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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建平(雨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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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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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正茂》

文/黄建平

许多年以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他无意中拿起了这只古董级的“海狮”腕表,这表早已停止运行了无数岁月了,但依然铮亮如故,刻有小红心印记的表带依旧焕发着亚光。尽管激情已不再荡起波澜,但对着旧物回忆起旧情初恋,心依然会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堆积着。

虽然是陈年往事,重拾的记忆,已然趋于平淡,再无跌宕,但这种难于磨灭的人生印迹,还会时不时地在脑海里重现它的情景片段。

六月的午后艳阳高照,虽偶尔吹来的阵阵南风让人顿觉清爽许多,但直射的阳光还是烤得人汗流浃背。他骑着一部凤凰牌的双横杠自行车,从单位直奔镇上而来。街上人不多,店铺的店员好像都被催眠一样,要么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要么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总之,夏天的午后比什么时候都清静。任凭太阳照得欢,人们就是昏昏欲睡,没有嘈杂声,连汽车的喇叭声都没有。平常自行车的铃铛声满街响个不停,这个时候奇怪的都没了声息。

他在一个药店外的走廊边看到了有一个桌子上面盖着一个玻璃架子的摊子,桌子一边紧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面贴着一张白纸,用大号毛笔写着“修表”两个大字。他停了下来,把自行车的支架拉上,往路肩移了移。街面到摊位要上两个台阶,他放好自行车,伸长着脖子往上看了看,透过玻璃架子,看到一个小女孩,扎着两股麻花辫子,耷拉着头,他觉得挺奇怪的,怎么连这个体户也在睡,他把头靠近玻璃架边想看清楚些。却发现小女孩的一双大眼睛也正好直视着她,一下子两双眼睛近距离的对视着,让人有些惶然,有些慌乱,也显得有些滑稽。而小女孩的眼光好像没有打算移开的意思,是她恍然间有些迷糊,或者是低头看着什么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面前隔着玻璃的另一双同样年轻的大眼睛。

“呵,”他反而有点不太好意思,裂开大嘴笑了一下,“你家大人在吗?”没有回答,还是一样怔怔的看着他,这倒让他有些不自在了。

“我说,你家大人在吗?我要修手表呢。”他的头也没移开,但眼神有些闪烁的对着玻璃后的那双大眼睛问。

小脑袋稍微往左歪了歪,示意他上来。

他走上了台阶,突然又返下来。玻璃罩后的小脑袋这时抬高了起来,想看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来了又下去?

他把自行车往里再靠了靠,怕影响路人,又微微的晃了晃车架看看有没有停得稳妥。然后爬上了台阶,小女孩从身旁拉出了一个高脚的木凳子,推在桌子旁示意他坐下。

“我就是我家大人。”她微笑着说,露出两个小小的锥形的酒涡,眼睛正视着他,友好甜蜜的脸上显得有些调皮,脸颊挂着两朵红晕,眉毛黝黑,睫毛很长,脸皮白嫩的像要流出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湛蓝的湖水清澈纯净。

“哦,”他有些出了神,“你会修?”。

她咯咯的笑着,伸出手来。

“嗯?”她的笑声让他像是喝了冰蜜水一样舒服。他没有领会过来,回头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哦”这才意识过来,把带在手腕上的表脱下来递了过去。

“你家是做什么的?”她头也不抬的问。

怎么,修表还要政审吗?他感觉有些纳闷。

“这表很好,要有票才能买到的。”她或许也觉得这样问话有些冒失,抬起头望着他笑着。

哦,还真识货,他心里想着。但不相信她是摊主,不会的,这小女孩肯定还是个学生,应该是初一二的。他心里绝不愿意她是个辍学的个体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强烈的意望。

她拿过他的表,看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是把它泡在水里吗,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掉在水里吗?这是泡了大半天才会这样的”她摇了摇手上的表,看了看,随手放在桌柜上,把桌面上的一本翻开的小人书折了页,推到一旁。

他坐了下来,想看着这个小师傅如何修手表,打趣的问:“这看的是什么书啊?”

“小人书,闲来无事看着玩的呢”。她把书拿起来放到了柱子上挂着的一个绣着红星的书包里,也不回答是什么书,好像还不想让人知道是什么书似的。

他也就不好意思再问,转着话题说:“你看这表严不严重,你家师傅什么时候来呢?”

她眨着两排长睫毛,抿着小嘴,歪着头看着他说:“这个进水情况很厉害要全部拆开清洗呢”,看到他显得有些懊悔的样子,又安慰的说:“没关系的,哦,明天还这个时间来吧,嗯?”,看到他有些宽慰的表情,她轻轻地笑着,两个嘴角微微往上翘,锥形的小酒涡又露了出来。他看的有些动心,他看过很多女人的酒窝,就没见过这么小巧妩媚的。

她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把右眼闭了一下,右嘴角也往上提了提,随之又恢复微笑的说:“怎么,不相信?咯咯……”她快乐的笑了起来。

“没有,哦,不是……这表修多少钱?”他小心的问。

“两块钱,嗯?”她看着他的眼探寻的说。

“好啊,先给你”他说着伸手想在裤袋里掏钱。

“不用的,修好了再付”说着,她在玻璃架子里拿出了一张方形小白纸,“你写个名字,单位”。

他接过小白纸和她递过来的一支铅笔,在桌子边角上把姓名和单位按照她的要求写上。完了他想把纸条放到她跟前,她却伸过手来把纸条接了过去,看着他上面的字,“嗯……!”不像是欣赏上面的字有多龙飞凤舞,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这样可以吗?字写得潦草。”他似乎感觉有些异常什么的,小心翼翼的问。

“哦……,”小姑娘像是回过神来,脸上稍微露出些腼腆的表情但一闪而过,“没有,没有,字写得很漂亮”她说,“你们厂离街不远吧?自行车踏上去要半个小时吗?那路上两边都是果林,晚上你们来街上怕不怕?”她一连串的问话让他有些应接不暇,然道就不能一句一句的问吗?

他在想着先回答哪个。“你去过吗?”奇怪,脱口而出的却答非所问。

“只是路过那边,没有进去过。但知道你们那个厂在那个地方”她始终看着他说。

“我们晚上经常到街上来,呵,有时在排吃挡喝点酒,还经常去部队看电影,我又喜欢看书,隔几天就到工会里借书。嗯,那些果林是荔枝和龙眼,高大的那些是橄榄树。你知道吗?橄榄树不能用人工摘的,是用长竹竿拍打下来的,再从地上捡起来的……不怕,我还经常晚上十多点才回家。我家就在桥那边的大队里。”以前村子都叫大队的。

“我们厂离这有三五公里吧,不远,我踏脚踏车大概十分钟就到,下来更快,五六分钟就能到,带着人上去也就十五分钟左右吧,坡都踏上去的,不用下来”他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叽里呱啦的一连串的回答她刚才的话。而那小姑娘伸长着脖子,饶有兴趣的全神贯注的听着他说。

他感觉有些纳闷,又很有些兴奋,问的不是都回答完了吗?怎么这专注的样子像是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不自觉地挠了一下脖子,他看到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渴望,那对小巧锥形的酒涡特别可爱甚至有种灵气,透过因微笑而稍微裂开的两片鲜红圆润的嘴唇,看到了口里整齐洁白的漂亮牙齿。青春的蓬勃旺盛差点让他忘乎所以地想用力把她抱紧,尽情地亲吻那湿润的红唇和那动人的小酒涡。

他为自己的意淫感到羞愧,两颊发烫,闪烁着眼睛不敢直视她,“你们一般晚上几点收摊”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无话找话的问。

小姑娘显然沉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快乐怡悦的情境中尚未自拔。脸上焕发出兴奋和期待的表情,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好像耳朵有特异功能,会把多余的无关紧要的话过滤掉。

“哦,几点了?”他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

小姑娘猛地怔了一下,转过头瞟了一眼玻璃架里那个滴答滴答响个不停的有两个铃铛的小台钟,“一点半了。”随后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真快呀”。

“那我要回去了,明天那个时候来,嗯?”他站起了身说。

“对,对。”她动了一下身子,但没有站起来。满脸恢复了友好的微笑。

她坐在那里,双手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转着车把,调着车身,踢开支架,右脚跨过皮座,右脚顺势踏上脚蹬,左脚在地面上一推,骑走了,在五十米开外的十字街口拐过弯,她看到他分明回过三次头来。

这是他第一次带上的腕表,那个时候还算不错的牌子,三十几块,是他用差不多两个多月的工资购买的,他初中毕业后就到了一个新成立的国营工厂上班了,那时的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的。他没有继续上高中,但同学们背地里都非常羡慕,那个时候能到一个国营单位工作并不容易。而那时要能带上一个手表也会赢得多少惊奇的目光。因此,自从带上了手表起,就宝贝得不得了,一天擦拭它好几次,反正没事就抹拭一下,想让他永远保持锃亮如新。

寒冬腊月的时候,冻得脸红耳赤,手指头像是抹了胭脂,却会故作成熟地把袖子挽得老高,为的是想让这闪闪发亮的金属能够长时间的处于曝光之中,还时不时地自己瞥上一眼,左手摆动得特有劲。并且还买上了两条黑色、棕色的塑料表带,一个星期轮流地换上一次,感觉特好。偶尔脱下表来,还会在亲友面前不停地揉揉手腕上那个白嫩的表迹。特别是在女性跟前,很有种故作风情的味道。那时好像不懂得什么叫难为情。

就是那次和几个工友一起去游泳,带表的只有他一个,有些洋洋得意,表面却装得没什么似的,但背地里老是眤下,是否有人在注视自己。少年轻狂,充充好汉,有意假装忘了摘下手表,扑通一声,跳进了水塘中,夸张地挥动着双臂。记不住其他人的表情如何了,估计有心里羡慕,脸上不屑的;有假装视而不见的,但始终没有人吭声。这下可好,上岸时,整个表壳雾蒙蒙的进了水,不敢在当场擦拭,回到宿舍后,偷偷地用尽力气甩抖,但没用,表壳里一样挂满了水花,这下可好,只能去表店里维修了。第二天他借故地对工友们闲聊说,自己的堂兄结婚,把表给借过去了五天。

还是一样的艳阳中午,还是那个小姑娘坐在那个盖有玻璃架子的修表桌子后面,但今天她没有再低着头看小人书了。而是拿着那张写有姓名和单位的方形小白纸条看着,她把椅子靠在桌子旁的柱子边,微闭着眼,白纸条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和熟悉的身影挤满了她的小脑袋。

她们家是去年刚从县城搬到这个镇上的,她是初一下学期才在 “八侨中学”插班的。陌生的环境使她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因此她经常一个人在课余时或者还没上课时爬到教室后面的一座小山丘上,在一棵相思树底下的草地上坐着,一边观察着教室外空地上三五成群的同学们的活动,一边浏览一下自己随手拿在手上的书。

在她们往东一排的教室那是初二毕业班的,天天都能看到有一个男生拿着一本书,在他们教室后的高地上阅读,离她坐的草地直线也就五十米左右。她发现他偶尔也会往她这边看看,但她想,他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因为她的左边有几丛半米多高的黄枝花挡在前面。他有时还会顺着路一边看书的走过来,有时还走得离她很近。

她能看清那浓眉大眼里炯炯有神,饱满的脸,大大的嘴,头发浓密黝黑,给人一种聪明又诚实的印象。走近时还能看到嘴唇上稀朗的口须,有时还隐约能听到模糊的朗诵声。少女的羞涩让她不敢去打听他的消息,也不敢假装散步去邂逅他,但每天几次爬到这儿来看他成了不可缺少的到校之需。她也隐约听到过一些女同学背地里的议论,说他的语文历史什么的每门都是优的,老师还经常请他写写黑板报。她还观察到她们背地里暗送的秋波,这些逃不过她的眼睛的,十五岁的怀春少女很敏感。近段时间家人还夸奖过她,说她插班这学期来变得勤奋了,天天提前到校。

或许男生的阅读情景不知不觉中也触动了她,她开始比以前更认真的学习了,因此成绩也开始表现不俗了。但每天几次到这山丘树下也成了她的必修课。

这男生的音容相貌牢牢的占据着她的心,如果有一天或那一次没能看到他的出现,就会若有所失。她自己没有去想是为什么,也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因为现在还只是一个初一年级的刚满十五岁的学生。她独自偷偷地享受着这种模糊的甜蜜和失落。

寒假关系不大,因为时间不长,况且接下来的春节和上元很热闹,亲戚朋友互相走动,完了马上就又要开学了。而暑假最心烦了,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对她来说确实很漫长。最大的问题是今后学校的小山丘还上不上?相思树下的草地还坐不坐?他有了工作,肯定不会再去读高中了,这学校今后怎么上啊?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敢肯定成绩又会一落千丈了。从昨天开始,这个问题就在她那个小脑袋里萦回不去。本来为了这漫长的暑假,自己想了个好主意,老爸夏日中午都要休息,她就主动来替他看看摊子,借了一大堆小人书来消磨时光。老天有眼,把他自己送上门来,这种机缘巧合真是说不清道不尽。想到这儿,她又不由自主地舒心笑了,脸上发红,双眼直瞪着十字街口那个拐角处,什么时候突然出现那架双横杠的凤凰牌自行车和它上面的人。

“都十二点十五了,他不是说五六分钟就能到街上吗?”她瞥了一眼发黄的小闹钟心里想着。故意让他写纸条是想知道他的名字,想不到他怎么就有工作了,还是个国营单位。这张小纸条她自己保管着,字写得很大很有劲。昨天到现在她起码看了二十几遍了。南若松,昨天刚知道的这个名字好像已经认识了有一百年了。

“不对啊,十二点半了。”她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她起身又坐下,后来直接到十字街口走了几次,就是不见踪影,她的情绪开始有些低落了,小嘴一会儿就会抿了一下。

“嗨,睡觉呢?”那个叫做南若松的男生弯着腰轻轻地问着。

“嗯,好像是睡着了,昨天没来拿手表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本想要严肃点的脸却止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她的那双大眼睛一直张得大大的,刚才在她瞥了一眼闹钟正好十二点十分时,她就第一眼看到十字街口拐角处的那个双横杆凤凰牌脚踏车了,她看着他到了跟前,然后眯着眼睛看着他移好车,拉好支架。

“哎呀,昨天一早就被工友拉着去爬杨梅山了,那是前两天就定好的,我忘了,下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我顾不上洗澡,急急忙忙的就下街来了。看到你这椅子上坐着一个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叔叔,迟疑了一回儿才过来问他。”

“我说,‘叔叔,我有个海狮手表进了水昨天拿过来修的。’他说:‘对对,我看看’他让我坐在椅子上等等。他翻箱倒柜的没有找到。你爸说‘是的,我女儿说,他的同学拿过来修的,是不是她放在家里没拿过来?’我说‘没事没事,又不着急,我明天再来吧’”

“你们去爬杨梅山?”她没在意他的解释,问到,“杨梅山是不是很高?你们几个人去呀,有爬到最高峰吗?上面风大不大?你们中午吃什么呀?渴了就喝泉水吗?”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女孩子都是这样,一问就是一大堆,也不考虑人家会不会记不清她的问话。

“这说来话长。”他犹疑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杯。看了她一眼,打开杯盖,杯子里漂浮着黄绿色的茶叶。

“喝吧,”声音无意中流露出满满的关切。他又快速的看了她一眼,看到了那两个锥形的小酒涡还有那关爱又勾人的眼眸。他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感觉既清香又润喉。

她伸长脖子看着他,“多喝几口,看你流了那么多汗”她离得那么近,都能感觉到到她呼吸的微微气流和令人着迷的体香。

“这杨梅山啊,是这附近最高的山了,据说有六七百米高。”她睁着大眼一直注视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爬到了一尖,就是最高的那个山顶上,这山有两个顶,分别叫一尖,二尖。人们把高些的称作一尖,把低些的那个叫做二尖。一尖到二尖有一百多步远,到中间的山架上实在是狭小,最窄之处只有几十公分宽,偷偷地往下看一眼,峭壁直抵山底,心嗵嗵地响,大腿发颤,脚底发痒,浑身发软。那中间的十来步基本是目不斜视地爬过去的。”

“哇,那不是很危险啊!”她紧张地问。

“也不会,我是有点恐高症,呵……那峭壁底下,你知道吗?”他故意卖弄的顿了顿。

“什么?”她微微的张开着小嘴入迷的问。他吸着她呼出的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兴奋。

“那底下有个洞,叫‘九洞窟’,以前曾是倭寇的据点。里面抢劫的宝贝,跟阿里巴巴山洞里的珠宝一样多,有金床、金交椅,其他的更不用说了,那大家伙都有了,还有什么没有的呢?”她津津有味的听着,眼睛扑闪扑闪着。

“据说这些倭寇,经常在月黑风高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打劫,但人们总不清楚他们确切的下落,因此无法剿灭。传说在他们团伙里有一个瘸子,走路一拖一摆,每次打劫后他总是走在最后,一路上把脚印拖扫干净。所以这些倭寇总是能够行动无阻。据说后来换了首领,不懂得其中的奥秘,嫌瘸子碍事又不中用,偷偷地把他处理掉了。从那以后人们知道了倭寇的去处了,原来是藏在杨梅山腰的石洞里,最终几个村落联合起来,带枪带刀地围住了山洞,但因为洞里漆黑暗滑,而且深不见底,几个火把伸进去也只能照亮几步远。想把他们困死,却围了几天也不见动静,听说洞里应有尽有,三年不出来都能生存。”

“哇,后来呢?”她迫不及待的问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古洞本来人们就有些忌讳了,传说在杨文广平闽十八洞时,这里是第九洞,里面驻扎着蝙蝠精,兵多将广,武艺高超,勇猛异常。杨文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总算收复了蝙蝠精,还不是把它剿灭的。这山洞的洞口边至今还留有一副对联,虽红漆已褪尽,但还可以依稀辨认出字来,两边写着:‘西湖二顶宝,坠落九洞窟’,横批是‘蝙蝠仙境’。后来有胆大的人带着五节大电筒,想去探探虚实,进去十步后,有一条暗水沟横在前面,要下几级长满青苔的石阶才能到水沟边上,只听水声哗哗地响,不知流向何处,丢一块石头下去连回音都没有。沟面足有十步宽,隐约还能分辨出断桥的轮廓,应该是杨文广大战蝙蝠精时砸断的。胆大的人再大胆也不敢再冒险了,况且也无从越过这个天然屏障,所以人们对这洞所知最多的也只是到此为止。村民们在对付倭寇时,无计可施,后来有人提议用火烧烟熏,结果一个星期后,烟才从山的另一面几十处地方冒出来。从此以后,倭寇就销声匿迹了。但也没有人敢进去搜宝,虽然垂涎里面珍珠宝贝的大有人在。”

“真是太神奇了!”她简直有些崇拜他了,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后来呢”她还没听过瘾,催着他再讲讲。

“我也是听老人们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对了,听说有一篇叫做‘九洞窟的金交椅’讲的很好听,我是还没读过。”

“不需要读了,这就很好听了。”她很满足的说。这女孩子怎么这样不稍加遮掩,这样坦白?这也验证了那句话,情到深处如稚童。她自己却并没感觉出什么,“还有吗?”她求着问。

“有是有,得想想呢。”他若有所思的说。

“没事。对了,你那个表缺了零件,我爸说明天才能修好呢,你很着急用吗?”这小姑娘明目张胆的撒了个谎“又要让你跑一趟了,”撒了谎却又能说得这么温存甜蜜,男人肯定觉得匪夷所思。

“没关系没关系。”他一连串的安慰她,其实他更害怕今天中午就拿回手表,那下次要用什么借口见面呢?总不能故意再把表放到水盆里浸它一整夜吧。

“那好吧。”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个钟头,快到一点半了,“我得去上班了”他说着,准备站起来。

“你明天中午还来吗?”她的声音有点恳求的味道。

“来的,你看我没骗你吧,五六分钟就到了。”他肯定地说。

她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期盼的表情。

“对了,等一下。”她说着,转身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啊?”他站了起来,看着她那双圆润的小手在抽屉里拨弄着。

“这个你先带上,上海牌的,”她把他的左手拉过来,给他套上手表,“呵,还刚好,表带不用调呢。”她全神贯注地不觉得难为情,可他被姑娘的手拉着,既感到很享受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我回去了。”他晃了晃那只带表的手。

“你慢点啊。”她甜甜的看着他笑着。

她看着他把车子支好,低头把高脚木凳拉出来,“人呢?啊……到街对面干嘛?”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在买冰条,反身急匆匆的过来。

“你买那冰棒做什么呀,呀,有茶呢。”她小声嘟噜着,可听不出责怪的口气,倒像是吃了菠萝冰条似的甜丝丝的。

“吃吧,这菠萝再加点花生的才八分钱。”他把一根冰棒递给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小闹钟,“呵呵,就不到十分钟对吧。”他有些兴高采烈,右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你叫吕诗怡,对吧?”他得意地问。

“嗯?”她把含在嘴里的冰棒拿出,惊讶的张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读着他写在脸上的说明,伸长着脖子详细地看着他的脸,在他面前她已经多次这样伸着脖子过来了,这是一种信赖的不加防备的亲近举动。他闪过要吻一下这个粉红脸蛋的念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感觉到她说话的气流在自己脸上弹奏着。

“不是那天下午吗?我去爬山的那天,回家时,在桥上碰到了个同学,他问我干什么来着,我说来修一个海狮手表,他说,初一的吕诗怡家就在药店门口修呢,他说就是那个前段时间从县城过来插班的特漂亮的校花。”

“你说呢?”她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的眼睛。

“我说呢?我回家想了老半天,是有听说过一个初一年级插班的女生很漂亮。”

“你说呢?”她又问。

“我说呢?我以前就是不认识你,好像从未见过。”他不懂女孩问话的含义,自顾自的说,“后来就忘了。”

“就忘了?你说呢?”她不肯放弃的又问了一句,看到这男孩还是懵懵懂懂的,“你说女生怎么了?”

“女生?没怎么啊。”他看着她有些羞涩的脸,“哦……嗯……比听说的还漂亮。”终于领会过来了,不过后面这句话声音很小。

“呵,”她既羞涩又兴奋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用那圆润的小手捂住嘴,“你们男生很喜欢背后议论女生?我才不在乎其他人背后议论什么呢,好话坏话什么的,想入非非什么,都不放心上的。”其他人这几个字说的很快,像是要刻意暴露她在掩饰。嗨,女孩一旦心有所属,就会立刻变得心计多多,表现得既纯真又复杂。知道了吧,不在乎其他人,那么就只在乎你了,明白了吧。但他一下子还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那种特定的分量。

“你再讲讲九洞窟的故事吧?”她满足了就转了个话题,“对了,要不什么时候你载我到山上去看看?”

“哦,好啊,什么时候?”他兴趣勃勃的问。

“你定吧,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她微微坐直了身姿,要不大白天的那种伸长着脖子的形态可会引来有些人吐口水的,她刚刚意识到了。

“要不这样,明天下午六点半可以吗?”

“好,明天下午六点半,我家也都吃了晚饭。你们几点吃饭的?”

“我们五点半吃晚饭。你在大桥边那颗大榕树下等我好吗?”

“你的车载得了吗?”

“放心,三个你都能载的”他神气的说,显示着自己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吹牛。”她笑说着。没有调侃的味道反倒有一股崇拜的意味。这真好玩,女人有时候说的话可以跟要表达的意思相反,她们说“你真坏”并不是说你真的坏,反而是在鼓励你再坏一点。嗨,男人,特别是不善调情的男人,碰到这种情形,常常会如坠五里云雾。

太阳还在山头上耀武扬威,但狂热已收敛了许多,阵阵吹来的南风正在清扫日间肆虐的炎热。很多家庭都搬出桌椅在门口享用晚餐。天上晴空万里,偶尔会有几只鸟儿滑翔而过,扔下几声零碎的鸣叫。桥底下的沙滩上有几个人在慢吞吞的放着风筝。刚被热日烤过的万物都显得疲惫困倦,无精打采。唯有他精神抖擞,骑着那部厚实的单车,任凭挥汗如雨,风驰电掣般的飞奔而来。

他把单车靠在了桥栏边,反身走到榕树下,坐在长条石椅上,目不转睛地对着街口,他知道她肯定会是从那里出现的。这颗大榕树谁知有多少年了,底部树干起码有三人合抱大,被自身的根须到处缠绕着,树顶上挂下来的长长的小根须随风飘荡,这些他都熟视无睹,专心致志的瞪着街口看。

“若松,”耳孔猛然响起一声叫唤,把他吓了一跳,那说话的嘴巴靠着他的耳朵太近了,声流夹着热气直贯耳腔,弄得痒痒的,“呵……呵,我早看到你过来了。”她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你在桥那边我就看到了”她跨过脚来,和他并排的坐在石椅上。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点都没有难为情,好像是老熟人似的。

“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他转过头来,幅度太大,差点碰到了她那挺直光滑的鼻子。

“我藏在背后树逢里了。”顿了顿“你热吗?”她关切地看着他被汗水湿透了的T桖,吃饭了?”

“没事的,一会儿就干,再动就又流汗。”

“若松你先喝几口水吧。”她从斜跨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子把瓶口直接对着他的口“这是凉开水,你喝点。”

他顺从的伸出手帮她托着瓶身,咕隆咕隆的喝了几口。两只手很自然的触碰到,可都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像是习以为常似的。是不是这高温麻木了人们的神经了,失去了触感?看来激情还需要环境呢。

“若松咱们走吗?”她歪着脑袋说。

“好的,走吧。”他们站了起来。

她单边的坐在单车的后架上,头靠着他的腋下往前伸,兴趣勃勃,但坚持每个坡都要下来走,不肯让他蹬上,尽管他一直坚称轻松得很。

“若松,走走挺好的,反正就是散步。”她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若松,你每天都回家吗?若松,你们厂女孩子多吗?漂亮吗?”

还没等他回答她又说,“若松,厂里工作重不重?若松,你们也停星期六星期天吗?”她指了指右前方的几栋厂房,“若松,那是你们厂吗?”

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估计她也不都是想全要得到答复,只是借此排遣少女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感罢了。或者是借此叫叫他的名字,用情的女孩经常让人难以理喻。有时你千万不要把她的话当真,否则你会变成傻瓜,有时还可能违逆她的意思,弄得事与愿违。但有时你却务必要当真,要不然你就会被说是个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人。呀,对此,诚实的男人难啊,诚实又诚心的男人更难了。

到了一个小山坡下,他们把自行车推到路边的一棵马尾松下,上了锁。山坡上到处都是结了一串串龙眼的果树,路边较平坦的园地里长者高大树冠的橄榄树,绿油油的一排排的很整齐。太阳已经下班了,天边的红霞多姿多彩,趁机出来亮亮相。晚霞行千里,这几天肯定还会是艳阳高照,热浪滔天。

他们沿着土质的车路往前走着,这条简易的土车路通往里面的一个小村庄和再里面的一个山上队办果林场。在弯道那边向东拐也能到他们厂,但只能通拖拉机。

“看看,差点走过头。”他指着路边沟坎底下说。

“哇,若松,那是什么?”她顺着他的手往下看,“若松,怎么只露出半截雕像?”

他们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下来,雕像虽在路肩下,但石像的双肩都还高出车路面许多,而且起码有一半被埋在地下,而石像脚下肯定还有个座,可想而知这两尊石雕像有多大了。

“若松,还有个带帽的,那是什么雕像?”他们不敢靠的太近,站在离雕像有十几步远的边上看着。

“那是师公,就是道士什么的,另外那个光头的是和尚。”他对着她说:“一般情况下,按照书上说的,这背后一定会有古代王公贵族什么的墓地。”

“啊!”她发出了小声的惊呼,“墓地?”圆润的小手不自觉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张大眼睛看着他。

“不怕,诗怡。”他紧握着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上去吧,不看了。”他没有放开她的手,牵着往上走。她顺从地被牵着手,真不知道刚才那一小声的惊呼是真是假。不管是真假,她的意愿总是达到的。但到了路面上两双手还一直拉着不松开,这可就是借题发挥了,哈。

“听说那墓地里面的陪葬物非常多,后来被九洞窟的那些倭寇洗劫一空。”

“若松,就是你们上次爬的杨梅山的那个洞吗?”她柔声的问。

“是的,就是那个九洞窟。”他指着西面那座有两个顶的山,“九洞窟就在山的半腰”

“古董的东西就值钱。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传说而已。你看这俩尊石雕像,说不定以后被人偷挖走也有可能。”他接着刚才的话说。

“那才不会呢,若松,这么大的雕像,这么重,怎么偷啊,偷回去又放哪儿,又藏不住的。”

这南若松随口而说的戏言若干年后便成了谶言,两尊偌大的石师公石和尚石雕像在某一天真的就突然凭空消失了。没有人追究,没有人过问,甚至大部分人都视而不见,就像是路边司空见惯的两块不起眼的石头被清理掉了。反正没有失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今没有下落,便也就成了一段新的传奇,新的公案了。但问题是像那个叫诗怡的小姑娘说的,那么大的石雕像,那么重,能放哪儿呢?又能藏哪儿呢?那就不是一般的小偷或者像倭寇那样的乌合之众能够做到的了。这在一篇叫做“石师公石和尚传奇”里有更多的追踪描述。

他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十字街口,她就让他停下来了,说要到百货店里买点东西,要他早点回家。下来的路上她的手就已经抓在他的皮带上,不像上去的时候是抓在后架上的那样拘谨了,估计下一次恐怕就会先抓皮带,再假装不知不觉地在说话之余自然的抱腰了。他们约定明晚去那个部队看电影,还是那个大榕树下相会。

这是一部叫做“流浪者”的印度电影,那首“流浪者之歌”和“丽达之歌”很多人早就会哼唱了,但显然他们两个还没看过本片电影。部队广场上的露天电影周边村民来看的人很多,声音有些嘈杂,有骑自行车的,有徒步的。广场四周零星的散落着几个点着“臭土灯”的小贩,一种用乙炔装在有盖的铁皮罐里,再在上面插着一根金属管,罐子里面再加上水,点上火,就成了一个小照明灯,形状就像四川那种长管茶壶的。风一吹,火苗就会随风飘动,还经常会被吹灭,就要重新点上。商贩卖的都是些绿皮的甘蔗,一种跟榨糖甘蔗颜色不一样的,较为清甜,松软的甘蔗,南方人把榨糖的甘蔗叫做大蔗与此区别。商贩经常会把大部分的甘蔗皮削掉,便于客户啃咬。花生米,糖果也是摊上常有的商品。有一种油柑枝跟糖葫芦一样的,是用南方特有的余柑做的,很好吃,大人小孩都喜欢。还有走来走去流动的,背着像大号暖水瓶一样保温容器卖冰棍的,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偶尔吆喝一两声“菠萝冰条啊”

南若松买了两根雪糕冰条,把车子支好,让吕诗怡坐在皮座上,这样高些,不会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自己紧挨着她,一只手抓在后座架子上,以防车子倾斜不稳。前面的观众人山人海,他们特意靠在后面,虽然远些,还是能看清的,另外估计全心全意来看电影也非他们的真正目的。

电影继续播放着,有的人小声的跟着哼唱主题曲,吕诗怡好像不经意的把左肘靠在了他的右肩上,感觉这样会稳妥些。前面偶尔会传来吱吱喳喳的议论声,在放映员换胶片的时候,议论声就会变成喧哗声,响成一片。

她有时候会动一动屁股,以减缓长时间一个姿势引起的不适。他也会松一松紧握着车架的手,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当他重新抓回去的时候却碰到了她的臀部,透过一层裤子,一样强热地感受到她的皮肤是那样的润滑细腻。他甚至飞快的想象出那是何等的光洁白皙,他的触感神经瞬间高度敏感,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浪灌满了全身。他怕姑娘会有反感,准备移开手臂,但对方却毫无异样,毫不在意?毫不在乎?或者说倒是很乐意?因为他感觉到她还稍微往后靠了靠,让他的手臂贴的更紧些。他们没有谈论,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电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陪衬。他们宁愿电影无休无止的一直放映下去,哪怕到天明。电影的情节时而映入心中,时而似看非看,他们享受这样的状况。

电影已经快到尾声了,有些人已经在往后移动。

“若松,要不我们也走吧?路上人会很挤的。”她微转身低头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说。

“好的,我们走吧,等会儿人真的会很挤的。”他也低声的答应她。他把抓后车架的手拿开,她的脚会从后边翻下来的。他用另一只手去扶着车把。她用靠在他右肩的手支撑着翻身下了地。

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比较近,路面不宽,还有些坑洼。

“诗怡,”他想要说什么。

“嗯?”她紧迫的应着。

“路不是很平,你坐单边不太好坐,天也暗了,要不你骑马拢。”他建议者。单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路况不好有时还真的会掉下来的。这话不假,但那时的女人白天没有谁敢分开腿那样坐的,因为人们会认为这有伤风化的。但现在是晚上,她二话没说就掰开腿骑坐上去。

“若松,你听,电影停了,后面人出来的声音很大了。”她抱着他的腰说。用声音或其他事件掩饰某个动作更会显得自然。

“若松,你说拉兹什么时候能出狱呢?会跟丽达结婚吗?”她悠悠地问着,刚才都没怎么看在心上,现在却突然关切起电影情节和结果来了,听这声音好像还很在意。

“出狱那是早晚的事,至于结婚吗……我想不一定。”

“不会!”她急切的说。

“你看丽达呢,已经是个律师了,而谁知道拉兹什么时候能出狱呢,估计她不会等他太久的。”他凭着自己的想法推理说着。

“乱说,若松,不会的,丽达肯定会等拉兹的,她是律师,然后天天给他争取减刑,或者就一年时间拉兹就能出狱了。反正她会一直给他争取减刑的,肯定的,若松。”这女孩子说着说着怎么情绪就变得高涨激动了?她在以心度人,没有掩饰,直抒胸臆。这个时候最能反映出一个姑娘内心的真实情感,最容易判别出一个姑娘的心好不好。不管她的性格或许会有某些不足,但凭着这份良心和诚挚,你就该勇敢的拥抱她,接纳她,疼爱她,娶回她,如果你有幸碰到这种姑娘的时候。人生路风风雨雨,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在你失意落魄的时候,在你生命中低潮的时候,有一个始终不弃不离,与你同甘共苦的爱人陪伴,这应该才是爱情和婚姻的初衷和意义。慕名、慕钱、慕势而献身于你的女人并不可靠,那可能只是一种交易。可悲的是这种交易司空见惯,普遍存在,真诚的爱情反而凤毛麟角,成了难得一见的奇闻轶事。

“哦……这电影嘛,是编辑和导演设计的,或许他可以让剧情突变,峰回路转的设计出某种遭遇,比如拉兹杀死强盗扎卡的情节后来经过丽达的发现,原来是强盗自己意外伤亡的,而拉兹试图要报复他亲生父亲,叫什么来着?”

“拉贡纳特。”她迫不及待的抢着说:“是假的对吧,肯定是假的,丽达一定会为拉兹这样辩护的。”

“拉兹试图要报复他亲生父亲是真的……”

“不是真的,若松。”她央求着。

“我说的是报复的心是真的,但那把刀是假的,呵呵。”他为自己的剧情设计得意的笑了起来。

“对对对。”她松了一大口气,抢着说:“哇,若松,你太厉害太聪明了。”她兴奋的大声说,同时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这样,丽达,下次开庭了,哦,不,她反诉了,她说,拉兹是在开玩笑的,并不是要行凶,连私闯民宅都不成立了。然后法官当场判决拉兹无罪释放。丽达马上就带着他回家了,当晚他们就那个……”她非常高兴的说个不停,突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幽幽的说:“臭导演为什么不这样做啊?”

“你说的这是喜剧,可真正的生活并不多是喜剧。”他有点像哲学家了。这又何必呢?就顺着她的意愿不好吗?事实上,在生活中,如果能够把悲剧改变成喜剧的那可是大智慧者。

他的话把她弄得好久一阵沉默。这又何苦呢,他也意识到了,赶紧换个话题不着边际的说:“我以前经常到溪里洗澡游泳,那边的沙滩长着很多芒竿,沙子干净洁白,小石头有的很漂亮,很多颜色,还有花纹呢。”

“真的吗?”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很感兴趣的问:“我很喜欢你说的那种小石头,我们班级有同学带在书包里,很漂亮的。若松,你带我去好吗?”从多愁善感变成甜蜜活泼就在一瞬间,少女的情绪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很多个傍晚,这沙滩上留下了无数他们徜徉的脚印。那些带着多少岁月磨洗的,铭刻着不同遭遇的小石头是她每晚必收藏的趣事。很多小石片有可能就是化石,因为上面经常能看出像是小鱼虾,蝌蚪,树叶之类的纹饰,红色,白色,褐色,紫色,蓝色,绿色的各种颜色多有。方形的,矩形的,更多的是椭圆形的,琳琅满目。浅水边最容易找到,她好像有恐水症是的,水深到了脚踝便就不敢再往前了。嗯,这种特有的恐水症闻所未闻。

这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水底下布满了光滑的河卵石,形状各异,颜色多样。脚板蹭在上面,阵阵发痒,忍不住裂开嘴要笑,所以,满溪上的人们,个个笑容可掬,和睦可亲。

这是旧时的河,快乐的河,洁净的河,欢笑的河。细嫩的白沙晶莹剔透,抹在手上,脚上,身上,感觉爽滑舒适。人们常常在水里抓几把湿细沙在身上搓擦,然后再往水里一蹲,再向水面一冒,浑身便洁净无瑕,白里透红。能感觉出每个毛细孔都在往外吐气,表皮有种微微火辣之感,肉体里却是清凉舒适,赛过任何香皂,沐浴露。

“这是一条不深的河流,”南若松说,“旧时经常浸泡在它的水中,只要敢喝上几口水,不用人教,谁都会无师自通的学会游泳,姿势五花八门,不会有人笑你,各得其所,其乐融融。记得有好面子的,刚来时不会游泳,又怕人笑,便在水面划动双手,脚却在卵石上一蹬一蹚的,就像是老练的水手,飘逸潇洒,没人知道底细。不用几天,也真的就成了游泳好手了。”

他们坐在洁白的沙滩上,把脚埋在了沙里,堆成一个小沙包,在上面轻轻地拍实,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脚抽出来,沙包就成了一个洞。她的小脚雪白丰润,他经常会有一种强热的冲动,想抱起那双美丽动人的小脚吻个够。她总是歪着小脑袋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天花乱坠。

他接着又口若悬河地介绍起这条溪,“这是一条长满鱼虾的河流,五分硬币大的沙螺用手就能抓上一把,用小铁丝编成的沙耙,一上午就可捞上几大桶,回到家里,加一把生姜,一勺盐,大锅里烧开,那个汤真是清甜无比,鸡精,味精没有比得上它的汤精。将细嫩的沙螺肉筛出来,蘸上自家酿的酱油,真是一道很好的小菜,一碗红薯稀饭,配上几勺沙螺肉,那种惬意,弥久不忘。做成下酒的小菜,更是回味无穷。”

身边密集又细高的芒竿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抽穗的淡白色芒花偶尔会抹在他们的脸上,这是个幽会的好地方,舒适,幽净,隐私,视野宽阔。前面静静流淌的溪水映着对岸相思树的倒影,天上飘过的云彩在水中微波荡漾下更具情趣,要是在月光下,不知会私定多少终身。

那时的村民们朴实简陋,他们经常远远地看到一些人光着身子淌水过河,一般还会在水中央用白沙搓洗身子,那个穿裤衩部位的白色臀围有些刺眼。到岸上后穿上拿在手里的衣服若无其事的回家去。嗬,有时女人们也会三五成群的占据一方水域,褪掉衣裤,然后在水里肆无忌惮的搓洗,但她们不会光着身子上岸的,所以就看不到雪白的臀围了,她们会穿着衣裤到了芒竿丛里更换事先带来的衣服,再返回水中漂洗。

每当她无意的看到男人们过河的情景,就会自然的把头转向一边,既不扭捏也不故作羞涩。这是心无芥蒂,心有所属的女人才会这样坦然的。因为除了他,外部的世界都不会再占据她的心田,都不会在她的心里留下印记,都会让她视而不见。很显然,这是一个又纯洁又痴情的姑娘所共有的情愫。

她又在浅水边寻找着小溪石,南若松在水中摸捞着沙螺,没多久就摸到了一网袋,在水里漂动着清洗沙泥。这是要给她的。已经好几次了,她和家人都很喜欢吃,特别喜欢喝着沙螺烧出来的汤,跟他说的一样,非常的清甜。

他们在芒竿丛的沙滩上坐着,一人一口的喝着她挎包里的那瓶茶水。月光皎洁,微风习习,背后的村子里静悄悄的,那个时候没人养狗,因此就连狗吠声都没有。月光洒在洁白的沙子上幻出一片清辉,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覆上一层润湿的白晕,哪里的野花随风飘来阵阵的清香。溪中的明月跟随着涟漪的节拍摇动着。他们的眼睛对视着,像是被一种强劲的吸力拉住并且越拉越近,最终黏到一起,连同那两个湿润的嘴也合为一体,两张滚烫绯红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抱着他的腰,他一只手抱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抱紧她的臀部,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青春的勃发拉紧了他的裤裆。他们轮流的把舌头伸到对方的口腔里舔着。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子,他低着头,详细地看……。她积极的迎合着,没有半点的忸怩作态,她任凭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她肯定自己会满足他要做的任何事的。时间缱绻地失去了流程,月亮呆呆的悬挂在空中。只有风儿不知好歹的一直吹拂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在他的脸庞摩挲。她不停地含混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

她曾经跟他谈起了学校相思树下的经过。他捏了她的鼻子说应该早告诉他,如果不是这个海狮表,那会怎么样呢?她说她本打算会在下一学期的哪一天,走过他的身旁让自己不小心摔倒。“缘分天注定的怎么也跑不掉的,不是吗?所以你会有一个海狮表,又进了水,然后找到了我们家的摊位,又恰好我自告奋勇要帮我爸中午看摊子。”

“呵呵……呵呵。”她一连串的笑着,有些气喘吁吁的,“若松,可能我上辈子欠你什么来着,今生要来报答,就像林黛玉那样,为了前生的滴水之恩便要转世来还愿。”

“原来你看的小人书是红楼梦?”他点着她的额头说,“还怕人知道。”

“也不完全是,反正看热闹,也不懂什么,就卿卿我我的,看了两本,第二本才看一半你就来了,后来就没再看了,天天看那十字街口了。”她老实的说。

“哎呀,我也是,书看了看了就走神了,一会儿跳出你那小嘴吧,一会儿又跳出你那双大眼睛。”他也坦白的说。

“那天送你回家的路上很巧下了一阵西北雨。”他转了话题,“你淋了一身雨,我怕你回家,家里人会怎么说呢?”

“没有,家里就我爸。”

“那你妈呢?”他疑惑的问。

“哦,我妈和我哥几个月前去了香港探亲,我外公他们在外面。若松,我本来想直接告诉我爸,我有个男同学,我离不开他了,我怕我爸说你才十六岁,一个初中生,现在还不可以有男朋友。哎,再过两年,高中毕业了那时我也十八岁了,你十九岁了,我就会公开跟家里所有人说,我要跟你在一起了。”

“诗怡,我打算明年考考大学或是大专中专什么的。”有一天他把脚轻轻地抽出沙包后对她说。

“很好啊,若松,你要是考上大学我也要跟你去读书。”她停住了抽了一半的脚兴奋的说。

“我可能会比较难点,我没读过高中。”他显得有些担心。

“没关系的,你就考文科,我听说你的文科都是优的。”她鼓励着。

“你听说,听谁说的?”他有些惊讶。

“不告诉你了,少让你想入非非的。”她坏笑着,微闭着一只眼,嘴角提了提。呵,这个表情却是很妩媚动人的,他把她的脚从沙堆里拉出来假装用力地拍了拍。

“那些女同学有没有经常给你飞媚眼呢?”她歪着小脑袋笑着,看着他。

“没有,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媚眼。”再说就挠你痒痒了,他从她的小腿直着挠,她痒得咯咯笑个不停。

“咱们去洗澡吧。”他提议者。

“我不去,你知道我有恐水症呢,况且你愿意我光着身子?万一被人看了呢?”她看着他的眼睛温情脉脉的说:“我的身子今生只让你一个人看。”

她吻了一下他,“你自己去吧”提了提他的腰,让他站起来。她顺势拉下他的短裤,却没能全拉得下,只露出了白胖胖的屁股。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笑出了声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迅速的褪掉裤子,猫着腰跑过了几丛芒竿和一小段沙滩,哗啦哗啦的趴在水里慢慢地往溪中水深的地方游过去。

她拿起他的短裤弹了弹沙子,闻了闻,挂在了芒竿上。

一路上他有些沉默,少了平常的欢声笑语,她有些耐不住,搂着他的腰,轻声的问:“若松,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是不是生气我没有跟你一起到溪里洗澡?若松,我明晚带着换洗的衣服,这样我就不用光着身子,就可以跟你一起洗了,好吗?”她恳切的说。

“不是不是,你想哪里了。”他赶紧辩解着。

“若松,如果你高兴,我可以在溪中把衣服脱掉,要上来时再穿上。”她歪着脑袋往上看着他的脸。征求的说。

已经到了十字街口了。他停下了车子“都不是,诗怡,我明天得去外地出差三四天,一直说不出口。”他沮丧的说。

“啊!……,要三四天呀?若松,去很远吗?”轮到她沮丧的问。

“不是太远,但办事情估计要三四天的。”

每天的傍晚,她照样到了桥头的大榕树下,坐在那条石椅上,漫无目的看着桥下那些赖洋洋的风筝和人。时常潜意识地看了看桥那边,是否会奇迹般的出现那个双横杆的凤凰牌自行车和他上面的人。她安慰自己说,今天不算只剩三天了

“今天不算只剩两天了。”她扶着桥栏喃喃地说。西边的太阳已经藏匿在山头下了,天上漂浮着的云朵丝绸般柔顺又洁白。燕子成群结队的呢喃着转着圆圈滑翔,街那边时断时续的传来“菠萝冰条啊”的叫卖声。大榕树下的石椅已被一些人占据了,许多阿姨手上拿着大蒲扇,一手提起自己的衣领往里扇风。桥下放风筝的今天多了几个小孩,在兴致勃勃的大声叫嚷着。她抬头看着彩色风筝摇着尾巴斜插着往上飘去,又掉头往下俯冲。看着看着,她睁得大大的那双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里,没有了风筝,视界里却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快速运动的……是的,是的,就是那辆熟悉的双横杆的自行车还有车上那个更熟悉的人。

她在兴奋中产生出了一阵疑惑,明明刚才自己还再念着“今天不算只剩两天了”?她还没有完全弄清疑惑,车上的那个人已到了跟前,一手用力挎着她的肩旁,脸上挂满了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们提前回来了。”他抹了一把汗水,快乐的说着。

她那笑开花的脸红喷喷的,因笑而稍微眯着的眼睛水灵灵就像要滴出水来似的闪动着。

“出差这两天,每到中午和晚上,耳朵就特别的痒,挠也没用。”他用小指伸到耳朵里转了几圈,看着她说。

“嗯哈,”她甜蜜的说:“没听说过吗?耳朵痒是有人在想念。你以后再出门,我就让你整天的痒,不只是中午和傍晚了。”她调皮地模仿他用小指在耳朵转了转圈。

“这不是迷信。”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很早就对这种现象有研究了”她扑闪着双眼认真又好奇的听着。

“我们人体本来有好多具有特异功能的器官现在都退化,人们经常说,如果你耳朵发痒,那一定是谁在想念你了,其实并不是玩笑,也不是人们随意杜撰的,我想,这也许是个尚末解开的人体的特异功能呢?一个还不为人所知的自然之谜呢?”

他一说起某种话题就会精神十足,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而她从不厌烦,总是兴趣十足的侧耳倾听,时不时的点点头,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啧啧”的赞叹声,有时还会提一两个问题请教请教。

他驮着她往他们的沙滩过去,一边蹬着一边还不停的发着鸿篇大论,“科学的发展越来越使人们发现自身所具有的难以解释的奇秒现象,有些人,能够做心灵感应,因为他们都有着一种奇妙的遥感之波,而一般的人是没有这种特异功能的。我想这也许是我们这些平常人,某个器官的接收功能蜕化或被屏蔽了,因而当它接收到某种频率一致的波段时,没能还原出真实的信号,只会发出胡乱的噪音。因此耳朵受到这些信息波的震颤,便就产生痒的感觉。”

桥头那边人杂声噪,他们就是要享受这得天独厚的幽静沙滩和这隐私的芒竿丛,和那视野宽阔的大溪,还有它那清澈的水流。他们拉着手坐在他们经常坐的地方。

“若松,那我是不是有发射电波的功能了?”她意犹未尽的问,满怀兴趣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是的,每个人都有这种发射脑电波的功能,但只有亲近的人才会有相同的频率和波段,而这种频率和波段能重新建立也会随着情况的变化而消失。”

“这种电波能发送到很远的地方吧?”

“这种电波没有距离,天涯海角,就是在月球,他都能发射和接受。”

“哇,哇!”她连连发出惊奇的赞叹声。

“这种器官接收器,还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它不仅能接收亲近熟悉的脑电波,而且又会在新的相处中产生新的识别密码,比如我们俩。”

她信服的点着头。

“每个人都会放射这种脑电波的生物信号的,可是却只有少数人才能准确地把它破译出来,而这些人便就是那些有特殊功能的人了。”

“若松,但愿我们能具备这种特异功能。”她天真又带着羡慕还有某种期待的神情。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是啊,靠人体的进化只能是一种天方夜谭的,但或许以后将有某种替代品,能够让我看到你每时每刻的情景,哪一天你走丢了,或者哪一天你离开了我,就能立刻把你找到……让你回到我身边。”他有点像开玩笑,却又很在意很入心的说。

“若松,你尽说些让人郁闷的事啊。,”她白了他一眼,没有生气的成分,但好像带有一丝哀怨,“我会离开你吗?就算你厌弃我,你也别想让我离开你,就是死了灵魂也会和你捆绑在一起,所以求你不要做这种比喻”她眼睛张的大大的直视着他,两个小鼻翼微微翕动着。

他自从认识她以来从未看到她说出这种伤感的话,从未看到她这样的触动。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在一起,她总是快乐甜蜜,天真烂漫,温存体贴。

他一把抱紧她,一只手捋开她散落耳边的细发,从她的嘴慢慢地吻到细嫩白净的脖子,顺着脖子往下吻,她喘着气,叫着他的名字。时间被冻结了,天地弥合在一起分不清上下。人类的情欲是如此的强热以致产生出无穷的能量,能让时空为之失控。

难怪古往今来男女之情总是有人们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诗与歌便从情里吟唱,爱与恨亦从情中滋生。人类因此便从生物中分离出来,进化出文明。但爱却也随之分蘖得千奇百怪,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有一怒冲冠为美人的,有因情而被天地分离的,有为情而致阴阳相隔的。情啊你为何物?直教天地为之动容。

他安慰着她,她也恢复了一贯的温良甜蜜,他们从激情中平静了下来。

“若松,要是真有你说的那种东西那该多好啊。”她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说。

“我想以后会有的。”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地说。

分离让他们这几天的缠绵变得更富激情,也在朦胧中体验到了一种难以叙说的若有若无的忧愁,因此他会无意中说出离开和分别的那个比喻,而她也会因此触景生情的表达出那种伤感。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经受过情感波动的人这种心里的变化是在所难免的,但纯情的坚执却非人人所能定持。誓言可信但也不可全信,时间和境遇也许会改变它,但只要初衷依旧,任何的解释都是美丽的。

那一天傍晚,天气有些凉爽,他们在电影院门外的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电影票,当天放映的是“白桦林中的哨所”,离放映时间还早,电影院的入口处就挤满了人。

当他们坐在座位的时候,宽银幕上还在播放着新闻,整个影院充斥着嘈杂的回音,每个人的耳朵就像刚从失重的地方出来,嗡嗡地响个不停,他们手拉着手,只能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在整个片子的放映中,他们两双手始终捏在一起,随着剧情的演变,南若松感觉到吕诗怡的那只小手时不时地用力握了一下,他清楚她的心情在波动。这是一部描写一对上山下山知识青年的爱情故事,但结局却让正在热恋的人大失所望,因为后来女主移情别恋了。这样的结局让整个电影院都变得沉重起来,连该有的嘈杂回音都消失了。

人们总是喜欢喜剧,喜欢有完美结局的故事,因为喜剧能鼓舞人心,给人信心,给与希望,就像喜欢美酒在微醺时能令人兴奋;而悲剧却总是令人心酸,但悲剧能深入灵魂,动人心魄,使人觉醒,只是常让人不悦。人生总是悲喜交加,生活免不了苦乐相伴。

在电影还没播完时,在吕诗怡的要求下他们提前走出了影院。顺着昏黄的街灯慢慢地走着。街道的夜市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们没有拉着手,没有交谈,因为吕诗怡还沉浸在某种压抑中,或者还在回想着剧中的某些情节,甚至在设法修改影片的故事结局,就像他们曾经臆改过的“流浪者”一样。

夜市的小排档一摊连着一摊,一字型地摆在店铺的走廊里,也有直接摆在街面路边上的,有挂着马灯的,有点着臭土灯的,有关系的就从店铺里拉电线出来亮着电灯的,各色各样的,但小桌子矮凳子却基本相同。人们就在矮凳上坐着,喝着散装的白酒,普遍都是喝的本地的米酒,地瓜酒,还有次一点的五加皮酒,一斤三毛到七毛不等。那时的散装白酒大都是四十度以下的。很少人有喝啤酒的,那时的啤酒有一种很浓的啤酒花的味道,气很足,喝上几口,会有一种浓烈的气体从鼻腔喷出,所以不是人人都敢喝的,因此那时人们把喝啤酒叫做喝马尿。卤料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老远就能勾起人们的食欲。一个大面锅,放在火盆上,里面堆满了卤料,有猪大肠、小肠,猪头肉,炸的豆腐,猪血、猪蹄子等等在锅里面不停地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海鲜、炸的小鱼和牛肉什么的另外放在一个玻璃罩里,任人挑选。矮凳上有成群围着喝酒,有猜拳的,有独自一人喝闷酒的,据说这种排挡会到凌晨一二点才打烊。

他们走到一个小摊旁,南若松低着声音说“诗怡,我真想喝点酒,我们买点东西,然后到桥底下的沙滩上吃好吗?”

“嗯。”吕诗怡轻轻地点了点头。

风儿微微的吹着,南若松帮吕诗怡捋了一下散乱的刘海,看着还挂着沉默表情的脸“诗怡,移过来坐这儿,这有草儿呢。”吕诗怡顺从地坐了过来,他们紧挨在一起,南若松似乎看到了一双红红的眼像是衔着泪痕。

弯弯的新月,浅浅的辉光铺撒在沙滩上,有些昏沉,有些朦胧,还有些凉意。没有诗情画意,却徒添些忧伤。

“若松,那个女的后来爱上别人那是没有的事,尽是瞎编,你说那可能吗?”吕诗怡歪着头,扑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望着南若松幽幽的说。

“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编剧怎么会瞎弄出这么的结局呢?”她接过南若松递给她的卤鸡爪,一边喋喋不休的嘟着嘴叹着气的说。

“确实,这编剧也太蠢了,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故事,也该稍微改编一下。”

南若松咬了一口卤鸡爪,感觉味道不错,男人特别是少年没有那样的多愁善感,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她斜靠在他的怀中。

“吃吧,这鸡爪挺好吃的,是咱们这边的招牌卤味。”他低着头看着她说。

“再说,电影嘛,有时并不真实的反映现实的,比如编剧的个人意向还有导演的个人看法等等都会跟我们知道的现实不太一样。”

他咬了一口鸡爪,示意她也吃“也许我们结尾没看完,是不是最后人家又和好了。”

“没有的,都基本谢幕了呢,不会的。”话虽如此,口气却像是有点憧憬的意望。

“对了,过后会有下集的,续集里导演肯定会让他们重归于好。”南若松有点事不关己的说。

“对,对,应该是这样的……嗯,但无论结局如何,有了那种背叛的经历再怎么圆场都让人不舒服。”吕诗怡凄凉地说。

“我只关心我的诗怡不会那样。”南若松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电影里面的故事都是编的,不必太认真。”

吕诗怡一手钩住他的脖子,翘起下吧,“我死都不会像她那样的,哦……听过吗?”

“嗯?”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吕诗怡满含着一种淳朴真实的情感念着。

“哇,真厉害,这是一首乐府诗,诗怡你也喜欢诗词?”他地下了头,鼻尖碰在一起“哦,对了,要不怎么会叫做诗怡呢。”

“呵呵。”

“呵呵。”鼻尖像触电一样不停地擦出火花。

“不过上邪不念邪恶的邪。”他补充地说。

“不管,不管,这完全就是写我的。”她沉浸在激情之中,用力拉紧了南若松的脖子。

“我也是,诗怡。”南若松被她的情绪完全感染着。把她报得紧紧的,感觉到她喘着气,微微张开着嘴。

“若松。”

“嗯?”

她颤抖地说:“若松,若松,若松你吐口水给我,我,要吃你的口水……”她大口地吞咽着他的口水,眼睛变得迷茫,两颊滚烫通红,在朦胧的夜色里都能分辨出来。

他们从广场边的工会出来,天色尚早。他们往学校的方向走去,这是他们昨晚约定的,吕诗怡想要告诉南若松她以前是在哪个地方观察他的,她说,她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但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确实给她的印象极其深刻,所以过后每天都会守在那里,那时心里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想法,就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难言的欲望让她欲罢不能。

人类的感情真是奇妙无比,怪异难测。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的,有一见钟情,有无动于衷的。据说每个人都会发出一种辉光,或者是一种频率,或者是某种电磁波,他们各具有独自的特性,可以相吸,亦会相斥。这种情愫独立于意识之外,因为相斥的可能会有共同的志向,相吸的也有可能会成为对手。但爱情却高于意识和感情之上,这是最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所以才会有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之叹;所以才会有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所以,爱情的话题才会亘古不衰,因此便滋生出:海誓山盟,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等等专属的词语,并涌现出无数动人心魄,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

他们在自己曾经的班级外面的走廊逛了逛,透过窗户,辨认着自己的座位,闲聊着某个同学的趣事,评价着某个老师的能耐和上课风格。顺着北边的石阶上去就是吕诗怡说的那个小山丘,沿着满是粗砂粒小路走到一个拐弯处,吕诗怡指着路右边的高坡上“若松,看到那边几株开着百花的树吗?”

“哦,看到了,那是黄枝花,有点香气,听老人说,结的果实能治崴脚什么的……这是你的发情地吗?”他故意不看她的脸,调侃地说。

“是的又怎样,嗯?……这地方我透过树枝能看到你。”吕诗怡拉着他的手坐在她曾经坚守过的岗位,“但是你却看不到我。”

他们紧靠着坐在草地上,午后的阳光时暗时明地斜照下来,四周很安静,暑假快要结束了,想到这里,吕诗怡显得有些郁闷,因为开学后他们就不一定能经常在一起了,“唉,你要是还在上学就好了,我就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坐在这儿瞪着你。”她有点遗憾地说。

“呵,我可不这么想,如果我还在上学,就没有手表,没有手表就不会掉到水里,手表没浸水,就不用修理,不用修理就不认识你,不认识你,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你说是上学好还是不上学的好。”他故意绕着口说。

“对啊,嗯不对。”吕诗怡拍了一下南若松的大腿说:“你要是还上学,我已经决定这学期要直接在跟你擦肩时摔倒,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计划吗?”她摇了摇身旁的黄花树,“摔倒了,然后脚崴了,你搀扶着我,让我坐在现在我们坐的这位子,”她伸手拍了拍屁股下面的草地,“你摘了几颗什么来着?”她斜着小脑袋,闭了一下右眼,翘着小嘴角,两个锥形的小酒窝被阳光照的有些滑稽。

“就是这种果实,”他用食指轻轻地弹了弹树上结的小果实,“这东西里面颜色很黄的。”

“然后你不怕手弄黄了,剥了几颗弄成糊浆,哦,不,是用口嚼碎的,然后拉起我的脚,放在你的小腿上,吐出那灵丹妙药给我的崴脚位置涂上那些黄东西。”她嘻嘻地笑着,“我一会儿说是这儿,一会儿又说是那儿,让你翻来覆去地瞎弄着。”她给自己编的故事逗得笑个不停,“因为我也不知道那里崴了。”

他满怀欣赏听着她胡编出来的故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想不到你还是个故事大王呢。”

听说过在恋爱的情侣会变成诗人,但没听说过恋爱的情侣会变成故事大王的。看来爱情不仅高于意识和感情之上,还会滋生出某种玄妙的技能,有时还会赋予无限的想象力,甚至会增生出巨大的信心和力量。这可能是肾上腺素和荷尔蒙相结合后,所产生出来的某种还不为人知的新的人体元素。

“还没完呢……瞎弄完后,你说现在好点了吗?我大笑着,差点流下泪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吗?”

她把手伸到他的嘴上,“因为你满大嘴被染得黄黄的,嘴唇,牙齿都是,非常的滑稽,然后我掏出手帕,帮你擦拭了很久才弄干净,我是故意慢慢的弄的,所以弄了很久,但奇怪的是你却特别的听话,随我怎么摆弄。”

“哦,看来你还挺鬼的呢。”南若松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当然会很听话的嘛,你说,让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么温情的操弄,哪个男人不愿意呢,不如醉如痴呢。”

“那个手帕我放了很久都没洗,不瞒你说,我时常拿出来吻吻,因为上面有你的口水。”她把自己瞎编的故事越说越像是真的有这回事。

热恋中的人们有时会处在现实和憧憬的混合状态中,容易忽略亲朋也容易忽略生活的不快,特别是女孩子,所以你会很容易地看出你身旁的闺蜜是否已经坠入情网了。

阳光被一大片的白云遮住了,阴影和远处山头的阳光形成了一种分明的对比,让人产生一种没有缘由的淡淡的悲情。

“怎么了,诗怡,你在想什么?还是忘了编的故事的结尾。”南若松望着慢慢变得沉默甚至有点忧伤的吕诗怡说。

“嗯?诗怡怎么了?”还是没有回答,他有点不知所措的追问。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手帕找不到了。”吕诗怡幽幽的说。

“应该是洗了,就分不清了,这是必然的事。”南若松故作老成地安慰她说。

“但这让我很不高兴,也产生了担心,怕从此会失去了你。”她越说越起劲,情绪却越说越低沉,完全忘记了是在自己瞎编的故事里不能自拔。

“好了,好了,诗怡,你这是编的故事,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南若松自己也似乎才刚明白过来,笑着对她说。

“对了,”南若松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看诗怡,”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信笺,“诗怡,我给你写了一首诗,你想看吗?”他打开信笺,故意举的很远。

“啊?写给我的诗?”她一下子从默然中回过神来,猛然伸出手要去抢那张信笺,又很快缩回手,撒娇地说,“你要念给我听。”。

南若松润了润喉咙:

你那深情的眼光

我早已心领神会

但我佯装无知

为的是不扰动你的安宁

因为 也许我注定不属于你

你那挚爱的心思

我早已灵犀相通

但我深藏不露

不敢扣响你神圣的心扉

因为 或许你也将不属于我

他深情地吟诵着,声音有点嘶哑,音调逐渐的慢下来。但在吕诗怡听来,却充满着男性特有的磁性,令她心旌飘荡,如梦如醉,意犹未尽。

“啊,不对。”南若松叫了一声。

“怎么了?”

“错了,拿错了,这不是写给你的,这是看了那部电影后写的,唉。”他懊悔的说。

“对啊,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什么注定不属于你,又什么将不属于我,尽说些傻话。”吕诗怡轻声地唠叨着,“你一定要补一首好的诗给我。”

“我保证,其实我是写好的,却拿错了。”南若松内疚地说。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他们沿着大榕树一直往南边的溪岸漫步,走到了几颗临水岸的相思树下,望着溪对面的,就是他们经常约会的沙滩,那些一簇一簇的芒干,是他们的常驻营地。在这相思树不远处底下,有一条溪卵石天然集成的濑道,走在上面,水只到大腿间,平时可以涉水直通对岸,很多溪那边的农民到这边来种地,都是通过这条濑道的。

他们斜靠在树荫下,看着水中天的影像,看着稍微摇晃的相思树的倒影,看着一些小鱼虾在水中游着,不知道它们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庄子在秋水篇和惠子的对话那是逻辑上的学问却不具有现实性,人们熟悉狗犬摇尾乞怜是快乐的,但没有人验证出鱼儿怎么游是快乐或不快乐的,所以庄子根本不知道鱼儿是快乐的。但是人的快乐和不快乐却是写在脸上的,让人一目了然的,特别是青少年,更是不懂得掩盖,尤其是在爱人面前,更是任其流露。今天一贯快乐无邪的吕诗怡显然有些忧心忡忡,漂亮的女人喜乐哀愁都不失风韵,她沉默的样子是如此的楚楚动人,能使人心软心惜。任微风随意地飘动着她的刘海,也懒的一理,轻抿着的小嘴和偶尔低垂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让南若松爱怜不已。

“今天是怎么了?诗怡,”他十分关切的轻轻地问道,怕声音大了会惊吓到她,“是谁欺负你了吗?”他握着她的小手。

她看着他的大眼,摇了摇头,“没有啊……”随之用力紧了紧南若松的手,“若松,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分开?”她嗫嚅地说着,叹了口气。

“说什么呀,诗怡,嗯,忘了你念过的那首诗吗?”他把她的头搂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念着:“山无陵,江水为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若松。”她并没有为之动情,却在思虑着什么痛苦的事。

“若松,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她斜仰着头看着他,“以前听同学们说过,坏的梦要讲出来才不会成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讲讲,诗怡,做梦是正常不过的事。”他有些纳闷,女孩子怎么会对梦这么在乎,这么的敏感。

“反正很真实的,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梦见我自己一个人在一片收成完的稻田里转悠着,有些蜻蜓老是在我的眼前飞着停着,有时还会撞到我的后脑勺,我想抓又抓不到,蜻蜓看起来很漂亮,好几种颜色,尾巴很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跑到那个稻田里去,有一些很小的青蛙在互相追逐,本来这种田园风光应该是让人很惬意的,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种压抑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说不出来,那时也没想到,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一个人跑到这个田地呢。”她顿了顿,看着溪对岸的沙滩,可能想在那些地方出现的,肯定是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个螺旋风,快速地向我旋转过来,我吓得双手捂住了眼睛,那个螺旋风绕着我转了一圈退回去,但我隐约地听到一个桀桀的怪笑声从那个螺旋风里传出,我吓得要哭出声来,大声叫着,若松,若松。想靠在你的怀里,又想抓住你的手,却始终抓不到,我的心一下子冷到冰点,我的若松怎么会不来保护我,惊吓被徒然堆满了的哀怨取代了,我非常伤心的哭叫着……”

“然后我捧着你的小脑袋,我急促地叫着你的名字,我说,‘诗怡,诗怡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我在这呢,静静,诗怡,我在呢。’我用力地抱着你,把你的脸贴在我的胸口,不停地安慰你,‘诗怡不用怕,这是龙卷风,没什么好怕的’”

吕诗怡睁大着眼睛,看着南若松,好像在梦中,又像是并不认知这个人,她张着嘴,眼神迷惘,嘴唇哆嗦。

“是这样,诗怡,这真是奇巧无比,听你说到这儿,我才突然记起来,我昨晚也做了个梦,可我没怎么放在心上。我梦到我们在溪那边的沙滩上走着走着,突然前面打了一声大雷,我正在纳闷,这平地惊雷是怎么回事?我赶紧把你拉过来,你却在挣脱,我回头一看,吓得半死,一个龙卷风正罩着你旋转,就要把你卷走,我听到你大声的哭叫着,我用尽全力,抱住你,龙卷风就一下子消失了,我捧着你的小脑袋不停地安慰你……画面一变,我却在工会里借书,然后画面又转到了其他场合。”

她已经回过神来,惊讶地听着他在说的梦境。

“这,这真是……千古……奇闻。”她的情绪被弄得晕头转向,确实也真是千古奇闻,世间哪有这样巧合事,两个人做梦同时梦到某种情节。是不是有什么谶言,但这样的结局让她大为不悦。

“我定了很多杂志,有科普的,曾经也有介绍梦的。如果能梦想成真我都成了神仙了,因为我有时呀梦到自己在飞翔,哈,不要担心梦的事。人家说,梦是平时的一些想法,在某个梦里随机拼凑成的的情景”他拍了拍吕诗怡握紧的手“随机你知道吗?就是……嗯,就是像你把一幅画撕碎了散在地上,然后你又把它们铺平,虽然以前画的那些片段都还在,但就已经不是之前那一幅画了。你梦到这样的情节或许跟我之前念错的诗有关,可能会在潜意识中会构成你的梦的片段。”

他看了看她,“所以你不要太在意,况且那只不过是个梦,嗯。”他好像胸有成竹地说。

“若松,你说的我都相信,只是心还是怦怦地跳。”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你看,那个叔叔扛着犁耙光着臀在涉水呢。”他转移着话题。

“你从工会出来后又梦到什么了?”她并不被光着臀在涉水的什么话题引开注意力,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后来的真的忘了,不骗你。”他无可奈何地分辨着。

“对了,我得请假一两天。”他突然想起什么事。

“啊,请假,做什么呢?”她大失所望地问着。

“我得陪我爸妈去趟厦门,那边的表亲要我们过去。”他说。

“一两天是几天呢?”她虚声地问着。

“大概两个晚上。”他说。

“那就是三四天的。”她的声音有点虚弱。

“最多也就是,对了你去过鼓浪屿吗?”他引开话题。

“你一回家就要过来的。”她央求地说,让人于心不忍。

“我保证。诗怡,我写了很多诗,但需要润色,等完成了我天天念给你听。”他有些意气洋洋地说。

“啊,真的,好啊,说好了,你要一天念一首给我听。”她伸出小指头要跟他打钩,“有写给我的吗?若松。”她的情绪一下子活跃起来。

“当然有,很多是为你而写的。”他拍着她的手深情地说。他看到她惨淡的脸开始红润了,那个锥形的小酒涡又显得别有滋味了,俏皮的嘴角又提了一下,动人的媚眼又眨了一下。

风儿吹着,相思树的小黄花纷纷地掉在溪流上,引得一些小鱼虾争相追逐,有些小黄花也会掉在头上,把他们浓密黝黑的头发装扮得有些异样。

天气阴沉沉的,前两天下了几场雨,驱散了不少的闷热,路面上那些坑洼还有些积水没全干,给炎热的夏季反差了一些清爽。平常偶尔碰到下雨天,他们会选择在离桥头大榕树一公里左右的一个四角亭里相聚,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是相对沉默互视的时候,也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有时他们会去工会图书阅览室,但那大都是为了避雨。

他踏着那辆有些笨重的自行车,匆匆忙忙的往街上赶,风吹在没有全扣上的衬衣里,在他的后背鼓起来,像小型降落伞,带给他不少阻力。风沙沙的响个不停,伴随着一声“咝……”和风不太一样尖锐的声音,他的车一顿又斜着往路边歪过去,他赶紧前后刹都握紧,车子拖扫着沙粒,后车轮半横着停了下来,嗨,这轮胎有两年了连漏气都未曾有过,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些懊恼,肯定是轧到钉子什么的了。还好不到两百米远的坡底下有一个修车铺,他每天都会从他的门口经过的。

这种老式的补胎有些耗时,要先用锉刀把破胎的位子和用来补胎的橡胶片先锉一锉,再抹上胶水,还要等胶水快干了的时候才能贴上。他心急得很,又无可奈何。在店门口来回的走几圈再回来看看修车师傅。也顾不上人家对这自行车的搭讪,付了两毛钱,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向大榕树赶来。

他在桥栏边上靠好车子,返身坐在石椅上,眼睛盯着十字街口,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海狮表,这表早就修好了,她嘟着小嘴装生气的不要他的两块钱。今晚在路上出了点小故障,还好跟平常也没迟到多久。随着“噗”的一声,感觉脸上黏黏的,擦了一下,是那该死的鸟屎,他有些生气,用脏话骂了一句,起身寻找到一个积水的地方洗了洗。今晚这两个小插曲,肯定要添油加醋的向她渲染一番的。

她有种奇特的能量,不管是他吐槽的什么不愉快的事,从她口中反馈出来的都会变成一种快乐的趣事,并瞬间感染了他。总以为这是爱情的缘故,他未曾去细想为什么。其实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天真纯洁的秉性,没有奢望,没有虚荣,没有野心,绝不狂妄,也不强求。这是那些高僧大师们一生修炼所追求的那种正果。但有的人却天生自带这种高贵性情,就如她,并不在乎谁先追求谁,有爱就性情表白,直抒胸臆,不存芥蒂,不计得失,真诚不二,坚执如钢,有几个姑娘会这样?能这样?敢这样?

他想着想着,起身看了看,她今晚怎么了,比平常晚了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见身影。

他开始着急了起来,坐立不安,天已暗了下来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开始心急如焚了,他不知道她的家住哪儿?他从没去过,她也从未邀请过,他们要么在药店门口的摊位上见面,最多的就是在这颗大榕树下。他真是无计可施,焦虑烦躁挤满了胸口让他快喘不过气来。他还走到榕树背后那个裂开的大树缝看看,第一天约会她就是藏在这里跟他开个玩笑的。树缝很大,还真能藏一个人的,他甚至把头伸到里面希望她真的在。

他失魂落魄的回来,路上怎么走他都没有了印象,他和衣躺在床上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合上眼就胡思乱想,并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他半梦半想着会不会是那个树缝底下有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她藏在里面不小心掉了下去,他一惊一乍的准备起身找个手电筒回去探个究竟。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才微微合上眼,却听到“咯咯咯……”一连串铜铃般的笑声“若松,大傻瓜啊,我一整夜都在街对面的小卖部看着你呢,直到你回去,书上说了,要用心考察男人的真诚度,呵,你不太合格,没有像书上说的那样等到天亮”他猛地跳起身来,准备再返回榕树下。

他等不到天亮,就飞快的骑着自行车赶到街上,药店还没开门,现在才六点多,他们要七点半才开门的。他又跑去了榕树下,天已经很亮了,他证实树缝底下没有深不见底的大洞,对面路边都是民居,也没有什么小卖部。

好不容易等到店铺开了门,他看到那个架着玻璃罩子的修表桌子还放在店里。他魂不守舍的问着店员,这个修表的师傅去哪儿了?人们告诉他,人家外出了,有可能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有可能就不来了。人家问他是不是手表来不及拿上,其他的人家就不清楚了。

他不知道今后怎么办,无精打采,整天迷迷糊糊,干脆请假躺在宿舍里做恶梦。每天就到药店门口转悠,傍晚就在榕树下呆呆的坐着。连续七天来都是这样,他在等着奇迹出现。

“呵,若松。”一个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双手用力攥住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猛地站起来,面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他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她。

她点了点头,咧开嘴礼貌地笑了笑,带着一种怜悯关怀的眼神看着他。抽回他紧攥着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打开盒盖,里面一张折叠着心形的纸片,上面压着一条金黄色的表链,“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一定告诉我。”他抖索的问。

她跨过脚来,和他并排的坐着,“是这样,他们家去过番了,就是一家人去香港了,因她外公突然病危,那边急急忙忙的雇了个依维柯从蛇口直接来把我们带走,我是她表姐,我也跟他们一起去,今天下午刚回来,她们估计没那么快回来。”她小声地介绍说。

“可是学校马上要开学了?”他知道了她的下落,长长的舒了口气,但阴影又一下子笼罩全身,“会不会是去定居了?”他听说过这种事。

“这我不太清楚,”她看着他忧伤的脸,“估计不是。”她显然在安慰他,“或许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上学的。”

“可为什么她不辞而别?”他知道她绝不会这样的

“这事情我知道,那边有车来接,我们确实不知道,或许他爸知道,但她肯定事先是不知情的,包括我也是。我都是让我爱人代请假的。”她认真的说,“她一路上的痛苦和这几天来的悲伤样子让我们很心疼,她妈她外婆整天编着话安慰她,说过段时间全家都要回来的。但也只能暂时稳稳她的情绪,她本来是个快乐的女孩,这几天突然就大变样,让人非常难过。”

他接过纸盒,拿起表链,发现上面刻有一个心形,触景生情,他的心酸得很厉害,他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之后的十来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天天在榕树下徘徊着。他经常把表拿到耳边,听着它轻微的滴答滴答的响声,每一声都像小锤一样在敲打着心脏,弾拨着他的神经。不停转圈的秒针,让他的思绪跟着不停地翻滚,使他陷入了一种懊恼无奈的情绪中,手上紧捏着的表带,发着黄光,他用大拇指和两个实中指夹着轻轻地不停地来回搓揉着,下意识的想以此来减轻痛苦的思念。这条金属表带与众不同,在他抚摸的地方刻有一个小红心模样的印记。他拿起表带,在灯光下久久的凝视着。并不时地对着那张不知打开又折上多少次的心形纸片,纤秀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的诗不知念了多少遍,他早就能背出来了,但每次他都要打开来,低声地念着,就像对着他心爱的姑娘喃喃私语:

没有你的日子

我将永远在梦中

我把白天当黑夜

又将黑夜当白昼

心儿的每一次泵出

都是因你而脉动

没有你的日子

我的血液将会凝固

我呼出的是你的名字

吸入的是对你的思念

只有你在我的梦中

我的人生才会继续

你了解我的灵魂

也清楚我的一切

正如我拥有了你的所有

魂儿离开了肉体

漂浮在虚无之中

专门等待你的降临

把它们再次糅合

我将重新还你一个

熟悉而完整的我

他在吕诗怡写给他的爱言信笺背面,抄写上那一首诗,那首他上次没拿对的诗。他发誓,无论海角天涯,不管地老天荒,今生一定要找到她,把爱尽情的向她倾诉。

这样魂不附体的过了一段时间,猛然想到要去找吕诗怡的那个表姐,要她吕诗怡的香港地址,但却不知道表姐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地址。他发狂似的骑着他那部单车整个大街小巷不停地瞎逛,祈求在什么时候能够邂逅她,人瘦了一圈,整天无精打采,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表姐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再也没能见到。

就这样,直到单位的一个外地合作企业把他借调过去。并在两年后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大学,南若松便再也没回过原来的单位了,也不敢再到那个曾经给过他初恋,给他快乐,给他激情,给他希望,铭刻着无限思恋的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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