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长的奔小康计划

金科长退休后几经辗转，最后在本集团内某改制公司下属分公司当会计，知道的人还称呼他金科长，不知道的就叫他老金，或金会计。可老金不在乎，不管称呼他金科长、老金，还是金会计，一概笑呵呵地答应。

老金勤勉谦和，生活节俭，全不像在大公司当了十几年科领导的样子。他业余时间不耐寂寞，喜欢和人聊天，特别是和“所见略同”的人聊，直聊得手舞足蹈，额头冒汗……甚至半夜里，他在睡梦中也不甘寂寞，常常整段整段地高唱歌谣、戏曲，让大家称奇，说要给电视台打电话，报道他这一“特长”。当然，这只是说笑而已，并没有谁真的去打电话。

老金1971年招工到N矿下井采煤，1979年被推荐到北京参加财务培训，1984年提拔为矿经济清查办公室副主任，成了副科领导。经济清查工作完成后，他调任矿财务科副科长，在采掘工人中，可算是突飞猛进的“进步”了。1989年他又第二次被选送到北京参加经营管理高级培训班学习，1990年初提为财务科长，1991年调任审计科长，1997年退休。

老金当了几年照理还算滋润的财务科长和审计科长，不说“大康”水平，连小康都达不到，退休时家里除了木床、破沙发、碗橱、书桌等土家具外，仅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三把电风扇、一台缝纫机、一个单缸洗衣机、一个甩干机等“现代家具”，另外还有早几年迁户卖掉老家房屋、加上平日省吃俭用存下的几千元存款。

老金退休时，煤矿正值特困时期，家属工一再缩减，妻子体弱多病，早几年就没得事做了，加上儿子读中专，学费看涨，老金每月556元退休工资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存款也岌岌可危。面对家庭财政即将出现赤字的严峻局面，老金瘦骨凛然，动员全家增收节支。儿子节支，每年生活费加学费控制在3500元以内；他与妻子增收，精心打理菜地。

后来经朋友介绍，他到东莞一家公司做会计，每月可挣2000元薪水，也算柳暗花明了。他盘算着照这样下去，不久就可奔小康了。可是好景不长，才做了11个月，由于公司撤并，他只好打道回府。又不甘心“坐以待贫”，便四处托朋友，很快被市里一家汽修厂聘用，月薪600。做了两个月，因不愿做昧心账，老板热嘲冷讽，给他小鞋穿，他受不了气，打起铺盖走人。

在家里呆了几个月，觉得不是路，便打算自己做生意实现他的奔小康计划。到城里考察了几回，决定摆书摊，一来可以看书，二来也算是雅商，面子上挂得住。要摆书摊就得知道从何处进书，老金到新华书店一打听，都是天价，如何进得！

毕竟当了十几年科长，老金马上明白另有捷径，便装成买书，与书贩们套近乎刺探军情。无奈书贩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问东答西，顾左右而言他，套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邵东有个批发书市。两口子紧急动员，从邵东进了500元书。孰料地皮不熟，生意难做，人家摆书摊无人管，自己刚摆上城管队的就气势汹汹来了。敌进我退的打了几天游击，觉得不是路，只好与城里摆书摊的小贩商量，照本退给人家，自己赔点路费算了。谁知小贩们一个比一个心狠，只愿按每本五角钱接收，或索性说按秤论斤收。老金亏不起，一咬牙将书运回N矿，每天和老妻扛起书到矿区小市场摆起了书摊。

金科长卖书，自然会在矿区引起议论。可金科长不在乎，他说，我不偷不抢，做正经生意，靠劳动挣钱，有什么不好。说管说，心里终不免有点那个，而且，更让金科长想不到的是，由于是熟人，大家似乎不好意思前来买书，路过他的小书摊总是匆匆而过；偶有停住脚的，也就是聊聊天，很少有成全他生意的。倒是学生们帮忙，一来三四个，蹲在书摊前这本翻翻，那本翻翻，时不时会买走一两本。

为了尽快把这批书销完，金科长又与妻子扛着书到附近集镇赶起了场子。一次赶十几里外的小圩场，老俩口舍不得坐车，扛着书在羊肠小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老伴还在山道上跌伤了膝盖，让老金心疼不已。到了集上，卖了大半天，才卖了4元钱书，交了1元摊位费，1元管理费，中餐也舍不得吃，扛着书在山道上走走歇歇，回到家已是傍晚。就这样一直累到将近春节才算销完。老俩口庆幸只赔了些车费，并未亏大本。为了感激妻子的同甘共苦，丰富妻子寂寞的日子，金科长咬牙用在东莞打工攒下的钱买了一台25寸彩电，将自家的家电水平提高了一个档次，欢欢喜喜过了个舒心年。

有了打工和卖书的艰苦经历，老金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自然对在分公司的相对稳定的工作倍加珍惜，常常苦中作乐地憧憬他的小康前景――攒钱在市区买一套住房。

分公司经理的爱人退休后，到分公司当出纳，同时虚心向金科长学习会计业务。金科长毫无保留，悉心相教。不料她学成之日，就是他失业之时。

金科长惆怅了一阵，无计挣钱，只好又回矿“学大寨”。几年后，在广东打工的儿子儿媳为他生了个孙子，他便和老妻兴冲冲前去带小孩。直到如今，年近古稀的金科长有时会在广东儿子租住房的窗口，望着窗外的高楼与车流，温暖地憧憬着他心中美好的奔小康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