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工潘飞
我第一次见到潘工是在井下。她高高的个子,身材很棒,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因为视力不好,手里拄着一根关棚用的杂木棍当手杖。
潘工在我们工作头观察了一圈,指着巷道侧一个新开的巷道口,问紧跟在身边的曹主任:“是谁安排在这里开门?”矮胖的曹主任显得更矮了,嗫嚅着说:“是,呃,是我……”潘工提高了声调,说:“你不知道巷道开门要矿里批准吗?这简直是胡来,拿矿工的生命开玩笑!”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截白粉笔,在新开的巷道横梁上写下“此处禁止开门,违章指挥者就是杀人犯。”丢下曹主任在那里发懵,和其他技术领导走了。师兄吐了吐舌头,朝主任坏笑,曹主任黑着脸训斥道:“这么好笑吗,老子还不是为了出煤。”就急忙追赶矿里领导们去了。
这短暂的一幕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那是1972年我招工到马田煤矿桐子山工区下井培训不久的事,潘工那飒爽英姿和饱含对生命尊重的有力字迹至今仍历历在目。
师兄说她叫潘飞,上海市人,是分来矿里才几年的女大学生,去年升任矿总工程师。我也是上海市人,不由对她有些亲近感,加上她那充满魅力、果敢直率的风度,让我有意无意开始留心有关她的传闻。
那时总工的称谓不像现在是在姓后加上“总”字,叫某总,而是在姓后加上“工”字,叫某工。大家说潘工是个好人,说她第一次回上海探亲,有位冒昧的井下矿工请她代买紧俏商品,她一口答应,将矿工的名字、所在队及钱数、托买物品在小本上记下,回矿时果然带来了。后来,每次她回上海探亲,听到消息的矿工就会来找她买这买那,可怜她家的工业券恐怕全给她帮矿工买东西了。在那物资紧缺的时代,上海工业券是很珍贵的,记得我回老家探亲时,表姐为了给我几张工业券,还生怕表姐夫不高兴。
这样,潘工每次探亲回来就大包小包地拎得她满头大汗,让矿工们感谢不已,也感动不已。
可有也人说她是个书呆子,不谙世事,快三十岁了还不成家。那时的技术领导和知识分子还都不吃香,加上人际关系单纯,她又不善交际,因此好像没有朋友,男女朋友一概没有。平时,书记矿长不叫她,她不会主动去“汇报工作”套近乎,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呆在办公室或生产技术科,再就是下井,下班后只能沉浸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
虽然不少矿工们对她敬佩有加,可到底有性别、文化、地位的差异,让大家无法走近她。当然,若是现在,矿已升格为公司,总工就是公司领导成员,那她恐怕是高朋满座,应接不暇了。
我第二次见到她,是下班后在矿部前的林荫道上,她一个人散步,那若有所思及形单影只的形象让我记忆犹新。后来培训结束,我回到白沙煤矿工作,基本就没有潘工的消息了。可她对煤矿工作、对矿工、对生命的真情以及她在林荫道上孤独的剪影,成了我生命中一道靓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