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小煤油灯,还亮着那摇曳和飘忽的火焰和光芒。
刚刚做饭时锅灶间的烟火蒸气热气,也许还有我们碗里冒出抑或氤氲的热量,还有在那一隅热炕里传递出的温度,让老屋在温暖里呢。
可是,这一切都在身后,在一个西北风似刀子一样划过裸露的脸庞和耳朵,似学校操场上老师急促的哨音一般声声回荡的寒冷的黎明,渐行渐远了。
于是,在父母亲的陪伴下,我又一次踏上了去西安上学的路。
我的家距商州城11公里,尽管2.8元、后来成了3.4元的去西安的车票,提前3天就去城里买好了呢,离开车的时间还早着呢,我们还是担心、还是不敢怠慢,生怕有什么意外,不能在这一天顺利到达西安。
于是,摸黑沿着板桥河从门前的大路上急行,从黄沙岭脚下流淌的石鸠河的小木桥或列石上走过,抄近路,钻进一条沟,从陡峭崎岖的羊肠小道向黄沙岭上攀登。终于来到盘山公路上了,可才走了一半呢,穿过大路又继续在荒草荆棘间艰难翻越。好不容易到岭头了,长出一口气,擦擦汗,赶紧顺公路下岭。
告别父母亲,坐上了去西安的班车,漫长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呢。先是麻街岭,七绕八绕,盘旋而上,汽车像是没吃饭似的,咋也上不去,每走一段都喘着粗气。等到了翻秦岭那就更费劲了,动辄还就停了下来。
山道弯弯,前程漫漫,在我曾经的记忆中,西安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啊!
以后工作了,回家离家仍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我工作的地方在关中,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每天只发一趟去商州的班车。那时候,记得车在秦岭的峡谷里穿行,翻越秦岭经过洛南城后,因板桥不通班车,又去翻越葡萄岭、芋头岭、红土岭,经洪门河,绕了一大圈后才到商州城,又步行翻黄沙岭再回家。工作头年回家过年,放假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了,那趟车是在早晨发,为了第二天能确保回家过年,只好坐火车当晚就住在了西安,可惜年三十的团圆饭还是没吃上。
现在想来,那些年在外工作,最害怕的就是回家的路,特别是商州城到老家。毕竟工作了,好不容易才回一次家呀,自然少不了给家里带些什么。可就是这些东西,也许平时坐惯了,缺少体力锻炼,越走越沉,越走越走不动,累得我直想放声大哭。
一座黄沙岭,多少行人泪。纵使以后调回商州城里工作了,我依然这样去慨叹。
回来工作后,每次回家都骑自行车,可是回家的路,除了一小段平路可以正常行驶外,绝大部分的路就分成了上岭下岭两部分。上岭基本靠推——推着自行车走;下岭基本靠飞——大下坡车和人都像飞了一样直奔。上岭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下岭握车把的手被震得生疼,人在车座上不时被震得立了起来,还要掌握好车闸,提心掉胆的。尤其到了雨天,下一次岭,脚上腿上全是泥。有一年我坐在一辆自行车后面,车下岭时突然闸失灵了,我跳车后膝盖碰在了石头上,虽然到城里后做了包扎,还打了“破伤风”,还吃了药,可那一晚,一阵一阵揪心的疼,疼得我直流眼泪。整整一周都一瘸一拐的。
山不转水转。谁能想到,如今的商洛竟然从曾经交通最落后的地方,一跃成为全省高速公路最密集的地方,是全省最早县县通高速的地方。过去在外面上学、工作,总有一种自卑,人家那里都有火车呀。现在,火车就从我家房后面经过,都经过十几年了,正修复线呢。商州到西安的第二条高速公路也从我家房后的隧道通过,去西安才1个多小时呢。
就说那一座黄沙岭吧,早就加宽了硬化了,隔几十分钟就有公交车越过黄沙岭从我家门前经过,不到半小时,我就可以从商州城里到老家了。当然,洛南到商州的班车很早就不绕洪门河了,就通过板桥走我家门前。不仅如此,这条路又在进行二级公路的改扩建,还要从黄沙岭打隧道。等修好了二级路,回家能有多长时间呢?我想都不敢想啊!用家乡人的话说,那我们真成郊区了呀。
不,在西安城里坐公交,动辄就得一两个小时,咱以后从城里到家里也就十几分钟时间,难道说咱比城里还城里吗?
上次回家,我几次都听到村里人这样的自豪和喜悦。我在心里想,以后还会变吗?当然会变,不断改变,哪会变成什么样?我们的交通条件,我们的出行便利,已经都这样了,还会怎样呢?
哦,真正是想都不敢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