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感怀》

《东溪感怀》

 黄建平

这是一种铭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是一条清澈的河，水底下有很多光滑的河卵石，形状不一，颜色各异。脚板蹭在上面，感觉阵阵发痒，忍不住裂开嘴要笑，所以，满溪水上的人们，个个都笑容可掬，和睦可亲。

那是少年时的河，快乐的河，洁净的河，欢笑的河。晶莹剔透的白沙，抹在手上，脚上，身上很爽滑。在水里抓几把湿沙在身上搓擦，再往水里一蹲，水面一冒，浑身便洁净无瑕，白里透红，能觉出每个毛细孔都在往外吐气，表皮有种微微火辣之感，肉体里却是清凉舒适。

那是一条不深的河，那时的夏天经常浸泡在它的水中，只要敢喝上几口水，不用人教，谁都会无师自通地学会游泳，姿势五花八门，不会有人笑你，各得其所，其乐融融。

这是一种欢快的记忆浪花：

那是一条长满鱼虾的河，硬币大的沙螺用手就能抓上一把。人们用小铁丝编成的沙耙，一上午就可捞上一大桶。回到家里，加一把生姜，几勺盐，大锅里烧开了，那个汤真是清甜无比，用这汤煮面煮任何东西，都会让人赞不绝口，以致仙慕神妒。

那细嫩的沙螺肉用筛箩分离出来，加上家酿的酱油，浇点香油，弄点蒜末，再洒点白胡椒粉，便是一道令人难以忘怀的的美食，如今在梦中还经常享受到这种口福，并在醒后依然意犹未尽。

那时更多家庭会把这天然的可口美味，当成下酒小菜，自娱或招待亲友，也会用它来配上一碗红薯稀饭，那种味道，至今记忆永存，那种欢笑，至今历历在目，那种惬意，至今弥久不忘。

这是一种祥宁的记忆港湾：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里说尽了人们对明月的寄思，对人生的感慨，说得让后人们一提到月，便有了一种乡情，一种依恋，一种温馨，一种憧憬，一种向往，偶尔还有一种幻想。

那时的中秋，每个家庭总会做了很多月饼，一家人忙前忙后，欢声笑语，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各种快乐的笑声从自家的门窗飘出，最终掺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温馨的声带，在小巷中、在房前屋后跳跃回荡。

那些手工做的月饼不仅当主餐，也当点心享受。到了晚上，搬上几个凳子，一张小矮桌，一家人围在自家屋顶的阳台上，或是庭院中，喝着那道清甜无比的河螺汤，吃着家制的月饼，大人们喝着自酿的美酒，就着香甜可口的河螺肉，那种祥和的氛围，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那种轻松自如的心境，就像是风景如画的港湾，至今缅想起来，还会有如梦如幻的感觉。

在宁静的花丛中，在午夜的悠思里，独自仰天问月时，那更是思绪翩迁，难以自已。当然，那是在年少轻狂的青涩年代。在那月光如水的晚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蟋蟀此起彼伏地欢叫，和着阵阵凉爽的南风，那种轻松愉悦的感受，实在是令人回味无穷。那时的明月满是澄净和柔和，就像清澈爽滑的水，所以人们说“月光如水水如天”，那种情境总让人梦寐以求。

这是一种没有添加剂的初心：

天人合一，自然归真，自会有一种纯朴和谐笼罩世间，或许能于无形中，不知不觉处，荡涤人间心灵，浇淡世人燥气。现在又是圆月之际，虽然明月未满，却突然心血来潮，找出一把小凳，搬来一张茶几，藏身在阳台上，花坛边，对着张着大嘴的月亮，寻找着逝去的温情。

南风阵阵，吹抚着肌肤，夜来香和茉莉花各放芬芳，散发着时淡时浓的清香。蟋蟀的声音要静心聆听，才能分辨出来，它总是让人听而不闻。以前对着月亮，就会想到琼楼玉宇，桂花、白兔，仙人衣袂飘飘，轻盈地逡巡在回廊花圃之中，或拈花若思，或莲步轻移，阿娜多姿，令人想入非非，欲幻成仙郎于无意间、恍然间、不觉间邂逅相对，各自秋波暗送，心荡神怡，一步三回头。

这是一生中弥足珍贵的记忆：

而今，时代不同，青涩已挂满熟韵，心境便迥然有异，一样的明月却成了两重天，两种感受，两种意境。是不是现在心头挤满了欲望，浑身散发着灼人的燥气，不能如往时那样，淡然爽和地去沉醉于天心明月，感受这世间风情。

虽然总是常常告诫自己，人生富贵确是过眼风云，转瞬即逝，又何必对身外之物做太多的觊觎，再风云浪尖的人物，也是古人不见今时月了。人生一去不复返，虚荣之心又何必过于好高骛远，给自己徒添些无谓的烦恼，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把玲珑之心糟蹋得支离破碎？

要是能够把杂念挤掉，把狂妄排除，但存有淡泊向善之心，就依然能感受到古月恬静的温馨，依然能对今月诉衷情，依然能把河螺月饼视为美味佳肴，依然能够将心比明月，让人与月互存真，人生到此便也就多了一种境界。

这是一种相伴终生的记忆味道：

那一天，宽广的水面清澈见底，两岸遍植茂密的相思树。五彩缤纷的小船畅游其中，留鸟嬉戏涟漪，几个风筝在半空翱翔，一些健儿在水中奋泳。溪岸的彩色人行道上，漫步者自由自在，天上妩媚的月光，照在花丛边的木凳上，映射到阅读者们的全神贯注。

那时我会将手肘撑在跨溪桥上的护栏，用拇指和食指支着下巴，放眼那全新的景象，把美丽的小河重绑脑海，让昔日的美好记忆，交融在新的体验感知中。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无论游历在异国他乡，无论是在静思，无论是在交谈，都能不由自主地缅怀起家乡的明月，故乡的河，以及那道沙螺做成的美味，还有那个个饱含亲情的家做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