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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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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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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小黑

小黑是我家的一条狗。我和儿子与它朝夕相处了近三年时光,数月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儿子几次三番、痛哭流涕地向我索要二十块钱,他闹着要坐车去寻找小黑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儿子朝思暮想的小黑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依晰记得,在三年前的初冬,八岁的儿子总是在我的店中,行色诡异地怀揣一包东西撒腿跑向隔壁的空房;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店中货架上摆放的火腿肠,时常无缘无故地减少的原因,是他背着我拿去喂了那只生了四只狗崽的狗。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雪天,只见儿子怀抱着一个胖得双眼眯成一道缝的小黑狗,神情忧伤地对我说:“爸爸,小黑的妈妈被车碾死了,那三个小狗崽被别人抱走了,只剩这只整天孤零零地躺在窝里,“哭”得好可怜啊,我们把它养着吧。”刹那间,我被儿子的爱心感动,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我连忙找来破旧的毛毯,用小刀把纸箱开个小门,将毛毯垫在箱内,然后再让儿子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放在纸箱里。从那以后,小黑正式入住我家。

小黑的名字是儿子取的。它那胖嘟嘟的身上全是油黑的松绒绒的毛,仿佛穿了一件黑色袍子。幼小时的小黑,吃饱后总爱躺在窝里睡觉。但只要它一听见儿子说话的声音,便窜在他的身旁,不停地蹦蹦跳跳地摇着尾巴舔舐着他的裤角,嘴里还哼哼唧唧地亲昵儿子的手,像极了母亲遇到了久别相逢的儿女那般亲昵。每当儿子做作业时,小黑就把嘴巴搭在自己的前脚上,微眯着双眼,静静地趴在儿子的两脚之间佯装睡觉。儿子很宠爱小黑,他每次吃饭的时候,就把自己碗中饭菜的一半给小黑盛在碗里,他还时常把自己特别爱喝的奶倒给小黑喝;在儿子闲暇时,就将小黑放在腿上,用废弃的梳子给小黑梳理全身的毛。有很多次,儿子还央求我把店中的发油喷在小黑的身上,使它干燥的毛油光水亮,都被我婉言拒绝。

一年多时间,小黑就长成体形匀称结实的半大个子的土狗。它的那双眼睛不再是眯成一道缝,而变得水灵灵的炯炯炯有神;它那修长的腿,坚挺的尾巴,瓷实的肌肉,站在阳光下,犹如一匹威武的狼。儿子已经无力将它抱在怀中,可是他依然忘不了闲暇时为它梳理身上的毛。每天清晨,小黑就把儿子送到学校门口,它站在铁门外凝望着儿子消失在教学楼中,然后才神情怡然地返回家中。儿子在上学的路途中,要经过许多蜿蜒曲折的石梯,我每天总是叮嘱儿子走路要谨慎小心。儿子却总是得意忘形地告诉我,只要遇到路上有跨不过的泥潭沟坎,或是极难走的陡坡,小黑总是急忙抢在前面,它先试着走一遍,然后又掉头回来,蹭蹭儿子的腿,告诉儿子是否能走。倘若危险不能经过,它会紧紧地咬着儿子的裤角不放松,示意儿子“不能走。”去年初秋,霪雨绵绵,泥石流满山恣睢肆虐。儿子与同学上学时,在经过一座山岩时,突然,他望见山坡上有几个小石块滚落下来。紧随他身后的小黑急忙咬住他的裤子呜呜狂叫,儿子连忙阻止同学们前行的脚步。过了五分钟,泥石流呼啸而至。回到家中,孩子们惊魂未定地告诉我,今天能化险为夷全靠小黑。霎时,我从惊愕中感动得热泪盈眶,便迅速地跑在小黑身边把它揽入怀中,用我的脸紧紧地贴在小黑的脸上。

每天,小黑在送完儿子上学后就回来睡觉。夏天骄阳似火,它便趴在树荫下,或是躲在车底下呼呼大睡;冬季严寒,室外滴水成冰,它爱蜷缩在我的店门口静卧休憩。若是有冬阳和煦的晴天,小黑四脚朝天地仰卧在路上睡觉,即便是急驰的车呼啸而过,也惊忧不了它的酣梦。有一次,一辆小汽从它身上闪电般地飞驰过去,它一骨碌爬起来奔向一边,幸好在车轮下面只是有惊无险,吓得它望着车辆驶去的方向狂吠了半个多小时。还有一次,它正在路边悠然酣睡,别人故意用车轮把它的前脚趾轧伤。那次它的脚淌了许多血,疼得它嗷嗷大叫多半天。但它并不知道是人心故意所为,而只是极端地仇视过往的车,每当它看见车辆疾驰而过时,它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尾随在车的后面狂追乱叫,直到汽车绝尘而去它才善罢甘休。小黑的脚受伤后,儿子还特意去药店为它买来消炎药散在它的伤口处再裹紧棉纱。那段灰色的时光里,小黑时常卧在地上用舌头舔舐着脚趾的伤口,它的双眸不再有昔曰的清澈与灵动,而是整日充满着疑惑与忧伤。有时,它踉跄着脚步,踽踽独行在路上,我呼唤它的名字,它只是阴沉着脸,茫然一瞥,并没如往常那样欢快地摇着尾巴,欣然地扑在我的怀中,而是独自在躲在角落里落寞伤怀。

小黑对人很和善,它温顺友善的脾性,也许与儿子从小把它抱大有关。若遇熟人,它不停地挥动着尾巴热忱相迎,特别友善的朋友(喂过抱过它的人),它会扑在他的身旁,欢快地蹦跳起来,把它的两个前脚搭在朋友身上,用嘴在他的身上亲来亲去。它遇到素昧平生的人,它既不亲昵,也不恫吓,它似乎懂得那是来我店中购物的顾客,不敢贸然得罪。有时,它睡在门口或是伫立店中四处张望,顾客见了它有些胆颤心惊,我就立刻对它喝斥一声“小黑,出去!”它就心领神会地姗姗而去。

小黑既不偷吃东西,也不乱撒尿。在一个极冷的寒冬,我夜深关店时,忘却了让店里熟睡的小黑出来。第二天清晨,我打开店门,看见小黑静静地呆坐门口内等我开门。我刚把门拨开一条缝,小黑就急不可待地钻出大门,然后夹着尾巴迅速溜进路旁的风景树下,跷起腿急忙撒去、在店里憋了整晚的尿。我怀疑小黑独自在店中偷吃东西,连忙检查屋内各种食品,都完好无损;即便是放在货架最底层的它最爱吃的火腿肠,它也没碰。

去年初夏,村庄里来了一条断腿的白狗四处觅食。一位村妇正在广场路口悠然散步,突然白狗俏然绕到村妇后面,将她大腿恨咬三口。村妇顿时疼得呲牙咧嘴,急忙来到县疾控中心注射狂犬疫苗,又去医院打消炎针,几天下来,花费一千多元。村妇祸从天而降,苦不堪言,便四处搜寻狗的主人索要赔偿。明察暗访,苦寻数日,终无结果,路人都说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村妇便怒不可遏地投诉到当地村民委员会及驻村民警。村领导原本就知道,四处的流浪狗群居村庄,只是驱之复来,无计可施。每到夜深,流浪狗们聚集广场嬉戏狂吠,把整个村庄搅扰得鸡犬不宁,周边居民寝食难安,翁叟妇孺都惧若筛糠,早已成为村民生活中的特大隐患。于是村领导特意挑选精壮劳动力,成立打狗队。每人手执七尺长棍,只要遇见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见了就打,必须手到擒来,决不心慈手软,坚决根除隐患。

那几日,打狗队的壮汉们把流浪狗撵得是遍地哀嚎、荒野乱窜。小黑见了手握长棍的打狗队,更是吓得终日瑟缩在幽暗角落里度日如年。有天,小黑耷拉着头,蹩着腿正在花丛中撒尿,正巧被打狗队撞见。他们知道是我家养的小黑,没有用棍子撂倒它,而是用网兜罩住它,塞在车里,准备寒冬时烹制狗肉。儿子听到小黑的惨叫声,便循声赶到。它抱着小黑嚎啕恸哭,声泪俱下地祈求打狗的叔叔们不要带走小黑。儿子的爱狗之心也被在场的打狗人员深深感动,他们便放了小黑,再三叮嘱我将小黑拴养,坚决不能散养。后来,我在小黑的脖子上勒紧铁链,将它拴在僻静幽暗的树下。自此,小黑就过着囚笼一般的生活,每天我给它倒食,它视而不见,整整绝食三日。它那惊恐忧郁的眼神,似乎不再信任人类是它的最好的朋友。

两月过后,打狗之风渐渐销声匿迹,我便解下了小黑脖子上的链子。恢复了自由的小黑,却丢失了它昔日的欢快。它总是闷闷不乐,每当见了它熟络的人,它也不再扑在朋友的怀中撒娇。然而,它仍是如往常一样信任、爱护儿子。每天晚上,我忙于看店,没时间把儿子送到与我的店相距500米的住处,儿子就叫上小黑与他作伴,小黑就像儿子的保镖一样,把他安全送到家中。每次儿子到家后,它在家中转悠几圈,看见儿子洗涑完毕,然后,又独自径直返回我的店里。

去年冬季,有外地收狗的贩子来到我的店中,看见小黑长得膘肥体壮,出价600元要收购小黑,我以“是我儿子养得宠物,不敢擅自作主”为由,婉言拒绝。儿子放学回家后,我对儿子说,要将小黑卖给狗贩子,卖得的600元钱,每天上学给他买面皮包子作早餐费用,儿子坚决不答应。第二天清晨,儿子去学校上学,他的眼眶里盈着泪水对我说:“爸…爸,别把小黑卖了,从今天起,我每天上学再也不吃早餐了,好吗?”我连忙把儿子拥抱在怀中,深情地对他说:“其实,我也喜欢小黑,你放心吧,我不会卖了小黑的。”

小黑无影无踪的消失,正是今年农历的八月初。记得那晚,它护送儿子回家后,就怡然自得地躺在我的店门囗睡觉。第二天清晨,我穿过马路,走到花园,它没有如往昔那样,一如既往地摇着尾巴迎接我,但我从未疑心它会丢失。我总以为,也许它只是与同伴结伴而行,去野外散心去了,抑或是又去哪家人户贪恋它爱吃的食物。直到一月有余,小黑还是没有回来,我省悟,小黑真正地离开了我和儿子,它与我们真正地是永远永久的决别,今生再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我真的不知道,它是被狗贩子偷走了?还是那个可悪的人乘它那晚熟睡之际,用锤子敲碎了它的脑袋,成为他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我有好几个晚上,都做着小黑回来了的梦。

    每当儿子遭受委屈,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抹着眼泪,哭着闹着要去找小黑回来。我知道,儿子对小黑的依恋,犹如他对妈妈的那份眷恋。小黑既是他最好的玩伴,更是他最忠实、最诚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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