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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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明老师是我在佛坪县中学上高二时的数学老师，我做他的学生仅一年。我是个数学成绩较差的学生，每次考试排名，若不是班上几位极其厌学的女生的成绩名次排在我之后，那全班垫底的人一定是我。这样的学生怎会走进老师的心扉呢？
那时，陈老师已在佛坪中学从事多年数学教学，是全县教育界屈指可数的高级教师之一。他讲课思路清晰，环节紧凑，重点突出，推理严谨，特别是他那神采飞扬的双眼，富有磁性的声音，给人如坐春风。但是，我数学资质颇低，对他绘声绘色的讲解如听天书，他的课我多半是装腔做势地挺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思绪却在九霄云外。终于，有节课堂上，陈老师正讲得起劲，突然停下来，他叫不上我的姓名，只好用几排几座来坐标我，让我回答一下刚才所讲几何题用的是什么定理。我自然是答非所问，惹得全班哄堂大笑。但陈老师没有讽刺挖苦地批评我，只是铿锵有力地说：“你怎么总是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板呢？要好好听讲呀！家中的父母还指望你跳出农门啊！”
然而，他的这句话也没激励起我拼命学习的热情。高中三年匆匆而过，我背井离乡地走省串市打工，梦想打拼出自己人生一片新天地。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我搬过砖，拉过矿渣，打过煤井，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拿着微薄的工资。每当拖着疲倦的身子，我就想起陈老师的那句话。可是，再好的励志良言，如今才醒悟，也只是时过境迁、悔之晚矣。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只能默默尝遍生活的苦辣艰辛，让生活这块磨刀石，慢慢打磨掉我身上冲动、浮躁、轻狂的棱角。
毕业之初，与我打交道的基本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群。为了生计，奔波劳累，拼命挣扎，吃得苦只有自己知道。多年来，我常因高中生涯虚度光阴而悔恨，无数次梦见自己在考场上快收卷了却还有许多题答不出来心中焦虑不堪的情景。每当偶遇在佛坪中学上学的学生时，我总爱刨根问底地了解曾认识的老师的境况。从他们口中得知，老师们有的退休赋闲，有的改行从政，有的调任外地教书。陈老师却一直在佛坪中学从事教育工作，在教导主任、副校长岗位上锻炼成长，最终担任校长。佛坪中学在陈老师的严谨管理下，老师们是勤恳教学，师风佳懿；学生们学习氛围浓郁、人品素质较好；高考升学率是稳步逐年增长，许多学子都走进了自己心仪的“象牙塔”，为建设佛坪各项事业培育出众多人才。陈老师个人也荣获“陕西科研兴校明星校长”“汉中市有突出贡献拔尖人才”“汉中市先进工作者”等多项殊荣。我知道这些消息，心中倍感踏实，有他这样优秀的校长，还担心佛坪的教育质量吗？
四年前，陈老师从佛坪中学校长岗位上退下来，虽没有从前那么忙碌，但他在文学上笔耕不辍，并承担了《佛坪文艺》杂志编辑工作，为振兴佛坪的文学事业贡献着一份力量。2020年初，新冠疫情肆虐，各交通要道封路设卡，戒备森严。我经营的超市无人问津，只好闭门歇业。我从以往整日起早贪黑的忙碌，变成无所事事的闲汉，日子甚是空虚，总爱在手机上浏览文学类文章。偶然发现“汉江文学”中，有关于“我的父亲和母亲”征文信息，我顿时手痒难耐，写了一篇《父爱如山》的散文。这是我的开笔之作，老是想立刻发表在网络平台上，当日就连投了五个网络平台，却被《红烛诗刊》捷足先登。其他网络平台制作好文章登载时，因电脑显示非原创首发故不能成功发出。那几天，一个接一个的谴责电话不绝于耳，我深感做事不厚道，不住道歉，解释自己是初涉文学，不懂发稿规矩，立刻再写一篇，绝不一文多发。随之，我便写出了第二篇文章——《母亲，印在我心中的那份爱》。我把这两篇文章都转发在“佛坪作协筹备”群中，被陈老师和黄老师看到，他们及时添加我的私人微信，两位老师都对我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印象最深是黄老师那句话：“贵明，你是刚杀出的一匹黑马，好好写！”我知道，这是黄老师对我最大的激励，是功成名就的作家对文学爱好者的殷切期盼。我清楚个人写的文章有几斤几两，自己只不过是个溜进海边玩耍的孩子，有幸拾得几枚五彩的贝壳，要想蹚入高手云集的文学浩瀚之海，那得还要走多少荆棘丛生的道路，付出多少心血与汗水！
2020年8月24日，我有幸受佛坪县作协筹备组的邀请，参加第一届佛坪作协成立大会。那天，我起得格外早，如范进中得举人那般欣喜，提前来到会场。室内仅有陈老师、黄老师、覃老师三人在忙着布置会议室。我略显拘谨地与各位老师寒喧后，便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呆坐片刻，陈老师捧过一杯热茶，笑容可掬地来到我面前说：“贵明，你的文字功底还深厚呀，要多出作品，坚持写下去。”我惊慌怯懦地说：“陈老师，哪有您说得这么好，都是我在店里一边卖货一边在手机上断断续续地挤出来的，肯定是不完美的。”
在这次大会中我才知道，陈老师在短短的几年里出版散文随笔集：《秦岭深处》、《秦岭有情》、《佛坪味道》、《佛坪地名故事》四部作品。我被他所取得的成就深深震撼。众所周知，他在数学领域成就斐然，更能在文学领域声名鹊起，他的成功似乎来得轻而易举。在我的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天才，靠什么铸就了他的成功呢？
大会结束，我本想早早回家经管超市。陈老师见我们行色匆忙，就说：“大家不要急于回家，平时都忙于工作，难得相聚，借此机会在一起吃个便饭，相互认识一下吧。”我觉得此话有理，便匆忙办过几件琐事后，径直奔向用餐地，三桌人中，有两桌早已坐满，唯有坐有几位领导的那桌还空着几个座位。我生性木讷，不善交际，更害怕与领导同桌进餐，便想转身逃走。陈老师连忙挥手招呼我坐在他的身旁。吃饭间，他和蔼可亲地以茶代酒，与在座的各位逐个见面，对每个人都说出不同的鼓励话。他对我更是关爱有加，不断地为我打饭挑菜，像父母照顾懵懂的孩子那般周到。平素见惯了一些领导，大抵是高昂着头，迈着阔步，一副官架十足的神气，假若你满脸堆笑地去招呼一声，多半只是鼻孔里漠然地挤出一声“嗯”。
回家后的数日里，陈老师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得知他又出版了《守望家园》，更增加了对他的好奇与敬佩。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私信他：“陈老师，您的书在哪里能买到？有卖的吗？”
“贵明，我还有几本书，给您留着的！”陈老师很快回复。
接下来一个多月，我在繁琐的生意中却总是牵挂着他的书，犹如偶然目睹的宝物却无钱买回来，却被别人占为己有的那般怅然若失。
深秋的太阳总爱羞涩地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冷凉的风裏挟着一丝丝寂寞摇摆着慵懒的枝条。门前伫立着一棵粗壮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随风徐徐飘落，软柔地撒满在地上，宛若农家里一条摊在床上的虎皮色毛毯。高高的房屋林立在四周，唯有一条幽径的水泥路与外界的公路相通。我就像一只井底之蛙，仰望着四角的天空，怅惘与落寞。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声音：“贵明——，陈老师给你的书。”我循声望去，原来是陈老师的爱人康老师回家探亲路过，特意把书捎与我。我欣喜若狂，虔诚地接过三本书，连声致谢。
文人大抵是惜字如金，每篇文章都是靠智慧与心血凝聚而成，能割舍自己的心爱之物赠与别人，收受者该是何等的荣耀与感激！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三本书，书的扉页上都有陈老师遒劲有力的签名，落款处都盖有红色四方篆字印章。当我捧着《佛坪的味道》这本书，凝视着扉页上遒劲的字迹：“胡贵明先生雅正”时，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涌动，眼眶噙着泪水。我知道，“先生”二字都是对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贤士的尊称，而我却只是一介浅薄的平民，又有何德何能享誉“先生”二字呢？自生以来，从未有人称呼过我为“先生”，但陈老师却这般称呼了我，并且把这二字铭刻在书中，镌刻在我心上，带给我做人的自信与快乐。
“雅正”二字，我更是受宠若惊、无语凝噎。在他面前，我只不过是位才疏学浅的学生，从古至今，没听说过学生雅正自己老师的文章。
汉代刘向《说苑·法戒》中云：“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荣。”意思是具有德行、品德高尚的人，便能够保持谦虚，就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常言道，师者有德，行将更远。陈老师无论是教书育人，还是著书立说，均竭力践行质朴、谦逊、仁智、至善、博雅、庄敬、勤实等品德，不正是他取得成功的最好注脚吗？
我是在忙碌的间隙读完这三本书的。我只是个文学爱好者，对书的文学价值不敢妄自评断，但每本书的内容是我颇为喜爱。《佛坪味道》对佛坪人制作各种饮食的食材选购、刀法运作、食材之间的相互配置、佐料搭配、火力拿捏等步骤，都进行了详实生动地叙述，这是一部佛坪饮食制作方法的百科全书。即使你不会做菜，依照此书，如法炮制，也会做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佛坪地名故事》通过对佛坪境内各地地名的深度挖掘整理，记录了佛坪社会兴衰演进的历史，讲述了百姓的生存状态，折射出了百姓的生活梦想，寄托着百姓与自然相伴相依的深情，反映着生活在佛坪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想象力和审美情趣《守望家园》内容丰富多彩，文笔朴实细腻，通过对日常生活所见所闻，以自己的所感所想真实记录的生活片断，可以洞察出作者生活的经历，做人的品质及高尚的情操。陈老师的成功绝非一蹴而就，他的成功离不开他个人的勤奋，离不开自幼家庭环境对他的熏陶与磨砺，更离不开他拥有热爱生活、拥抱生活的赤热之心。
唐朝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荒于随。”陈老师的德与才最大的彰显就是对这句名言的最好诠释。但愿他与黄老师一起携手同心，作为佛坪文化界永久的常青树与灯塔，共创佛坪文学繁荣局面。
清朝袁枚在《黄生借书说》一文中有述：“书非借而不能读也。……非独书为然，天下物皆然。非夫人之物而强假焉，必虑人逼取，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曰：‘今日存，明日去，吾不得而见之矣。’若业为吾所有，必高束焉，曰：‘姑俟异日观’云尔。”
这三本书，虽然是陈老师赠与我的，也从不再担心他催我还书；但我每个晚上，都做着同样一个梦，梦见陈老师在问我，书你看完了吗？
每天清晨，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捧着书伏案疾读，汲取文学养份，熏染着陈老师的厚德。企望自己余生也能修炼成陈老师那样德艺双馨的人，我深知这需要自己付出后半生永远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