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蔡良军的头像

蔡良军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1/26
分享

让时间停留

◎蔡良军

2023年12月22日,冬至之日。在黄冈中学陪读的母亲打电话我,她这几天连续便血了,便血的时日可以追溯到去年,只不过去年是断断续续,她一直以为是上火。

我弟弟的女儿在黄冈中学读书,母亲一直陪读,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我这天上午还陪母亲逛超市和农贸市场,帮她挑选些上等的猪肉准备腌腊肉,看到她的状态非常好,当时她也没有提及便血的事,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在便血。是我的弟媳在电话中问母亲身体怎么样,母亲才说这几天便血的事,她立即叫母亲与我联系,去医院检查。

母亲有高血压、慢性胃病、静脉曲张、膝关节炎等毛病,高血压和慢性胃病需长期吃药,静脉曲张和膝关节的问题是发生了就去医院看,开些药回来调理。

哥哥在武汉,我在黄州,弟弟在黄梅。母亲在黄冈中学陪读期间,我主要照料她。黄冈中学管理非常严,不允许外面的人出入校。我不方便进校,所以与她见面不多,多用电话联系,每个星期抽空打几个电话,只是在疫情期间每天与她打电话,问需之后就是聊天。我送药或其他东西单独进校时,与保安师傅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均是由母亲出来接。如果要带母亲外出,我就将车开到校门口等。母亲在黄冈中学的生活很有规律,在黄冈中学有一群与她一样陪读的黄梅老乡,都是女伴,母亲的年纪最长。她的圈子活动很丰富,建了微信群,她们下午经常利用好天气到户外活动,玩得很开心和尽兴,晚上到遗爱湖公园跳健身操。她们在一起其乐融融,我也省事。开始的时候晚上打电话给母亲,她没有接,我有些焦急:为什么没有接电话,为什么还没有接电话?后来她回过来了,我才知道她在跳健身操。后来,晚上打电话,有时候没有接通,我就知道她在跳健身操。有时候电话接通了,母亲电话那边正响着跳健身操的声音,我就打扰了她。再后来,我把打电话时间提前了,母亲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同伴相约去遗爱湖公园爽朗的笑声,加上母亲与我说话的语气很兴奋,这让我更加放心。再再后来,我就减少了与母亲打电话的次数,每个星期保证打一次电话,不能过多地干扰了她与圈子的活动。

12月23日下午,我到校门口接母亲去中医院,因为我在中医院有体检费用未用完,可以支付母亲的身体检查费用。

到医院挂了专家号,母亲将手机拍的大便给医生看,并讲述了病情。大便呈黑色,周围有一圈鲜血。医生看后当即要求母亲住院治疗,担心胃肠大出血会引起休克。母亲想到自己一切都如常,只有便血,她怀疑是近期停了胃药导致胃出血,同时考虑到还要陪读,她不想影响到最关键时候的陪读,就请求医生开些药吃。我也在帮母亲说话,让医生开些药回家调养。

医生否定了我们的请求,说:“从图片上看,出血量在100毫升左右,今天就要办量入院手续。”随后就填写入院表单,并让我签字。

今天肯定是不能入院,侄女儿不知道奶奶在治病,先要把她安顿好,才行。我和母亲就带着入院通知单走出了中医院。

我回家后,就和弟弟打电话,让他在黄梅找个相熟的医生看一下母亲拍的大便。他说,正好有一个黄梅的医生在学校内,他的儿子与侄女儿是一届的。母亲随即与他联系,他看了后马上回应给弟弟:大便颜色如沥青一样,要立即到大别山医疗中心去住院,耽误不得。

弟弟将消息告诉了我。我和弟弟商量后,他晚上从黄梅赶到黄州来,他在校的女儿需要他照料。我早就计划第二天要与儿子同去武汉办理他交流到省公司工作时租住房的事,因为单位一直在催办,不能迟疑,我们只能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去办理。我告诉弟弟,他在星期天先将母亲送入院,我从武汉回来后就从事送饭,替换他。

12月24日,星期天。弟弟将母亲送到医院,并在微信群里及时发布消息,让哥哥和我迅速了解情况。我一家人在星期天办完事后,武汉华灯已上,我们趁着夜色从武汉往回赶,直赴大别山医疗中心住院楼。

这是我第一次进大别山医疗中心。自2020年疫情爆发紧急启用以来,黄冈的医疗重心就在这个中心。这个中心离市区较远,开车去要花近半个小时,所以,我在处理小毛病时,它不是首选项。面对我陌生的大别山医疗中心,很庞大,很安静。顺着弟弟白天告诉的方位找,在B栋7楼消化内科走廊里,估计是母亲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她走出病房来迎接。

病房里有三个床位,只有母亲一个人晚上住在里面,房里很暖和。今天的各项检查搞完后,弟弟本来要带母亲一起回家住,明天再来,是医生不同意。这几天,外面气温在零下5度左右,回家还要用取暖器,病房里面的温度适宜母亲暂住。

晚上接近10点钟,我起身向母亲告辞,并打算随手关掉房里面电灯。母亲制止了,她说晚上病房太黑,心里有点怵。

我和弟弟第二天早早到医院,以为这天可以做胃肠镜检查了,结果医生告知要预约,有时可能在两三天后才能预约得上。弟弟赶紧去办理预约手续,我就陪着母亲聊天。母亲的病房里住进了病友,病房里有人气,也热闹起来。弟弟成功预约到12月26日上午8点的时间,并带回了一些药物和医嘱。同病房的病友说,清肠是个痛苦的过程,往厕所跑要速度,同时谈了自己清肠的经验。母亲在清肠的过程中,母亲说泻药真的难喝,想吐。中途,医生跑过来征求我们意见,要把肠清到最理想的状态,就建议把检查时间改在26日下午2点。我们同意了,医生打电话到检查中心,把检查直接改在下午。弟弟为了稳妥起见,专程到检查中心再登记了一次。

在没有检查之前,医生继续为母亲打吊瓶,同时需要补充营养。弟弟让我回单位上班,他留下来照顾母亲,他的女儿一日三餐均在学校食堂吃,所以他不用回校为女儿做饭。母亲在做胃肠镜检查之前是不能进食,之后的饮食,由他回校煮面条送到病房来。当天晚上,我担心母亲一个人在病房害怕,吃过晚饭就开车到大别山医疗中心,在病房陪陪母亲。我和母亲聊着天,规划着今后回家的生活。和母亲聊了一会儿,她叫我回家休息,不能影响第二天上班。我看到同病房里有病友为伴,母亲在晚上就不会害怕。我听从了母亲的话,离开了医院。

检查之日还是出现了不顺的情况,医生鉴于母亲年纪偏大,给母亲开出的清肠药物很温和,导致清肠的效果不甚理想,我们如约到检查中心去时,被检查医生请回了病房。弟弟将情况告知了医生,医生追开了药。弟弟再去预约到12月27日上午8点半钟的时间。

检查终于如期进行。检查医生告知,胃中的息肉已摘除,肠子里也有息肉。主治医生看了检查影像后,直截了当、斩钉截铁、毫不含糊、毋庸置疑、不愿委婉地告诉我和弟弟,母亲患的是肠癌,这个肿瘤的颜色就是恶性的。医生当即要求进行CT检查,进一步确认。医生的话如利剑,直插我和弟弟的心窝。弟弟偷偷地抹着眼泪。我当时就懵了,好端端的母亲咋就患上了癌症。我的眼眶也红了,父亲走的时候,母亲只有38岁,我们兄弟3人年龄尚小,她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3人抚养成人,至今独身一人,从没有过绯闻。父亲走后不久,我看到母亲孤苦一人种庄稼,日子异常辛酸,就劝她,遇到有合适的人就再找一个。她说,虽然有叔父和婶娘在帮助,她不忍心丢下我们兄弟3人,她常教导我们不要忘了叔父和婶娘的养育之恩。后来,我们兄弟3人分别都成了家,都有了子女,都离开了农村,我又劝母亲找个伴,仍然被母亲拒绝了。此后,我就没有提及这事。如今,看到被癌症威胁、被病痛折磨的母亲,想到母亲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难,叫我兄弟3人如何不难过。妻子知道母亲患的是癌症后,毫不犹豫地对我说:“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

母亲在病房里听说下午还要检查,便说:“已经检查了,还要再查?要是癌症就回去,不诊。”我低着头轻声地告诉她,是直肠里有息肉,医生需要进一步确认,不能误诊。

弟弟拿到了胃肠检查报告单,报告单上写着“慢性非萎缩性胃窦炎”、“胃体息肉(山田I型活检已钳除留病检)”、“直肠占位性病变(留病检)”、“结肠多发息肉”。弟弟及时让哥哥知道了结果。

哥哥一直在武汉时刻关注着母亲的病情,母亲在大别山医疗中心遇到的困难,都是他通过电话来沟通处理。哥哥决定母亲的手术到武汉去做。武汉的医疗资料充足,请教授主刀。他等病理报告出来,便送到省人民医院,请专家会诊。

我下午被省公司紧急派往武汉出差,一去就是三天,只是利用晚上的时间与母亲通电话。实际上,母亲在大别山医疗中心住院期间,一直是弟弟在悉心地照料,我连替补也算不上,只是个打酱油的,看了母亲几次,打了几次电话宽慰母亲,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12月30日,母亲从大别山医疗中心办理了出院手续。我当天从武汉返回黄州,在晚上和妻子到学校去看望了母亲。因为明天哥哥到黄冈来接母亲去武汉。

母亲在武汉哥哥家住下来了,元旦放几天假,要等医生上班后再办入院手续。假期内,哥哥一家人带母亲在武汉到处逛逛,让母亲开心地吃好、玩好。

2024年1月2日,哥哥为母亲办理了省人民医院住院手续,并开始了手术前的系列身体检查。

期间,我跟哥哥说,母亲做手术时,我去照料。因为在大别山医疗中心,弟弟是主力。现在母亲在省人民医院检查时,哥哥是主力。此外,我还催哥哥尽快联系安排好母亲的手术,因为听说癌细胞被铁器碰到后,就会加速疯长。我非常担心母亲的肿瘤在大别山医疗中心切片后,肿瘤细胞受到铁器的刺激变得疯狂起来。手术宜早不宜迟,治病宜早不宜迟。

哥哥在微信里面告知,医生说手术存在风险:“一是心脑肺在手术中可能存在风险;二是如果接头长不好,就需要造口,省人民医院的发生概率为1%;三是如果术后出血,需要第二次手术。术后做病检,确定早中晚期,如果是早期,术后就治愈了;如果是中期,就要化疗。是否化疗,要评估,看身体是否承受得了。如果手术中有突发情况,医生会出来和家属商量。”

看了这些风险,我心里虽然很忐忑,但必须要面对现实。我将自己的观点告诉了哥哥,母亲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如果要造口,生活质量不高,而且又不卫生,她肯定不同意,还不如让她保守治疗,体面地生活。如果受了手术这么大的痛苦,还达不到治疗的效果,就非常划不来,反而加快了死亡的速度。母亲也常说人总是要死的,她很坦然地面对死亡。我觉得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好好地孝敬,必须尽最大的能力来厚养,让长辈舒心地颐养天年,死后就无需折腾,薄葬即可。

哥哥告知,目前医生从检查的情况看,肿瘤距肛门还有10多公分,不需要造口。

经过医院仪器系列地检查,医生决定母亲的手术安排在1月8日上午7点钟,是当天的第一台手术,由科室主任亲自主刀。我需要1月7日晚上赶到医院。

我这些天祸不单行,先请丧假,再请护理假。岳父1月3日晚上去世,1月5日火化,1月7日出殡。省公司在1月3日上午又安排我出长差的任务,被我全部推脱了,我预知自己脱不开身。这些天专心为岳父办丧。1月7日安葬完岳父,我马不停蹄地赶回黄州,再从黄州搭乘最晚一班到武汉的动车。

晚上9点多钟,母亲在医院里等我,她还在喝清肠的药。从10点钟开始,她就不能再喝水了。手术日期的临近,母亲很紧张,她对我说:“这个药难喝,明天动手术也很害怕。”

我说:“谁都怕在自己的身上动刀子,但您的病只有动手术才能根治。只要想到手术完成了,就把病魔干掉了,拆线后,就可以回家。要朝这积极、乐观的方向看。何况明天是教授主刀,更请您放心。再说,您有3个儿子、3个儿媳妇、3个孙子孙女儿,都是您坚强的后盾,我们都在期盼您早日康复回家。”

2024年1月8日,清晨5点钟。母亲起床,吃了一粒降压药。她是按医嘱喝一小口水服下这粒药,之后再不能进水。母亲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手术恐惧的心理一直伴随着她。

6点多钟,哥哥、嫂子及侄女儿来到病房,并给我带来了早餐。他们从家里到医院要花半个小时,今天大早就起来了,做了营养早餐。

7点多钟,医院陪检人员将母亲领往手术室,我们陪同前往。我们是最早到手术等待区。随后陆续来了等待手术的病人,络绎不绝。陪同的家属均在等待区外候着,医生用广播通知哥哥到等待区,在手术单上签字。哥哥看也不看,一边听医生边讲解,一边按照医生指的几个签字处,快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到医院治病,我们必须听医生的,因为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们最终的期望是让母亲的病快好起来。

哥哥签完了字,母亲的手术便开始了。我们在楼道里面等待时,我有些焦急,坐立不安,非常担心母亲的安危,常常想起母亲受的苦难,我的眼睛就常常情不自禁湿了。哥哥和我商量着母亲术后休养的方案,因母亲这次是大手术,术后元气大伤,术后休养的好坏决定她的生存期,所以她不能干任何活儿,需要人照料她的起居。我们讨论了几个方案,都有美中不足的成分,均不是最佳选项。哥哥决定请母亲先到他家休养一段时间。

11点时,广播通知我们到手术等待区,主刀医生向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手术非常成功!”这句话让我们紧张的心理顿时松弛了一下,我们赶紧表示感谢。医生拿着从母亲身上切下来的肠子给我们看,并讲解:“这肿瘤把肠子撑破了,这个地方长了些淋巴,有的淋巴出现了肿大,手术切得很干净,现在要等病理检查,看癌细胞是否有转移。“看到那个可恶的肿瘤,还有医生那句”淋巴出现肿大“的话,我的心又紧张起来,担心母亲的病情出现不好的结果。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愿母亲是”手术即根治“的效果。

母亲需要在麻醉清醒室观察2个小时。期间,麻醉医生与我们见面,并告知一些注意事项:“病人今天下午不能睡觉,要防血栓,需要时常动动手,动动脚,并轻轻地咳一下。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我均牢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快到下午2点钟,母亲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我们赶紧迎接母亲。母亲说她浑身哆嗦,不是痛,是冷,在清醒室就开始哆嗦。哥哥赶紧将母亲的羽绒袄加盖在她身上。我们一起将母亲送到病房。

安顿好母亲后,哥哥和嫂子他们就上班去了。

下午,我经常提醒母亲,动动手,动动脚,轻轻地咳,不让她睡觉。手术后,母亲连水都不能喝,只能用棉签蘸点水,润润嘴唇。可能是麻药遗留的症状,母亲下午经常说口渴,我就不停地用棉签蘸水润她的嘴唇,水不热就到开水房去打水。我同时还与母亲聊天,并时刻关注吊瓶的情况,经常呼叫护士换瓶。我告诉母亲:“从您身上掉下来四块肉,前三块肉都是好肉,晓得报恩。只有这块肉是坏肉,差点要命,现在及时干掉了。”

我对母亲:“这次病治好后,我们回家要签订个责任状,基本目标是再活20年,挑战目标再活30年。”母亲的年轮已跑了73圈,我不知道母亲还能活多少年,只能逗母亲开心,缓解她的精神压力,减轻她现在的痛苦。

母亲微微地笑了,轻声地说:“人总要死的,寿太长了就成精了,讨人嫌的。”

我说:“家有老人,是家里的宝贝,是家里的财富。有老人的家,才是家。儿子们、媳妇们、孙子孙女们都盼着您健康长寿。”

母亲欣慰地笑了。

晚上,在省公司政企客户部工作交流的儿子下班后,从汉口赶过来看望了奶奶。哥哥与他交流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哥哥也很疼爱他这个侄儿,经常关心他的工作情况。

白天医生开给母亲的吊瓶吊到晚上10多钟就结束了,但身体监测设备显示母亲的血压持续偏低,我立即向护士和值班医生报告,护士又分批送来了4瓶吊瓶,吊瓶直至转点才结束。

夜深了,住院楼的窗外很寂静,街道上偶尔有一辆夜行车用车灯轻轻地划过。同病房的病人和陪护、以及医院走廊里住的病人和陪护的鼾声此起彼伏,我没有一点睡意。母亲上午在清醒室受凉了,下午鼻子就有点塞,因为没有睡觉,偶尔用嘴巴呼吸,估计下午经常口渴与用嘴巴呼吸也有一定的关联。到了晚上,能够睡觉时,结果鼻子塞得很厉害,脸上经常冒汗,她只要睡着了立马就被憋醒了,她很难受,只有张口呼吸。张口呼吸导致口干喉咙干,所以,我每隔1—2分钟就用棉签蘸水润母亲的嘴唇,并用热手巾擦母亲的脸,同时频繁到开水房打开水。后来,母亲等我用棉签润了她的嘴巴后,就直接吮吸着棉签,通过棉签剩余的那一点点水份,来缓解她持续焦渴喉咙。我以为今天晚上,母亲的伤口有镇痛泵护卫,她可以睡个安稳的觉,来提高免疫力,没想到却被鼻塞折磨着。我很心疼母亲,替母亲按摩鼻翼两侧穴位,母亲觉得有些痛且没有好转,就让我莫按。我改用热水袋灌少量的热水放在母亲的鼻子上敷,也未能缓解症状。母亲整个晚上就是被鼻塞折磨着,我无能为力,只能不停重复润嘴唇、擦脸来缓解母亲的难受,时常帮助母亲轻轻挪动身子,时常握着母亲的手,来安抚她焦躁的心理。

哥哥在1月9日大早就赶到病房。他就接替了我,我疲倦地坐在椅子,看着他用棉签蘸水,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母亲的额头,低声地与母亲说话。他发现母亲的脸有些浮肿,我看也觉得是肿了。我昨天只倒两次尿,母亲输了这么多液体,估计是没有排出来。

9点钟,医生来查房,我们将母亲昨晚的情况及脸浮肿的现象告知医生。医生同时询问了排尿量以及腹腔两个导管排量情况,然后说:“可以用小口喝少量的水,吊瓶里已用了消炎的药,这个症状会慢慢缓解的。脸没有肿,我加点利尿的药。”医生查完房后,我将哥哥自备的躺椅上放在母亲的病床旁,和衣睡着了。朦胧中,护士不让我睡在病房里,哥哥说我一晚上没有睡觉,让护士理解一下。我没有答话,确实觉得困,继续睡觉。我从来没有晚睡的习惯,基本上没有通宵不睡的情况,只有一次是防汛通宵值守后,也只有这一次的第二天就要打吊瓶。我这次有30个小时没有合眼,神经而且高度绷紧,身体在连轴转,自己还在吃胃药,熬住了。睡梦中,我被人推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医院的保安站在身边,我知道不能再睡了,然后默不作声地配合,收起躺椅,放在墙角。保安临走时谢谢我支持他们的工作。我睡了近2个小时,精力恢复得差不多。

在这2个小时内,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睡着了。母亲看到我起来后,十分歉意地说:”把二伢拖累了。“我听后说:“您养我小,我养您老。您从不叫苦,我不会有累。”

哥哥到外面去买治鼻塞的药回来了,立即给母亲鼻子里喷了几下。他下午又去买一个处方上才能出现的喷雾剂,我们担心这药对母亲的伤口、心脏有影响,特意拿给医生把关,医生同意用后,我们就再往母亲鼻子里喷,期望尽快让她的鼻子通气。

今天开始,医生给母亲开了些营养吊瓶,其中有一个是近2000毫升乳白色的大杂烩。我向母亲开玩笑,今天开始吊火锅了。这个火锅是压阵吊,吊到一半时,母亲说她有点恶心。我认为这个火锅吊瓶滴快了,立即放缓了速度。火锅转点才滴完,母亲还有恶心的感觉,我认为是那处喷雾剂的副作用,赶紧让母亲睡觉,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增加抵抗力。

母亲今天的尿量增加了,倒尿的次数自然多,转点时再倒一次,就可以安心地睡觉。这天晚上也很平静,母亲的鼻塞通过不停地小口喝水,再加上哥哥和我精心的护理,居然通了。吊瓶吊完后,母亲就叮嘱我睡觉。

1月10日,医生开的吊瓶有十多瓶,其中火锅吊瓶最大。这个火锅吊瓶吊到转点还有大半,还不能滴快了,里面有钾,我计划滴到明天早晨。在转点到1点钟左右,母亲突然感觉到不适,有些恶心,想呕吐,继而监测设备上显示心跳不断加快,血压偏低。我连忙去喊护士,询问是不是这个营养针吊的不舒服。护士认同我的观点。我回病房将吊瓶卡得很慢,16秒钟才滴下一滴。母亲不舒服的症状没有缓解,反而加剧,我又找护士和值班医生,并立即又返回病房把吊瓶终止。这个时候我不敢离开病房半步。母亲开始是干呕,后来呕出来是黄褐色的液体,她的衣服湿了,床单也湿了,我在护士的帮助下,将毛巾隔在她的衣服里,将多余的枕套铺在她身下,隔开弄湿的床单。

值班医生是个非常年轻的伢,他到病房后看了一下情况就出去了。我看到母亲非常难受,不停地说“今晚可能过不去了,这个床都在跳”,监测设备显示心跳最高跳了209次/分钟,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把值班的医生埋怨了一通,十多分钟了还没有一个治疗方案出来。

值班医生在解释,他正在联系负责心脏的科室的值班医生会诊商讨用药,请我放心。

看到母亲这种危急情况,我怎能放心得下。我说,应该与主治医生联系。

值班医生说,主治医生正在手术室做手术,今晚有一台紧急手术。这个时候,与负责心脏的科室的值班医生沟通是最便捷的。

我听后就不多说,不占用他的时间。我赶紧打哥哥的电话求助,希望他与熟人联系一下,快点解决母亲这当务之急的问题。连续打几次哥哥的电话,均是无人接听。

我继续找护士和值班医生,催促他们治疗的速度加快点。凌晨3点过后,医生用上药了,母亲也开始平静了。母亲说:“我以为今天晚上不行了,从未有过的难受。”我说:“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大限时刻,您说可能不行了,有个可能在里面,就证明您不知道大限时刻什么时候到。“

随后,母亲想睡觉,并叮嘱我也要睡觉。我回答:”我不能睡,要看到吊瓶和监测设备的情况。“我不敢睡,也不能睡。我还是在凌晨3点42分钟,拍了一张监测设备显示屏的图片,发到微信群里,说明了母亲当时的情况,并通知哥哥明天带母亲的衣服过来。哥哥立即回话了,说要赶过来。我回复:天明再过来。

哥哥看到微信后,没有接着睡,直接赶到病房来。当时接近5点钟,母亲睡着了,我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一只手搭在病床沿枕着头,打着瞌睡。

哥哥来替换我,我就可以放松一下,靠在椅子上。

医生上午9点钟来查房,我们报告了凌晨发生的情况。医生告知,这是房高颤,与营养吊瓶和治鼻塞的药没有关系。房颤对心脏没有损害,也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人感觉到很不舒服。母亲这次检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卵圆孔未闭。卵圆孔应该在1岁以内就要关闭,此时未闭,终身不闭。母亲从未出现过房颤现象,医生说这次手术是诱因,今后要注意。

我是1月12日晚,搭乘最后一趟去黄冈的动力返程。我和母亲告别时,亲吻了她疲惫的脸颊,就匆匆离开了。我真想与她多说几句话让她开心,多想用我的脸蹭蹭她的脸亲昵一下,我真不想离开她,我很心疼正忍受着劫难折磨的母亲。但我亲吻母亲后,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我不愿母亲看到我的伤感,就背着行囊走出了病房。

12日晚上和双休日由哥哥负责护理,弟弟星期天下午赶过来替换。

弟弟是个细心的人,他到医院来,主动找医生沟通,及时将病理检查的结果向我们通报:“母亲的肿瘤是早期中的二期,术后不用化疗,三个月定期复查。医生取了19枚淋巴结检测,有癌细胞的淋巴结为0枚。”这个消息,是万幸的好消息。我们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

同时,弟弟记录了母亲诊疗的时间节点:“2023年12月24日,黄冈市中心医院入院;12月30日,出院。2024年1月2日,省人民医院入院;1月8日,做手术;1月11日,病理结果(乙状结肠)腺癌,中分化(中度恶性),早期二期,肿瘤大小为4.8*4.2*1.3cm,肿瘤侵润至浆膜下脂肪结缔组织,未见明确脉管内癌栓及神经累犯。送检吻合口近端及吻合口远端组织均未见癌。肠系膜淋巴结(0/19枚)未见癌转移;1月15日,开始吃蒸鸡蛋、喝牛奶、骨头汤、下地走路;1月16日,拔引流管和导尿管;1月17日,开始半蹲大小便,大便正常;1月18日,刀口拆一半药线、引流口换膏药;1月19日,拆刀口另一半药线、引流口换膏药、康复出院。4月19日,计划第一次复查。”

我们终于胜利了,彻底战胜了这个肿瘤。

在这5天5夜,是我离开黄梅到黄州工作后,与母亲相处的最长时间。虽然这两年母亲在黄冈中学陪读,但学校的管理机制将我们隔开,只能靠电话联系,即使见了面也是短暂的。

在这5天5夜,时间仿佛时间停留了一样,使我与母亲有亲昵相处的机会。母亲没有睡觉时,我就坐在她的病床旁,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并慢慢地抚摸着,安抚她的情绪。我与母亲聊天的话题从未断过,常常让时间倒流了起来,追忆过往已长满岁月苔痕的时光。我时常开些玩笑,讲些以前我调皮捣蛋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逗她开心。我们有时聊着聊着,吊瓶不知不觉就吊完了,连忙呼叫护士处理。

在这5天5夜,是母亲病情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是术后料理最艰难的时刻,也是我与母亲相处最幸福的时刻。我没有感觉到自己累,是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这5天5夜,我没有洗一次澡,没有脱过袜子,没有换一次衣服。因为在病房不方便,加之我嫌那个洗澡间脏,母亲几次要我在洗澡间洗洗。我开玩笑说:“您也没有洗,我也就不洗。有其母,必有其子。“返程时,我觉得脚在鞋里面塞得胀胀的,脚在这5天里,被袜子勒肿了。我身上的味道是浓郁的幸福味道,脚上这个浮肿也是饱含幸福的。

在这5天5夜,我有深刻的体会。在照顾老人时,子女多有优势,可以替补和轮换,如果是一个人长时间不眠不休地照顾下去,老人的病没有好,照顾的人身体可能会搞垮。我们兄弟3人配合得非常默契,都能挑重担,都在争先恐后,都是毫无怨言。我们将男人的粗犷隐藏起来,向母亲流露的是儿子细腻的孝心。我们医治不了母亲身体上的疾病,但我们可以让母亲精神上快乐,给她坚定战胜病魔的信心。

2024/1/22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