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思

◎蔡良军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有许多人来了，又走了，生命如此轮回，亲情难以割舍。每年的清明节到来时，我都要为自己的祖坟祭扫，唯独2005年没有如愿。2005年的4月份，正赶上了通信行业在搞行风评议工作，那项工作任务重，时间紧，所以没有机会回乡为祖坟祭扫。

在众多熟悉的逝者中，虽然都是我的祖辈，但父亲曾在我的生命中驻足，划过我生命里的那些曲线，留给我很深的回忆。所以，每到清明，我想父亲的时候是最多的。每次想起，我泪如泉涌，总想在他坟茔前长跪不起。或许，人们把思念定在这个日子，就是因为它是重生的开端。

1989年11月5日，这天是农历十月初八，也是我刻骨铭心的日子。天降大雨，在我家借住的同村的三个村民因手术后拆线，可以回家了，他们为了感谢父母对他们的照顾，每人给家里买了一包白糖，父亲一人在家，他为人很厚道，不肯接别人的东西，就在这一来一往的推动中，父亲的脑溢血病犯了，他突然倒地，人不省事。我家离县城有15里路，那天叔父也在家，他一边安排人将父亲往县城里送，一边赶紧跑到距家2里路外的管理区政府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我家住了三个同一个村的做节育手术的村民，因我家在村部所在地，房子多且宽，父母都是非常乐意助人。原来医疗技术和医疗卫生非常差，村民们做节育手术时，就在每个行政村的村部进行，做完手术后，就到附近的村民家借住。父亲是在一个星期前发病的，那天晚上我兄弟三人睡得很深，突然被母亲叫醒，我们按照母亲的意图来到父亲的床前，父亲说他感觉得头疼得厉害，可能来日不多，要我们一定听母亲的话。我当时十五岁还不到，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说这些话，也不懂父亲说这些话的意思。幸好叔父这些天回黄梅采访，一直住在家里。当晚，叔父和一些亲戚把父亲送到了管理区政府医院去诊，我和哥哥也一同去了。医院里只有一个医生在值班，是医疗水平差的缘故，医生给父亲打了一针镇定剂后，再给了一些安眠药。父亲服药后，就睡着了。第二天，他醒来时，头疼的症状也减轻了一些。当时，正值秋收季节，阴雨连绵，家里很忙，收割稻子、栽油菜的事全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加上家里很穷，所以大家也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病是否要进一步治疗。父亲是做庄稼的好手，他总是闲不住的。他看到母亲在忙着的时候，不顾自己的病体，也过来帮忙。叔父有空时也帮母亲一把。我看到母亲在忙碌着，平时也听到爷爷和奶奶心疼母亲一个人劳作的话语，我在一个下午放学时，带了同学张曙小跑回家抢着干了一次农活，晚上我们又赶到管理区政府中学上自习。

庄稼人以庄稼为中心，没有把自己的健康放在首位。一个星期后，父亲的病在同村人的感谢中，终于发作了。在路途中，救护车将父亲送往县医院，经医生抢救无效，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医生诊断为脑溢血。

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不知所措，呆了。我从家里出发，到路上接父亲遗体回家。在路上，我看见奶奶、母亲在雨中悲痛地哭着，叔父也在哭，伤心的泪水和悲戚的哭声令人肝肠寸断。我还看见父亲躺在冰冷的板车上，我与他近在咫尺，却是生死两茫茫，我顿时感觉到失去亲人那种彻骨的痛朝我袭来。生命本来就这么脆弱，难以承受生活之重。父亲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重要的，父亲为了生活操劳了一辈子、辛酸了一辈子。如今，他的历程便成为故事，也成为我生存的宝贵的财富。

父亲逝世至今有十七个年头，我一直没有放弃对父亲的想念，每次想及，总是泪如雨下。我很希望与父亲在梦中相见，每次梦见总是不愿醒来。我总共做了三次关于父亲的梦，一次是父亲去世时躺在门板上的情景；一次是父亲被一辆车送回时，他的腿当时受伤了，我抱着他的腿痛哭，不让他到任何地方去，不能让他再离开我，不能让他再受苦；一次是农忙“双抢”时，父亲突然回家了，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我感觉到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父亲，那种亲昵之情让我抱住父亲不愿松手。父亲要与我和母亲一块下田时，我们坚决不同意，他因有病，不能与我们一起劳动，让他休养。

每次梦见都是短暂的，醒来时才觉得是梦，还要细细地回味。虽然我家已不再种田，已换了几次住宅，但每次梦及父亲时，总是原来的老屋，总是在乡下做农活，每次总是看不清楚父亲的脸，而每次又能感觉到父亲是黝黑又清瘦的脸。

我总希望每天在梦中见到父亲，哪怕是得到他在天堂里的消息，每次梦及，每次就可以抚平一次我的思念。可是我的愿望越强烈，得到梦见的机会却越少，我一直牵挂他在天堂里的生活，那里没有人孝敬他、照顾他。我想给天堂里的父亲发一份电子邮件，告诉他：您在天堂还好么？儿子很想您。每次想着，情到深处，泪水禁不住溢眶而出。

以前在黄梅工作时，我经常回乡下看看爷爷和奶奶，也忘不了到父亲的坟前去看一看。我长跪在坟前，注视着父亲，轻轻地抚摸着坟茔上的丛草，心里在默默地向父亲倾诉无尽的思念。我无法摆脱对父亲的思念，父亲的往事马上浮现在我的眼前，一点一滴对我非常重要，哪怕是重复着，也不容错过。每到清明节时，我必须要扫墓，带上清明花和哀愁，以最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敬重。

如今，我的生存之地远在黄州，有时工作非常忙，脱不开身回老家看一看，只好将自己对父亲未尽的孝心转化为无尽的思念。在思念中，我看到了父亲的眼神在告诉我，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再大，生存不给你颓废的理由和堕落的借口，只有在坚持之中才能闻到希望的气息。

我的人生转折点就是从父亲逝世开始的，从此以后，我最大的成就就是懂得了生活，懂得了做人。

2006.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