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日

1

中秋一过，就秋雨连绵了。

在北方，习惯了无雨天空的城里人，甭管天咋样阴沉着，太阳一日复一日在城市上空移动，都天经地义。下雨了，也许都希望有雨降临呢，虽然淅淅沥沥，时有时无的，只有一周时间，却不耐烦了，甚至诅咒着，抑或成为一种口头禅和彼此寒暄的内容。

所以，早晨起来，见昨夜还风声雨声的天空，竟然天高云淡，老孙便禁不住喜悦。今天是我的生日，天遂人愿，“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活该我有个好心情。

退休一年了，老孙早晨起床依然是6点半，雷打不动，一如上班那会儿。不动的还有：7点钟出门，去公园转上几圈，再活动活动身子，比如：扩胸呀、扭脖子、扭腰呀，以及压腿、原地起跳，等等。

只是过去做完这些，就7点40了，赶紧在公园门口吃点早餐，再走上10分钟，刚好8点钟进单位大门。

现如今，7点40和8点40，以至于9点40，于他都没有多少区别，但习惯成自然。刚退休那一阵子，老孙曾试图延长在公园里的时间，比如：多转几圈，多活动活动身子。可是这一多，就觉得不舒服了。过去总嫌时间不够，每次都意犹未尽，心说，等退休了好好锻炼。可惜，果真到了这一天，不知不觉，就重复了很多年不变的时间和路线，还好，没有走到单位大门前——实际是好几次都快到了，觉着不对，及时更正了。

当然，改变肯定是会有的，也是必然和必须的。那就是，仍旧7点40出公园大门，吃早餐，但是，他会过上几个十字，去一个街心花园溜达。而所谓溜达，其实主要内容是坐在花园西侧那一棵高大繁茂的松树下，听老头子、老太太们扯东扯西。

这天，老孙出了公园门，走到第二个十字，尽管绿灯亮着，尽管他是走在斑马线上，他还是边走边看，偏偏就有一辆摩托车没有发现，要不是他反应及时，突然停住，非被撞翻在地不可。老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去看那摩托，早驰出老远。

红绿灯管汽车也管摩托车，但摩托车似乎从来就不知道还有红绿灯，多少年了，都不知道。还有行人，明明前面的红灯亮着，却硬要和汽车抢时间，争着过，而且全都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歉意。老孙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要在平常，早在心里大发牢骚了，已经离开十字好大一会儿了，已经在人行道上从开着的关着的一家家店门前走过，依然会愤愤不平。今天是生日啊，老孙强压住自己的不平，边走边去瞅周围的世界，希望心情平静下来。

雨后初晴，秋日的天空，空旷寂寥，远处一排楼房在太阳底下泛出可爱的柔辉，给人一种久违了的清晰和生机。就连城外的山峦也近在眼前，那一道道山梁，那一片片树林，都历历在目。“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老孙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倏忽有一种温暖和惬意的感觉。活着真好，活着就有希望……

2

这座城市，老孙最喜欢的地方里，街心花园是一个。

人在花园，就与这个城市的一切繁华和喧嚣有了距离。你可以在这种距离里放松，也可以在这种距离里想心事，而不必担心被谁被什么打断和惊扰。你还可以在一堆一堆的陌生人里面坐下来，听家长里短，去感受和感觉与平常不一样的烟火故事。没人在乎你，你也无须忌讳什么人什么事。

重要的是，这里并没有与世隔绝。站起来，抬头望，你就又看到了城市的街道，看到了汽车，看到了着急和不着急的、在城市的街头东奔西走的人。于是，赶紧又坐下来，把一切都关在门外，重新体验和享受刚刚进行着的悠闲和随意。一有了比较，你就会倍加珍惜生命和生活在此间的意义。因为，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会随时降临和淹没你呢。

这天是生日，老孙于这一处花园——其实更多的是于那一棵松树下——便有了更多的期待。

一棵高大的松树周围，是一圈正方形的水泥台，水泥台上又铺了一层表面光洁的木板，给人当条凳用。松树硕大的树冠，像一顶从天而降的大伞，直直地立在那里，庇护着伞下那一张张写满沧桑和憔悴的脸。老孙每次坐在树下，都有这样一种想象和感慨，仿佛这棵树是一种沐浴，一片关照。这天，不一会儿，他便融入了那一棵树下的风景。

我孙子也是我带大的，现在的媳妇根本不操那心。

我孙女从生下的第一天起，一切就是我的责任，我就像又当了一回妈一样。

两位女人的对话，使老孙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就一个宝贝儿子，还在外地工作，结了婚家也安在了外地。当年为了解决和老婆的两地分居问题，费了多大劲呀？这不，老了老了，竟然又重复起很多年前的生活，老婆去给管孙子去了，把他孤零零一个人留下，这叫什么事呀？

眼前的对话还在进行，老孙便又去听人家的故事。

唉，没办法的事，这都成什么了？

怎么说，你也比我强，你媳妇起码晚上还管孩子，而我的孙女晚上睡觉也是我搂。

我管孙子觉得比那时管儿子还费力，那时候，一切自己说了算，咱的娃，咱做主，现在出力还不讨好呢。

我那媳妇倒不弹嫌，可就像是我生的娃一样，人家回来说是看孩子，其实像是走亲戚，例行公事，转一圈就走了，根本不说给你帮什么。

……

老孙释然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现在都一个孩子，别看那两个女人嘴里说得挺委屈的，说到底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自己的儿子，当时让他妈去带孩子，他心里咋也不愿意，但不去能行吗？儿子说让别人带不放心，只这一句话，他便无言了，没法了。谁让那是自己的孙子呢？

老孙离开那棵松树时，心里还是平静的，他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踱着，突然想到老婆太可怜了，带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啊！她在那里咋样呢？她还有高血压呢？于是，心里一股无名火突然蹿起……

3

已经是下午4点了。

路边的梧桐仿佛还记着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季，那一街两行的浓荫给这个城市的庇护，给人们带来的曾经阴凉舒适的日子。于是，一切依旧，依然要把秋日里依旧火辣辣的太阳遮挡。可惜，树还是那棵树，尽管一日日都有落叶飘下，可总是忙碌着的城里人，倘若不是细细去瞅，还觉得我们可爱的梧桐树并没有多少改变呢。毕竟，时过中秋，如人到中年，那一树梧桐明显力不从心了，不只是曾经的碧绿不再，重要的是那么多日子的活力和蓬勃悄然隐去，无论怎么努力，总是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

老孙坐在一家超市外的椅子上，静静地瞅着一街的梧桐出神。

老孙没事爱来这家超市，是缘于超市前的一长溜儿长条椅子。这是多么人性化的安排呀！渴了想喝，饥了想吃，大街上，人们行色匆匆，总会有乏了累了想小憩的人，一坐在那椅子上，全身心放松，多惬意，多解馋呀！

老孙每次来这里，都有他在街心花园里的一些感受。比如舒畅，比如轻松，比如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真想时间就这样一直停留着，一切都不再改着，一切都不要发生了，这世界唯有此间美好。

不同的是，在这里他还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去看来来往往的、一个个走了便再也见不到了的城市陌生人。他可以远远就将一个人迎过来，有充足的时间将那个人看个够，再将那个人一步一步送走，直到看不见了、看不清了，融入人流中、人海里了。而且，丝毫不用担心人家发现你的目光你的注意。说到底，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一个看客和偷窥者的心理。其实，也就是看看呗，一切都不会改变。有人说，人到这个世上，是来看世界的，那么，在那一刻，看人来人往，也就是看世界吧。

通常，老孙都是漫无目的地瞅几眼，歇歇，不一会儿或好大一会儿，再去瞅瞅。他不知道要看什么，但总是在看和能看，这就足够了，这就有意思了。

当然，老孙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男人看到美丽女人尤其是年轻的美女，总会多注目的，老孙自然也不例外。电视上说，看美女有益身心健康，因为在那一刻，身心愉悦，心情激动，血流加速，全身新陈代谢加快。老孙的体验，果真一如电视里说的，好像自己又年轻了呢。而且对生活、对生命有了更多的希冀和珍惜，对未来充满信心和憧憬。

但是，看人来人往，也是有风险的，这就是老孙于人生短暂的慨叹。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儿，看到他们和年轻人走在一起明显的反差，常常都令老孙看到自己的影子，想到自己的一生。十几岁，二三十岁，明明就在昨天啊！那一天、那一年，伸手就可触摸、清晰地在眼前闪现啊！可这就是人生……

其实，老孙喜欢来这里，还有一个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初恋的重温。用老孙的话说，这叫好上加好，或好事成双。因为这一排椅子是他喜爱的，这里也确实有他的故事。

4

临街的这座两层楼的超市，始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是这条最繁华的大街上最醒目和气派的大楼，也是全市最大的商场。如今商场这个词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城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超市或购物广场。当然，当年最知名的大楼，在满目摩天大楼的豪华和辉煌里，尽管已改为超市，但也早已变得普通了，没有人记得曾经的繁华。但是老孙对这里却情有独钟。当年商场里的一位漂亮的营业员，让老孙只见一次就忘不了了。

老孙要一袋洗衣粉，是山丹丹牌的，营业员背靠柜台，正在瞅货架上的商品。也许是太专注了吧，老孙又说了一句，要一袋山丹丹洗衣粉，当然声音也提高了。营业员吓了一跳，“啊哟”一声，身子哆嗦着缩了一下。老孙面对转过身来的营业员，忽然就呆在那里。

惊魂未定的营业员说，你吓死我了。老孙眼睛直直的，心只在那一张漂亮的脸上。营业员说你神经呀，刚吓人一跳，现在又不说话。老孙才脸红红地不好意思起来。

买了一袋洗衣粉，老孙却舍不得用，好几天了，就放在那里，脏衣服在盆子里等着他洗，也只能等着。看到洗衣粉，他就仿佛看到了那位营业员。他那天都不知道怎样骑自行车回来的，隔壁的小张让他给捎一条中华肥皂，晚上来问他要，他才记起。他满脑子都是营业员的影子。

白皙，又有点红润，那么就是白里透红吧，还是标准的瓜子型。老孙相信这是他见过的或者说如此近距离看到的最美的一张脸。尤其他的第一眼，那分明就是一只受惊的可爱的小鸟啊！惊慌的，又有一丝幽怨的，甚或可怜的样子，一下就让老孙找不着北了。那些天老孙细细回忆当时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不只是那一种美丽让他动容，还有营业员的惊恐，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怜香惜玉的感觉。仿佛身为男人，义不容辞，要保护这位可爱的小鸟，要为她遮风挡雨，要为她出生入死……

那一袋洗衣粉，放了一周还是用了。因为老孙再不洗衣服，就没啥换了，他必须换上那件灰色的夹克，那时候最流行的衣服，去见商场里的那只小鸟。

营业员当然早把他忘了，说，你要买啥东西？

老孙说，不买啥。

营业员说，不买啥你看什么？

因为老孙总是偷偷去看营业员，等营业员去看他时，赶紧转过头去，装作在看货架上的商品。

老孙说，不买还不能看看吗？

营业员说，好，好，你看吧。

老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为了掩饰，一急竟说出了如此没水平的话，这不是和他喜欢的人儿抬杠吗？

说出了这么没水平的话，老孙只好无奈地骑着他那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回去。刚才来时，心里是激动和憧憬的，现在是悔恨和不知所措的。老孙平常都不屑那种见了女人花言巧语的人，但他现在突然恨自己不会说话，他和营业员已经搭上话了，可他没有抓住机遇。

那天晚上，老孙一宵未眠，不知道怎么进行他的爱情故事。最终想出了他自以为还不错的办法，那就是在上下班的路上陪营业员，当然，是偷偷的。这样可以发现营业员有无对象，若无，他就可以寻找机会表现，如营业员的自行车有问题了，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也只这一点，而这一点因为天天骑车，只要有耐心，它总会发生的。或者营业员还会有什么意外，人总是会有意外情况的嘛，但这一点他把握不住。

那时候，满街都是自行车，尤其是上下班，混在自行车的车流里，跟踪一个人是很安全的。可惜的是，老孙跟营业员上下班的方向正好相反，他向东，人家向西，这样，老孙每天都要迟到早退，才能完成他的任务。

可怜老孙，在两个多月里，默默地陪营业员上班下班，营业员的那辆飞鸽牌轻便自行车，硬是没有坏过一回，没出过任何麻达，也没有一次什么意外。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令老孙欣慰的是，营业员并没有对象。因为在这两个多月里，营业员在路上不是和一位女同事一起，就是一个人。于是老孙便辗转托一位亲戚向营业员家提亲，结果弄得亲戚把他埋怨了半天，原来人家早有对象了，对象这一段在外地学习，人家很快就要结婚了呢。

这么多年以来，老孙恋爱了、结婚了，有孩子了，一如现在都有孙子了，还有那么多的大事和小事，但老孙心里始终没有忘记那一位营业员。烦了会想起她，高兴了会想起她，平平静静地，也会想起她。当然，也就知道了她的更多故事。比如，当年红火的国营商场，成私人的了，营业员承包了一个柜台，后来又离开了商场，去外面开了一家小商店。再后来，又把商店交给了儿子，自己管孙子……

5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5点了。

老孙在这里总是坐不够。

过去和老婆一块坐，老婆总嚷嚷着要回去，他说才多大一会儿，你就要回去。

老婆说，多大一会，你没看几点了！

老孙一看，果然有好一会了，他不知道时间怎么会这么快，他总想就这样坐下去。

有时候，老婆进超市了，他在外面等；有时候，坐着坐着，老婆要走，都挽留几次了，再没法儿了，就说，你去超市吧，我给你20元钱，你想买啥买啥。

天下女人爱逛街，当然也爱进商店里购物。所以，老孙就能再多坐一会儿，尽管他总嫌老婆太快了，怎么才一小时就出来了。

这天，老孙刚坐在超市外的椅子上时，就他一个人，都一个小时了，现在忽然来了两个人，他心里一热，终于有人陪他坐了。

来的人是两个女人，一胖一瘦，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两个女人一坐下就说开了。

胖女人说，我只要逛街，非到这里不可。

瘦女人说，我也一样，多少年了都一样。

胖女人说，我刚参加工作的地方，就是这里。想当年，营业员多牛呀，谁买啥都想找你走个后门。

瘦女人说，你原来在这里工作呀？我有个同学过去也在这里，多年都没有联系了，你认识吗？

胖女人说，你同学叫啥名字？多大年龄？

瘦女人说，和你同岁，就是全商场长得最漂亮的，叫刘娥，家住在城东东门跟前。

胖女人说，唉，怎么是她？早走了，三年都过了。

老孙猛一惊，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心口呼地就疼开了，哽咽着，眼泪就出来了。两个女人后面说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怕失态，怕那两个女人怀疑，赶紧离开了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方。

太阳还在照着，人车不断的街还热闹着，可一个人呢？刘娥真的就走了吗？

老孙走在大街上，霜打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刘娥走了，那么美丽的女人怎么就走了？从此，一份念想没有了，一片憧憬没有了，一个青春的符号也没有了，这就是人生吗？

一片叶子掉下来了。走了几步，又一片叶子掉下来了。一树的梧桐叶还茂盛着呀，可它的伙伴，它的朋友或者还是恋人呢，却离开了一树的繁华，走了，永远地走了，走了就再不回来了。刘娥，刘娥不就像那一片可爱的可怜的梧桐叶子吗？

6

亲人不在跟前，老孙的这个生日，本来是不想让朋友知道的。老孙一辈子了，干啥事都喜欢低调，不想成为中心，当然没钱没权的也成不了中心，总之，他一切都愿意平静平淡地过去。中午饭是在外面吃了一碗羊肉泡，外加一小瓶二两半的白酒。

吃着吃着，就接到了老婆和儿子、儿媳的生日问候，心里热热的。尤其是老婆说过两天就要回来，他心里特别高兴，心说，这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一想到老婆就要回来，老孙吃完饭，一路上都笑逐颜开。

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对老孙尤其这样。老孙结婚多年都是个甩手掌柜的，家里啥事不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老婆的依赖愈加强烈。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精神依赖和寄托呢。老孙一生平平淡淡，没啥成就，没啥事业，老婆的存在是他的一个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他甚至像一个孩子一样，老婆一天不在家都觉得空荡荡的，不自然，不习惯。虽然有时候会想刘娥，但想了也就想了，只是一种年轻的回忆，只是一个生活的调味品，只是一种人生的奢想。

晚饭他原打算去街上吃一碗炸酱面，生日讲究吃长寿面嘛。这会儿，老孙变主意了，他突然觉得孤独，一种从头到脚的孤独、凄凉和寂寞。刘娥已经去了，他还要好好活呀，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不能就这样子面对生日，一个昭示他存在和生命的日子，他必须要有一份好心情。于是，就想到了朋友，要和朋友们喝一场酒，让心中的块垒被酒浇灌和消散。如果刘娥天上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

都叫谁呢？

老孙坐在人行道旁的一个水泥台上，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给他遮挡秋日的太阳。他想来想去为叫谁喝酒犯难。

这种犯难是多年来都有的。老孙不喜欢打牌，可他的朋友多是爱打牌的人，常常都是他想喝酒了，可人家打牌呢，说明天或者改日吧。可喝酒是喝心情，这会心情不好，正烦着呢，必须让酒、让喝酒的那一种气氛去驱散、去化解，怎么能等到明天甚至不可知的改日呢？人的情绪是千变万化的，也许明天或者什么时候就不想喝了呢。可是，你必须接受这样的结果。

老孙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这天，偏偏又是礼拜天，朋友们打牌的概率更高了，所以，老孙难场得都想放弃，他总不能说，我今天过生日，你们必须来。当然，这样说，朋友们再怎么说都会来的，可那成了什么？那有意思吗？而且老孙就不是那种人。

老孙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几个电话，还好，都没事。老孙喜出望外。

四位朋友，和老孙一共五个人，不一会儿就在一家小酒馆的小包间里坐定了。老孙和朋友们惯常喝的都是几十元的白酒，所以，朋友们见老孙拿出一百多元的酒，都说老孙有什么好事了吧。

老孙说，你们是见不得穷人孩子手里拿一块馍。

有朋友说，我们当然愿意你拿一块馍，因为你拿的馍是给我们吃呢。

另一位朋友说，嫂子不在家，你该不是有相好了吧？

在朋友们的说笑声中，凉菜就上来了，照例，吩咐服务员热菜和主食等会叫上时再上。

老孙和朋友们吃饭，心思和精力都在酒上，主食很简单，就是一盆子面条或拌汤，等端上来的时候，酒也就喝结束了，他们的相聚也就到了尾声。热菜有时候都不要了呢。

这晚，老孙特意点了几个热菜，当然，主食是面条，过生日嘛，要吃长寿面。但他没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进入喝酒的程序，老孙就激动了。很多年了，老孙都是这样，觉得只有在喝酒中，他才是最幸福的。那种无所顾忌、最简单、最单纯的快乐，是没有什么能够去比的。他都花甲之年了，也没有想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喝酒更快乐、更有意思。

这一晚，老孙和朋友们又重温了一次快乐和有意思的时光。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瞅着满街霓虹灯闪烁的城市，老孙不禁在心里哼唱起那一首生日歌来：祝你生日快乐！

忽然，手机响了，是老婆的电话。

老婆说，我最近不得回来了。

老孙一惊，赶紧问，为啥不得回来了?

老婆说，你就别问了，反正走不开。

老孙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原载2017年12月15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