找吧。”

“好的。那就找!”

“哈哈。红妹,你是同意跟我找对象了?难道你不怕你妈反对了?”

“我家就我爹不反对。我妈和我哥都反对呢。”

“哦!那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哦!红妹,我……我……希罕的只有你。”

 “是不是呢?是真话吗?”

“红妹,我不会说假话的。你是了解我的。”

“恩!乐哥,我相信你!”

“红妹,我们俩个订婚吧?”

“哦!乐哥,你咋这么急呀?”

“红妹,我们已经相好三年了。再拖下去,我怕夜长梦多啊。”

“是呀。乐哥,如果我妈继续反对我跟你相好的话,那我们这可真是白日做梦啊。”

“如果你妈反对,那就不能公开订婚了。咱俩只有私订终身了。”

“怎么私订呢?”

“我有办法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噢。那以后再说吧。我还想说服我妈同意咱俩的事呢。”

“哦!你能说服你那顽固的妈吗?”

“乐哥,给我时间,我再试试。如果说服不了,咱俩再想办法。”

“好哇。也只有这样了。”

沉默片刻,林红问满乐道:“乐哥,你觉得刘为的新媳妇人长得怎么样呢?”

满乐答道:“挺漂亮的。”

赵林红又问:“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呢?说实话。”

“说实话:她比你漂亮;道真言,你比她耐看。”

“乐哥,你越来越会说了。”

“当然,我能说会道,也能干。在咱村里,还算可以的吧?”

“呵!乐哥,你可一点也不谦虚呀。”

“我不喜欢谦虚嘛。”

张满乐跟赵林红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了,彼此有久别重逢的感觉。就这样,俩人边走边聊,一直聊了一路。

回到村里,临分手时,俩人还谈好了日后约会的日期和地点。

三,青杏、石马

三天后,张满乐和赵林红出现在西湾村西南拐弯的地方。这里有一处盆形凹地,凹地中央有块平展的青石。这就是俩人约好的新的约会地点。

见面后,俩人挨坐在青石上。赵林红就问张满乐道:“乐哥,这里倒是个清净的地方。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张满乐道:“恩。是个好地方。一般是没有人来这个地方的。对了,红妹,你今天来,没有让你妈知道吧?”

赵林红答道:“没有。我告诉她我去邻家看电视了。”

张满乐道:“这就好。红妹,我今天要送你一件礼物。算是咱俩的订情物吧。”

赵林红问道:“乐哥,送什么礼物呢。感情凭两心,不在物与金。好关系穷也不嫌,赖连挂富也麻烦。这是我爷爷说的。”

张满乐说道:“哦!你爷爷可真不简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好象我爷爷说过这样的话:有心人看长远,无情人看眼前;真金难买好心,谎言能骗实人。”

“老人们可说得句句在理。还挺有哲理的嘛。这些话我都喜欢。”

“过去老人们说的好听的、在理的话可不少啊。回想起来,都是些教育人的好话。可惜我们小时候不懂他们的用心,所以有些好话也就没有记在心上。我现在倒认为,过去一些老人们说出的好话,现在的人们是说不出来的。”

“是呀。过去一些老人们的思想水平可不低呢。”

“咱们别说这个了,你还是猜一下,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嗯。好吧。你可能要送我一句话。乐哥,我猜的对吧?”

“不对!我要送的是吃的东西。”

“哦!那我知道了:是一颗苹果。”

“还是不对。我告诉你吧。是一颗毛杏。”

“呵呵。为什么是毛杏呢?”

 “那你为什么猜的是苹果呢?”

“你家院里有一棵苹果树嘛。”

 “我送的是订情物,怎么会是苹果呢?”

“我不明白了。“

“难住你了吧?红妹,我告诉你吧。咱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吧?可是咱们这里既没有青梅,也没有竹子。所以只好把这石头当作石马,把青杏当作青梅了。”

“乐哥,你可真有意思。好吧,既然你说得有理,那我接受你的青杏了。”说着,赵林红接过那一枚青青的杏果,仔细瞧了瞧,又说道:“乐哥,我收了你的杏果,就算是订了终身吗?”

张满乐道:“是啊。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还给我。”

“哦!那我要了,不还你了。”

“好嘛。红妹,那我们永远都这样好下去了。不能变卦了。”

“好的。不会变的。这杏肉我会吃了,这杏核我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恩!好!”

“就是!”

……

四 ,媳妇奶婆婆

在晋西北,也就是汾河湾岸边,因为春天来得迟,一年好景也就是夏天和秋天了。夏天的汾河两岸,花草树木竞相发绿发彩喷发出芬芳,蜂蝶莺燕尽情地载歌载舞,阳光明媚而又灿烂,暖风轻爽而又宜人。大自然的美景美不胜收,让年轻人流连。

又是约会的日子,张满乐与赵林红又出现在西湾村西南拐弯的地方。俩人挨坐在干净的青石上,谈得甚欢。

俩人谈得话题不少,这次不知怎么就评论起各自的大人来了。

赵林红说:“……我爹老实、和善;我妈能干、厉害,有时不讲理;我哥能说、能干、性子直,有点二杆子,有时也死固执。乐哥,说实话,对比起来,我倒觉得你家的大人和善的,也好处。”

张满乐道:“呵呵。你说得对。我家大人都和善。可是我爷爷有主见,有魄力;我奶奶和善、塌实,人缘不错;我爹和善是和善,可是有点懒;我妈爱说爱笑,有口无心。”

赵林红笑了:“哦!人无完人。再好的人也有缺点,多坏的人也有一点优点吧?”

张满乐答道:“是的吧。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完满无缺的事。”

俩人谈到这里,默思了一会儿。片刻之后,赵林红蓦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乐哥,我听村里老人说过一件事——这事可是发生在你家的。你知道吗?”

张满乐一听吃惊了:“哦!什么事呢?我怎么不知道呢?”

赵林红为他的吃惊而吃惊了:“啊!乐哥,发生在过去你家的一件出名的好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张满乐低头一想,很快就抬起头来:“红妹,你说的是过去的事情啊?”

这时赵林红笑了:“对呀。就是发生在你家“婆婆奶媳妇”的故事嘛。“

张满乐恍然大悟:“呵呵。婆婆奶媳妇,原来外头的人是这么给我家的故事起标题的。好!那就叫“婆婆奶媳妇”吧。”说到这里,满乐望了一眼远处山脉,然后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婆婆奶媳妇”这事情是真的。一点不假。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一年,天大旱,地绝产,人没有吃的。听说村里人大多饿得头昏眼花、面黄肌瘦、浑身无力。没有办法,我爷爷和我爹相跟着出远门讨吃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奶奶、我妈和我了。一点吃的也让我吃了。那时我奶奶六十多岁了。连续饿了两天,眼看她饿得昏迷不醒,快要不行了。我妈就发愁了。情急无奈下,我妈当机立断,上炕就抱起我奶奶,撩开衣服就让我奶奶含住她的奶头了……就这样,我妈救了我奶奶一条命。当时我不在家,可是这事被邻居的大娘进门赶上看见了,后来她就把这事说给了村里人,“婆婆奶媳妇”的故事也就远远近近传开了……”

赵林红说道:“原来是真事。我当初听人说起时,还不相信呢。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这就是名传千里的好事嘛。你妈可真好。”

张满乐道:“真的假不了。呵,时间不短了。咱俩该回去了。还是照旧,三天后,咱俩在这见面。”

赵林红高兴答道:“嗯!好的。我先走了。”说完,她起身回去了。

张满乐等她走了,点着一根烟,边吸边走,也向村里走去。这时,他望见,村里的烟囱已经升起青烟了。

四,气候变了

又是相约见面的日子。尽管天有点阴,有下雨的迹象,但是张满乐还是带了一把伞来到村西南弯。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赵林红来。张满乐从石头上站起来,望了望来路,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就有点急了。心想:怎么了?往常,林红会准时来的。难道以前约会让她妈发现了?还是是她今天有重要事情不能来啦?

想到这里,张满乐坐不住了,他点上一支烟,在周围边走边抽,大概过去了半个钟头,他把烟抽完了,还是没有等到赵林红来。

这时,张满乐就有点急了。他扔掉烟头,急急走回村了。

他径直走到赵林红家大门前,这才发现,大门合闭,一把大锁无声地告诉他主人不在家。无奈而失望,张满乐只好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第二天早上,张满乐毫无顾忌地去找赵林红,可是琐闭的大门又让他无功而返,

第三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想不到赵林红突然自己上门找张满乐来了。

一进门,赵林红气喘吁吁地说道:“乐哥,我妈发现我跟你在一起了,她不让我跟你来往,更不准我跟你找对象。就连我哥也开始反对我跟你好。”

“哦!为什么?”

“还用问吗?还是不是我妈嫌你家穷,我哥也眼红有钱人,所以……前两天我妈把我带到外村我舅舅家,说是走亲戚去住几天,结果去了那里我才明白,原来我妈让舅舅给我介绍对象呢。硬逼着我去见他村里的一个煤矿工人。我见情形不对,所以偷悄悄跑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前两天找不到你。连你家大门都上锁了。”

“今儿就说到这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我哥回来会打我的。”说完,赵林红急急忙忙离开了。

张满乐发现,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赵林红眼里含着泪珠儿。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张满乐眼里的赵林红一直都是开朗、大胆的。

想到这里,已经躺在炕上的张满乐突然听到一声闷雷。而且很快就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看来,天气真的变了。

张满乐心情忧郁起来。他为赵林红担心,也为自己担心起来。

但是很快,他又想起小时侯的一件事来。

那时候,西湾村没有学校,读小学要到二里地的柳林村。

有一年冬天,一天,同学们相跟着去上学。在过冰河时,穿了新布鞋的张满乐滑倒了。

他站起来,没走几步又滑倒了。

这时他才知道是妈妈做的新布鞋的塑料底太光滑了。

当他站起来再走的时候,又滑倒了。

没有办法,他索性坐在冰上不动了。

这时同学们都过去了。几个男同学看他连续滑倒,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

正在无奈的时候,只听赵林红高声叫道:“乐哥哥,你不要坐在那里不动嘛。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脱了鞋子,用手拿着,站起来很快跑过来,不冻脚,也不会滑倒的。放心吧。”

一听这话,张满乐觉得可行,于是很快脱了两只鞋,手提着就跑起来了。果然很快就跑到了对岸,也没有滑倒。”

他跑到赵林红身边,穿上鞋,感谢她道:“林红妹妹,你的办法果然好嘛。你是怎么想起这的?”

林红笑道:“我嘛,我看你滑得不行。我也急了啊。也许是急中生智吧。所以就想起这个办法嘛。看来,还管用。”

满乐道:“好办法。谢谢你了。”

林红笑道:“谢什么。不要!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快上课了。”

“好吧。走喽。”

说完,同学们相跟着上学去了。

那件事虽然发生在小时候,但是张满乐一直记忆犹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现在回忆起来,满乐觉得林红真是个好妹妹。也许,那时,他在潜意识里,就喜欢上她了。

五,家穷心不穷

接下来的一天上午,张满乐去找赵林红。走到大门旁,看见门上锁了。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赵里红的声音了:“是乐哥来了吗?我在院里,是被我哥锁在院里的。”

张满乐从门缝里一看,林红就站在门里。眼里泪汪汪的。他就问道:“那你妈、你爹和你哥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到地里干活儿去了。他们怕我去找你,我哥临走时就偷偷锁门走了。赶我发现时,他们已经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呢?这……唉!”张满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红妹,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反对过咱俩的事情吗?近来怎么说变就变了?让我没法理解。”

“乐哥呀,你怎么能理解呢?我都不理解哩。”林红说着抽泣起来了,停声片刻,她继续说道:“乐哥,其实主要是我妈反对咱俩的事情。我爹和我哥没有主见,所以跟着我妈瞎反对了。”

“原来是这样。红妹,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妈嫌我穷,那你的态度呢?以后还跟我来往吗?”

“乐哥,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我嫌你穷,那我早嫌了。不会等到现在的。可我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呀。”

“红妹,你既然不嫌我,那么我好在哪里呢?”

“乐哥,你家穷心不穷啊。”

“哦!红妹,家穷心不穷是什么意思呢?”

“你家里穷,可咱村里的人们大多这样呀。至于心不穷嘛,就是你心正、有文化、能说会道。也有主见。我记得我爷爷说过:家穷心不穷,平淡也英雄。”

“嗬!红妹啊,照你这么说,我张满乐也算一个英雄了?”

“是呀。你也属于平淡的英雄。现在平淡,以后就说不定了。”

“你觉得我以后会变吗?”

“呵!也有可能的。可我敢说,你再变也变不成坏人!”

“哦!红妹,你就敢这么确定啊?”

“我敢啊。我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哦!我可服你了。”

“我记得我奶奶说过“一时家穷能忍耐,心里穷了更灰白。”

“红妹,你倒是把你爷爷、奶奶的话记得清楚啊。”

“嗯。他们说过的话都有道理呀。所以我记住了。没道理的话,我是记不住的。”

“呵呵。你可真是好样的!红妹,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还用问吗?该咋办就咋办!”

“红妹,有你这句话,乐哥我放心了!”

“乐哥,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回去吧。我在自家院里,没有什么事情的。”

“噢。那好吧,我走了。”说完,张满乐转身走了。

赵林红回到屋里,拿起了以前没有做完的针线活儿……

六,远走高飞

连续半月时间,赵林红被家里人反锁在家院里,无法出来跟张满乐见面。为此,她跟她妈闹翻了。

事情是这样的。她妈告诉她,她舅舅让她去他村相对象。她跟她妈说她只喜欢满乐哥。就这样俩人就争吵起来了。

她妈说她:“……死心眼,不开窍!”

她说她妈:“老顽固,一根筋。”

她妈又怨怪自己道:“我咋就生了你这个僵棒子吗?”

她则气她妈道:“大人僵,儿女能不僵吗?不管你咋说,我还要去找满乐哥。”

她妈一下子火了:“你个不要脸的闺女,我打你这不听话的。”说着,刘爱秀上去就“啪”地打了她闺女赵林红一巴掌。打得林红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红捂着脸爬在炕桌上呜呜哭了。

刘爱秀感觉打疼闺女了,赶紧讨好她道:“红红,不要哭了。是妈不对了。妈不该打你。”

赵林红没理她,哭了一会儿,猛然站起来,跑出了屋子,很快搬了一只梯子,踏梯上了墙,跳出了院子。

赵林红不顾危险跳出院子,直接去找张满乐去了。

想不到,张满乐家也锁门了。无奈,她就跑到河边地里找,她果然找到正在地里锄草的张满乐。

一见面,不等他开口相问,气喘吁吁的赵林红就自己解释道:“乐哥,我跟我妈闹翻了。刚刚她还打我了。我家……我不想回去了。要不,咱俩跑吧,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哦!怎么弄成这样了?啊?你看我还在干活。你说,我能带你跑到哪里呢?再说了,家里没有多少钱。咱们能跑多远呢?”

“能跑多远就算多远。我不怕!你还怕什么?!”

俩人正说着,背后突然来了一个人。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赵林红的胳膊,就要往回拽她。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林红的常年在城里上班的哥哥赵林刚。

“干什么?!”张满乐一声断喝。

“你给我闭嘴!小心我打你个不要脸的!”

“谁不要脸了?赵林刚你给我说清楚。”

“你不要脸了!怎么?还不承认吗?谁让你勾引我妹妹了?谁让你了?”

“就算我勾引你妹妹了。可你把她胳膊拽疼了!”

“不管你的事!”说着,赵林刚生拉硬扯把她妹妹拽走了。

张满乐气愤地扔掉锄头,抱头蹲在了地上。

赵林红被他哥哥拽回家里后,不洗脸,不多吃饭,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连续十多天后,她妈发现她竟然有点神经兮兮的了。

张满乐无法见到赵林红,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说:“赵林红远走高飞了……她哥哥在城里机械厂给她找了个工作。她成合同制工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满乐当即去了赵家。

没有发现赵林红。她妈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红红进城当工人去了。她不会回来找对象啦。她要找也会找个城里有正式工作的。”

听了这话,张满乐信以为真了。他知道,林红一定是被她妈和她哥逼着进城的。

张满乐一下子觉得心里象堵住了似的,他感到无可奈何了。

七,被逼相亲

赵林刚是机械厂的焊工。他给妹妹赵林红找了一份质量检测的工作。就这样,赵林红在她妈妈的授意下,不乐意地服从了他哥哥为她找到的工作。开始了朝八晚六的规律性的工厂工作。

第二年,又是在她妈妈的授意下,她哥哥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对象是厂里车间的一名技术工。名叫王达贵。这个王达贵,虽然腿脚不怎么利索,可干起技术活来,却是厂里的一把好手。其实第一眼赵林红就没有看上他。但是没有办法,她不得不

跟王达贵回老家看了他的爹妈。

原来王达贵家在深山老林里,路途比西湾村偏远、难走多了。王达贵花钱租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七拐八绕走了五个钟头,终于到达他家了。

进了王达贵家的窑洞,见过他妈和他爹。回答了他爹和他妈的问长问短。吃了两顿饭。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就返回城里了。

赵林红感觉王达贵的爹妈比较小气。因为他们给她吃的是小米粥和馒头、挂面。

她也觉得,王达贵的家庭条件也一般。只不过他有个正式工作罢了。

在面包车回城的路上,晴天变成阴天,阴天又下起雨来了。跟王达贵坐在一起的赵林红,望着车窗外的雨幕,却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来。

那也是夏天的一天,她妈让她去后坡荒地上放一会儿小羊。于是她牵着小样上了后坡。可是时间不长,头顶上就阴云四合,眼看就要下大雨了。赵林红急了,也一时看不到有什么避雨的地方。只好牵着羊赶紧往回跑。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跑多远,豆大的雨点就噼噼啪啪打在了她的头上。

由于雨来得急,她也有得惊慌失措,跑着跑着不小心就滑倒了。她赶紧站起来,追上小羊,还在继续跑的时候,就听到附近有人喊她:“林红,往这边来!林红,快来避雨吧。”

赵林红抬头转脸一看,百步远的地方,张满乐在地埂下朝她喊叫招手呢。

她象是发现了救星似的,马上牵羊转身朝张满乐奔去。

张满乐不等她过去,就过来接她来了。在张满乐的指引下,他们进了地埂下的一个土窑洞里避雨。

赵林红一边用手绢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问道:“满乐哥,你咋也上坡来了?”

张满乐一边替她牵过羊,一边回答道:“噢,我刚上来,看看豌豆地里有没有草。我还没进地呢,天就阴了。我知道这里有个以前人们为了避雨挖的洞,就赶紧跑进来了。我进来时间不长,就听见你的羊咩咩叫的声音了。我往外一望,可不就看见你跑过来了。我还看见你滑了一跤。所以就喊起你来啦……”

“啊,多亏乐哥你了,要不的话,我还要冒雨往回跑了。不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理。”

“你咋见雨就瞎跑呢?咋不找个避雨的地方呢?”

“哦!我家这坡上没地,我以前也不常来这里,我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个土窑洞呢?”

“噢。好啦。看来,我今天来得还是时候,要不你可就惨了。这么大的雨,你还往坡下跑,如果你再滑倒了滚下坡去可就惨了。”

“就是!就是!我还没有想到这些哩。只顾着往回跑呀。我真是昏头了。”

“人有时急了,什么也不顾了。”

“乐哥,听你这么说,我还有点后怕哩。”

“是有后怕……你看,雨下得更大了。一时半会停不了啦!”

“哦!是呀。我们今儿来得不是时候。”

“谁说不是哩。我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快下雨了,我上来了。”

“乐哥,你来得好!要不是你,我可真够呛!”

“是哩。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俩人站在土窑洞中央,彼此看着,说着,就乐得笑了。

张满乐看着近在眼前的赵林红,又开口了:“红妹,我觉得你越来越好看啦。”

赵林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是吗?怎么好看了?“

 ”你好看得象一朵花。”

“呵呵。象什么花呀?”

 “你,你象一朵山菊花。啊,不!你象一朵山丹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对!你就是咱村里的山丹花。”

“呵呵!乐哥,你咋越来越会说了?夸得我不好意思了。”赵林红有点脸红了,但他还是发问道:“乐哥,我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看吗?”

“有啊。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朵红艳艳的山丹花。”

“呵!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

“哦!乐哥,你说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一般不会骗人的。”

“乐哥,我相信你。”

“红妹,我们两个人念书那时候就能说到一块儿,你不觉得这是自然的吗?”

“是呀。就是!乐哥,其实,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好哥哥。”

“红妹,我想亲你一口。”

“哦!那……你要想亲,就亲嘛。反正现在没有旁人,就咱俩……”

“呵呵!真是我的好妹妹。那来吧,我亲你了。”说着,张满乐放开了羊,抱住赵林红,照脸就亲了她一口。

赵林红第一次被他喜欢的人亲了一口,她激动、害羞地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张满乐有点害怕,急忙问道:“红妹,你怎么啦?”

“不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说完,赵林红站起来了。

“哦!没事就好。”

“乐哥,等雨停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怕家里人担心哩。”

“恩!你说得是……”

雨下了大概一个钟头,张满乐亲了她三次。

这件事村里人谁也不知道。

自那以后,张满乐和赵林红就彼此明白地好上了。

“林红,你想甚哩?”

听到声音,赵林红转头一看,原来是王达贵在问她。

“啊,我……我……我在看雨哩。”

“可雨早停啦。”

“哦!啊?……”

王达贵看赵林红吱唔难答的样子,觉得她有点奇怪,但又不敢继续问下去……

八,下岗回村

赵林红没有想到,她原来就不怎么情愿的工作不到三年就结束了。她的哥哥赵林刚更没有料到,正当他逼着妹妹跟王达贵订婚的时候,由于竞争无力、销路不畅、效益不好等等原因,他工作了八年的机械厂倒闭了。

在厂长宣布关门散伙的那一刻,赵林红觉得有点突然;赵林刚呢,早有担心。只是他没有让妹妹做好这思想准备。明知前程难料,但他还是逼着妹妹准备跟王达贵订婚。其实他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了。

兄妹俩双双下岗回到了老家西湾村。他俩下岗的消息一时成了西湾村的新闻。

而一直呆在村里养羊种地的张满乐听到这个新闻后不但一惊,而且一乐。他倒不是幸灾乐祸,他是看到一种希望又在向他招手哩。所以他没事偷着乐了。

自从赵林红进城当工人后,张满乐就没有跟赵林红见过面。有时听说她回村来了,可她回村呆得时间短,再加上一写顾虑,所以三年时间俩人基本没有见过面。

九,死活跟你了

阔别了三年的张满乐和赵林红,终于又出现在村西南小盆地中央的大青石上。

“红妹,这下你不会走了吧?”

“乐哥,我以后不走了。机械厂倒闭了,对我来说,有好有坏。”

 “哦!有好有坏……好在哪里?坏在哪里呢?”

“好在我可以帮家里挣点钱,这一点比呆在家里强;还有,就是我摆脱了我哥的控制,我有理由拒绝跟王达贵订婚啦。还有,就是跟你又能见面了。坏的地方吗?工人们没有做的了。没有工作,也就没有了收入。一个好端端的机械厂,说倒就倒了。有点突然。乐哥,我可根本没想到城里的大厂子会倒闭。”

“哦!连我也没有料到哩。我听说你们兄妹俩人下岗回村的事情,开始也不相信哩。后来,人们说得多了,我又看见你和你哥出现在村里了,也就相信啦。”

“哦!这世上的事情,真是难说啊。”

“就是!”

“红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还不是老和尚敲钟,照旧嘛。还是那句话,该咋就咋的!”

“那你以后还跟我好吗?”

“以后啊,不跟你好了!”

 “啊?!”张满乐一听这话,吃了一惊,眼盯着赵林红:“为什么?”

赵林红扑哧一笑:“乐哥,给你个棒棰你就当真啦?啊?”

张满乐如梦方醒:“红妹,你也学会哄人啦?我……我要挠你痒痒!”说着,张满乐伸手就朝赵林红的胳肢窝挖去。

赵林红被他挠了两下,咯咯咯笑了,然后急忙站起身来,跑开了。

张满乐追上去,双手抱住了她。

赵林红不动了,张满乐也不动了。俩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这请景,犹如无声的波涛,仿佛香美的花野。自然而又突然,亲切而又激动。但是,俩人又好象能够听见彼此的心声,和彼此的肺语。无需开口,即使开口,也是唇舌间的物语,口水间的交流。

片刻后。张满乐问赵林红道:“红妹,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赵林红答道:“以后嘛,再也不走了。乐哥,我死活跟定你了!”

张满乐高兴道:“有你这话,我也铁了心,红妹,我死活要定你了!”

十,私奔到你家

半月后的一天,赵林红来找张满乐。她说:“乐哥,咱俩约会哦的事情被我妈发现了。她怕咱俩成了,这两天又托人给我介绍对象哩。她还说五天后有个外村的包工头要来相亲,叫我在家等着呢。你说,咱俩该怎么办呢?”

张满乐吃惊道:“你妈咋嫩这样逼你呢?”

赵林红气愤道:“她就那样,不听我的话。没有办法,我只有出来找你问话来了。”

沉默片刻,赵林红又开口问道:“乐哥,要不,咱俩私奔吧?”

张满乐又惊奇了:“红妹,我家穷,真上没有几个钱,咱俩私奔又能奔到哪里去哩?”

赵林红答道:“奔到哪里算哪里!”

张满乐笑了。但没有出声。

赵林红看着张满乐为难的样子,转口又问:“乐哥,要不,咱俩哪里也不去。明天你准备一下,后天我就来跟你成亲。”

张满乐担心着问道:“红妹,你真的不嫌我家穷吗?”

赵林红痛快道:“人穷不可怕,怕的是志穷。乐哥,我决定后天来你家,你让你妈准备一下,招待我吃顿油炸黄米糕就行啦。”

张满乐乐了:“好唻。红妹,你都说到这份了,我保你吃好米油糕。”

赵林红道:“就这样定了。我走辣。”

“好吧,那你走吧,后天再见。”

“嗯!后天见!”说完,赵林红走了。

张满乐高兴地大声唱了一句:“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十一,天地大洞房

按照约定的日子,中午时分,赵林红来到张满乐家。

张家大人为俩人准备了大烩菜和油炸黄米糕,就算是一桌丰盛的喜宴了。

吃饭喝酒的时候,张满乐高兴地对赵林红说:“红妹,咱俩明天找村干部开介绍信去,后天照相,过几天再到镇上办理结婚证。怎么样?”

赵林红答道:“乐哥,听你的!”

这时,张满乐爹乐呵呵问眼前的一对新人道:‘那你俩哪一天入洞房哩?”

张满乐听老爹这么问,眼热地望着赵林红,赵林红脸红红得象一片云,看了一眼张满乐,柔声道:“就今天晚上吧。”

吃罢饭,俩人到河边散步。在柳荫下,张满乐问赵林红:“红妹,你中午没有回去,你妈、你爹,还有你哥哥怎么没有这里找你呢?”

赵林红道:“我临走时说要去邻村同学家,让他们吃饭时不要等我啦。”

张满乐笑了:“红妹,你也学会哄家里大人啦。”

赵林红怨愤道:“谁让他们不让我自由找对象呢?”

张满乐道:“是啊。这是什么时代了,他们还要包办婚姻呢。其实这是违反《婚姻法》的。他们也真难说话。”

赵林红道:“就是。法律在我家不管用。他们不听法律的话,那我也不听他们的话。”

张满乐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这话真是哪里都适用。”

黄昏时分,张满乐和赵林红正在灯下吃饭,忽然轧钢满乐妈急急忙忙小跑进门对俩人说道:“儿子,你们俩不要说啦。我刚才看见林红她改革林刚带着六七个后生冲咱家来啦,他们手里都拿着滚棒锹镢。我还听到他们嚷让着要打断你身上一两件哩。看样子凶凶的,你俩快翻后墙跑吧。出外躲上几天,等林红她哥气过了,想通了,你俩再回来,到时也就没事啦。”

听老妈这么一说,张满乐和赵林红当即起身,拿了一把手电筒,出院里架梯子上了墙,然后跳墙就跑。

俩人手拉着手一口气跑到村西南,稍微歇了一会儿,然后就奔上了后梁坡。

后梁坡草旺庄稼绿。

俩人找到曾经一起避过雨的土窑洞,打开手店筒,见地上空空,张满乐出外寻到地埂上有干草,抱回一抱,铺开来,于是湿汗淋漓的俩人坐到草上,各自掏手绢擦了汗,默不出声休息起来。

这时,洞外夕阳如血,洞内昏暗一片。

休息了片刻,在昏暗中,只听张满乐开口道:“红妹,太热了。我脱衣服了。你脱吗?”

赵林红道:“你脱吧。”

张满乐道:“你不脱吗?”

赵林红道:“那我也脱了。”

说罢,俩同时开始脱衣服。

“红妹,你脱几件了?”

“我脱一件呀。”

“脱一件不行吧?”

“咋不行啦?”

“我都脱了,你也得都脱了。”

“要脱光吗?”

“嗯!脱光了好办事。”

“办什么事呢?”

“办好事嘛。”

“什么好事呀?”

“你和我俩人干的好事,传宗接代的好事,这里就是咱俩现在的洞房。入了洞房,你难道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吗?”

“不知道呀。”

“哦!那你摸我一下,一摸,你就知道改做什么事啦?”

说着,黑暗里张满乐把赵林红的手拉进他的腿间,让赵林红一摸。

赵林红一摸,惊了一下:“呀!乐哥,你这是什么呀?”

张满乐兴奋道:“这是你乐哥的草根啊。红妹,你脱光了吗?我的草根想进你的花宫了。”

“哦!是吗?它倒是挺硬的……那好吧,我也脱了。”说着,赵林红摸索着脱了自己的内外衣,语带羞音开口道:“乐哥,我脱光了。”

“ 红妹,我的新娘子,你躺到你的衣服上,我要爬你了。”

“那好吧。那我躺下了。”

“好的,我来啦。”

……

十二,鞭抽锹挥动

入了野外洞房的第二天,张满乐和赵林刚就回到了村里。

张满乐决心豁出去了,做好了跟赵林刚大打一场的准备。可是连续两天也没有等到赵林刚上门来。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张满乐推着一平车羊粪,刚走出大门,抬头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赵林刚。

赵林刚二话没说,猛然举起手里的皮鞭照张满乐头上“啪”地抽了一鞭,抽得躲闪不及的张满乐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张满乐一下子被激怒了,他双手抓起小平车上的一把锹,迅速举起来,但在照着赵林刚头上劈下去的一刹那,他的锹停在空中不动了。

赵林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眨了眨双眼,看了看举锹直立的张满乐,然后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长张满乐喊道:“张满乐,你告诉赵林红,以后她不是赵家的人啦。她也不要回娘家来了。就是回来也没有好果子吃!“

张满乐咬牙道:“你不说,她也不回去了。”

十三, 生恨拳打人

后来的一天,张满乐妈看见赵林刚在街上墙根下跟人们聊天,走过去就问他道:“林刚,你妹妹跟我儿子好是两厢情愿的,你娃咋就跟你妈一样,反动不说,你还上门鞭抽了满乐。你娃咋就不能度量大点呀?”

听到满乐妈问他,赵林刚抬头开口道:“度量大给谁看?你家吗?你家穷了巴几的,我妹妹她是瞎眼啦,吃了锈铁块啦,放着一月三千工资的煤矿工人不找,偏要找你家那穷小子。你说,我能度量大吗?!”

“你可不能这么说。看人不能光看钱多钱少吧?你是城里工人,可你家也不是肥得流油嘛。可当初人家梅兰不也嫁给你了嘛。”

“你说这个顶个屁!滚一边去!”说着,赵里刚竟然一拳捣过来, 捣在满乐妈的胸肩处,打得她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周围人们见状,相继开口了:

“赵林刚,你咋还动手打人了?她一个女人家,经地起你的拳头吗?”

“赵林刚,你想戳炉子吗?”

“赵林刚,你今儿头昏了吗?”

……

十四,晴天响霹雳

婚后第二年,张满乐喜得贵子。全家为此而高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有位大婶突然气喘吁吁跑进门来,告诉他们道:“林红呀,不好啦,你妈出事啦。”喘了口气,大婶继续说道:“前晌,,你妈到庙上烧香拜神的时候,不知咋啦,一磕头就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有人说她是急病上身,也有人说她是……”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怀抱新生儿的赵林红当时就呆了。

尽管她妈怨恨她,不认她这个闺女了,可赵林红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啊。

赵林红想起从小母亲疼爱她的情景,也想起跟母亲在一起的欢乐情景,她不禁无声而泣,终于一发不可收,泪流满面了。

一边是新生儿,一边是母亡魂。这真是悲喜交加、哭笑不得啊。

眼看着妻子泪流满面,作为丈夫的张满乐也黯然失色、无话可说了。

十五,十年无往来

还在坐月子的赵林红,在她妈发葬的那天早上,她听着传进屋来的一阵阵的悲凉鼓乐和亲戚们的哀哭声,不禁放声哭道:“妈呀,你的命好苦啊。可你咋就走得这么早呀?我的妈呀,你才五十多岁呀……”

之后一天,张满乐和赵林红在谈到她妈的死因时,张满乐说:“我听到两种说法:一种是说你妈是被你跟我私奔气的;另一种说法是她脑溢血突发倒在庙里的。不管说什么,反正你妈才五十多岁……唉!你也不要过分悲伤了,你还要为孩子和我们以后的日子思谋呢。”

赵林红点头作答。

自那以后,赵林红跟她爹和她哥十年没有来往过。

十年后的一天,赵林刚主动来向张满乐借了一把镢子。两家从此尽释前嫌,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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