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杨梅山
文/黄建平
杨梅山地处闽南三角洲,在南安市洪濑镇与康美镇交际处,山腰处有座“雪峰寺”,历史悠久,遐迩闻名。杨梅山风景秀丽,四季郁郁葱葱,漫山野花争艳,到处涧水淙淙。山顶有两峰,人称一尖、二尖。山腰边有一古石洞《九洞窿》,至今流传着许多神奇的故事……
其一
滟滟清波东去处,迭山复岭少村庄,
草奇石怪无人迹,露重云轻古道荒。
莫问前途多坎坷,仰瞻峭壁少心慌。
登高自应留诗赋,不负青春曝日光。
其二
日照杨梅翻绿浪,雪峰无处不芬芳。
欣然元亮闲情赋,但使李白花月觞。
俯看人间相竟进,寻思造物亦纷忙。
是非随意皆抛却,自在山中奏乐章。
一次闲来无事,搬弄书柜,在底层里碰到了一本黄皮笔记本,一看就知道是旧时的陈物,随手翻翻,恍惚间,闪过一诗,让心头一动,原是早时一首登山之作。怔怔地扫过稍微显黄的纸页和有些浅淡的字迹,不知不觉地把肩靠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软阳洒满街面,近处混浊的溪流像是一条灰色的水泥地,静静地搁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唯有阳台上那几盆三角梅,独自眼中无人地争红斗艳。
天空无云,却感觉不到晴朗,总觉得像是白内障看物体,到处模糊一片,没有那个地方是清澈的。不像以前的天空:是那样的碧蓝深邃,在白云朵朵的点缀下,令人神思翩跹;溪水是那样的明净见底,波光在阳光的抚摸下熠熠生辉。如今这一切都像泛黄的笔记本一样,不再清新愉然,不再动人心弦了。
眼光微抬,映入其中的还是那座巍峨的山丘:杨梅山。虽然感觉有些老气横秋,但还是一样的巍峨高耸。这是一座并不长杨梅树的杨梅山,不知山名如何叫起的,想必古时候这山里肯定是长满了杨梅树的,一种南方独有的浆果,就是曹操说过的那种望梅止渴的“梅”。成熟时显深红色,但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酸,尽管这时写到梅子时,嘴里犹然一样生满口水。其实酸是那种不太成熟的梅子才会有的,就像青春年少似的都会是带着一股酸涩。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约了几个伙伴一起去爬山,提前各自带着吃的,还借了部120相机,挂在胸前,一晃一摇,很神气,有点前卫,感觉很好,像是要去建立一个丰功伟绩似的,踌躇满志,向着杨梅山进发,一路谈笑风生,并且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风趣话题和故事来以壮形色。
山间的小路蜿蜒崎岖,坎坷不平;路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充满生机。草上沾满了露水,冬阳一照,闪闪发亮。各种颜色的小花点缀其间,散发出淡淡幽香。草和泥混合着露水也不甘示弱地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前额总是着一种冰清冷滑的感觉,很提神,也很愉悦。
山坡上到处是高耸的松柏,尖细的松叶,坚挺有力。山野虽青葱翠绿,但并没有林深树密的感觉。清澈的山涧澄净见底,还能看到几条黄灰色的小鱼在嬉戏,好像那里就是它们的天堂。
一人手上折了一枝小树条,时不时地敲打一下路边的小草。虽是冬天,想必蛇类早已冬眠了,但心里还是有些许警觉,可能是那东西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爬到了一个小山头上,阳光已经有些暖洋洋了,正活跃地斜洒在山丘上,看上去有些奇怪,跟远处眺望的印象和感觉并不一致。山的前面一直到顶峰像刀劈一样一削到底,虽点缀着草木,但看到那些裸露出来的陡峭岩石,你就知道那里是一整面的悬崖峭壁。
坐在小山头上休息着,喝着自带的茶水,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直通山顶的峭壁。因为很久前就听到了一些神奇传说。据说那峭壁中间有一个石洞,曾是倭贼的据点。里面抢劫的宝贝,跟阿里巴巴山洞里的珠宝一样多,有金床、金椅,其他的更不用说了,那大家伙都有了,还有什么没有的呢?
传说那些倭贼,经常会在月黑风高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打劫,但人们总不清楚他们确切的下落,因此无法剿灭。据说在他们团伙里有一个瘸子,走路一拖一摆,每次打劫后他总是走在最后,一路上把脚印拖扫干净。所以这洞倭贼总是能够行动无阻。后来换了首领,不懂得其中的奥秘,嫌瘸子碍事又不中用,偷偷地把他处理掉了。从那以后人们就探得了倭贼的去处,原来是藏在这杨梅山腰的石洞里,最后几个村落联合起来,带枪带刀地围住了山洞,但因为洞里漆黑暗滑,而且深不见底,几个火把伸进去也只能照亮几步远。想把他们困死,却围了几天也不见动静,据说洞里应有尽有,三年不出来都能生存。
这古洞本来人们就有些忌讳了,传说在杨文广平闽十八洞时,这是第九洞,里面驻扎着蝙蝠精,兵多将广,武艺高超,勇猛异常。杨文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总算收复了蝙蝠精,还不是把它剿灭的。这山洞的洞口边至今还留有一副对联,虽红漆已褪尽,但还依稀辨可辨认出字来,两边写着:“西湖二等宝,坠落九洞窿”,横批是“蝙蝠仙境”。后来有胆大的人带着五节大电筒,想去探探虚实,进去十来步后,有一条地下暗水沟横在前面,要下几级长满青苔的石阶才能到水沟边上,只听水声哗哗地响,不知流向何处,丢一石头下去连回音都没有。沟面足有十步宽,隐约还能分辨出断桥的轮廓,应该是杨文广大战蝙蝠精时砸断的。胆大的人再大胆也不敢再冒险了,况且也无从越过这个天然屏障,所以人们对这洞所知最多的也只是到此为止。人们在对付倭贼时,无计可施,后来有人提议用火烧烟熏,结果三天以后,烟才从山的几个地方冒出来。从此以后,倭贼就销声匿迹了。但也没有人敢进去搜宝,虽然垂涎里面珍珠宝贝的大有人在。
已经快到中午了,虽然是冬天,太阳一照加上爬山,便感觉很有些热了。脱下外套,扎在腰上,一边爬还一边地东一句,西一句地谈论着刚才那个传说,有些意犹未尽。
气喘吁吁地爬上了第一尖。这山有两个顶,因此人们就把高些的称做一尖,把低些的那个叫做二尖。一尖到二尖大约有一百多米远,到中间的山架上实在是狭窄,最宽之处只有几十公分。偷偷地往下瞥一眼,峭壁直抵山底,心嗵嗵地响,大腿发颤,脚底发痒,浑身发软。那中间的十来步基本是目不斜视地爬过去的。站在二尖上,能够看到山背陌生的村庄和其他陌生而又新奇的景象,陌生的地方永远让人感到别样的新奇,并且不由自主的堆满着想象。
一尖上有个涂了红漆的三米多高的铁三角架子,写着某某地质部门架设的,上面插着一面褪了色的小红旗。我们随便找了个岩石坐下,大口地喝着茶水,新奇地俯瞰着山下的景物。从山顶往下看,什么都不太一样,乡镇村落都很渺茫,星星点点的。那条经常泡在其中畅游的东溪,看上去是半圆形的,在阳光下闪闪焕光,弯弯曲曲地划向南方。看到这条熟悉的东溪全貌,让人有种异样的感受。先前对这条东溪偶尔有些疑问、有些联想、有些神秘的感觉,但在这高山上的俯视下便荡然无存了。
看来生活也都如此:“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很多我们觉得惊奇神秘的,高不可攀的,甚至是敬畏的事物,如果能够跳出其中、置身其外地反观,大都的迷惑便会烟消云散,很多的郁结都会迎刃而解的,心胸会攸然变得开阔宽广,正所谓仁者好山,智者好水。喜欢登山的人,一般都会比较开朗豁达。当你解开衣襟,迎着对面而来的习习清风,你会感到一种壮志凌云的冲动,一种浩然正气鼓荡全身,甚至你会觉得,脚底下那些纷纷扰扰的人间俗事,实在是不足挂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左右于你,此时,你的勇气便会前所未有的大增,信心陡然高涨,变得意气风发。
有时我在想,那些遭遇到巨大挫折的人,如果实在难以排遣心灵之痛,那么在你将要告别人生之时,说服自己再一次爬到山顶上去,再一次俯视你即将与之永别的这个朦胧尘世,再看几眼那些纷纷扰扰的百态人生,或许,那时候你就会一下子幡然省悟。山底下那些熙熙攘攘为利奔波的众生,原来也是这样如蚂蚁般渺小无需属意;那些高楼大厦风月情场,也不过如积木般的玩具不值追慕,人生何必执着于某个事情而耿耿于怀,又何必纠结于某种不堪的状态和困境而痛不欲生。这时你会鄙视自己之前的那些可怕的想法,便会从此脱胎换骨,等到下得山来,或许你已经蜕化成另一个人,得到了新生了,便从此再没有什么能让你屈服了。
其实山就在那里,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去领略人生的本质,透视人生的真谛。或者唏嘘古人,或者指点时弊,或者引吭高歌,或者低吟浅唱,尽情地体味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以及这唯你独揽的天地。山能给人智慧与力量,我想高僧大师们看破红尘,开悟避尘,或许就是常住高山,居高临下,俯瞰凡世的缘故。希望我们都能够成为一个潇洒通脱的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一个能够把握自己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