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怎么写?常有人这么问。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不好回答不只是理论深奥,还在小说的写法简单却又复杂。说它简单,没上几年学的人照样能写出好小说;说它复杂,文学硕士博士一辈写不了小说或写不出一篇好小说的多得很。
会不会写小说,能不能写好小说,很大程度取决于写作者对生活的记忆、文学感觉、思维、思想、语言、编故事的技巧与悟性。按说,生活,人人都在过日子;记忆,谁都有一些自己亲历的难忘的事情;文学感觉,每个人对客观事物都有自己的感觉与认知,对人世间发生的事件都会有喜怒哀乐的反应;思维,大脑正常的人都会想事,都会触景生情产生各种联想;思想,只要有思维,就会产生自己的思想;语言,谁都会用文字或口语描述编织趣闻抒发情感;编故事,连幼儿园的娃娃都会把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复述给别人听;悟性,每个人都会在知识和经验的启发诱导下,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么说,是人都能写小说,都有可能成为小说家。这话对,也不对。说对,是说每个人都可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写成小说;说不对,写小说,写成小说,写出好小说不完全是一回事。写小说,写出小说,不等于就能让人读,也不能说就能让读者喜爱,更不能说写小说的人就都是小说家。因为,这里说的人们过的日常生活不等于小说所需要的生活;每个人记忆的事情,不一定都能成为小说的素材;每个人对外部世界和事物的感受,也不都是文学的感觉;每一部小说所需要的思想各不相同,每个人的思想也不定是小说所需要的思想;人们平时所写的文字所用的语言也不都是小说的文字与语言;每个人所能讲出的故事,不可能都成为小说故事;每个人的悟性一人一个样,所悟的事与物类别和角度也各不相同。所有的这一切,在它们前面必须冠以文学这个定语,它们方能与小说有缘。
小说是什么?小说如何写?不能言传。小说的作法千人千种,小说的读法更是万人万样,无法对它做出一种规定性,确定一个永恒的定义。正如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其中道理是一样的。一个看似简单,其实十分复杂的事物,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解说表达,解说表达出来的事物其实已经不是那个事物本身了。苏东坡的《日喻》,是个很好的比喻。
生而眇(miǎo)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 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mén)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龠(yuè) ,以为日也。日之与钟、龠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他说有一个先天瞎子没见过太阳,问别人太阳是什么样子。有人告诉他太阳像铜盘一样,是圆的。他敲了敲铜盘,记住了铜盘的声音。有天他听到了钟声,就认为太阳在发出声音了。又有人告诉他,太阳能发光,那光跟蜡烛的光一样。他摸摸蜡烛,知道了蜡烛的形状。有一天他摸到了一支短笛,认为太阳就是短笛这个样。没见过太阳的人,经过语言解说,结果太阳被误成钟,再误成笛子。小说虽然大家都读过,但对没入小说写作之门的人来说,靠别人来解说怎么写,其结果难说不会没有误会。我不想误人子弟,不在这里给小说下定义,也没本事给小说做规定性,只想与文友聊聊我写小说的一点心得,给想写小说和初写小说的朋友指指门路,让更多的后生热爱小说写好小说。
我一直以为写小说是一门手艺。作家凭借自己的生活记忆、对生活的感受,凭借自己的思维、思想、语言和写作技能写出作品,以作品价值换取报酬,还有名声,如同裁缝制衣,木匠做柜,鞋匠制鞋,以自己的技艺挣钱餬口。任何手艺人制造商品,都离不开原料、款式和工艺三大要素。凡优质商品,原料定真材实料,款式必新颖别致,工艺准独特精湛,三项缺一不可。比如裁缝,同样的面料,这个人做出来是世界名牌,另一个人做出来却只能进地下批发市场;反过来,工艺最好,款式也新,但材料不好,照样也不会有好销路。小说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小说有个认识问题,它是文化商品,里面包含着思想艺术和意蕴情趣,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文化商品也是商品,小说要想让读者喜爱,同样要靠好原料、好款式、好工艺,即原汁原味的真实生活体验,新颖别致的语言和结构,鲜活原创的人物、语言和思想。生活要靠长期积累,表现形式需要艰苦探索磨砺,内在实质凭借思想和思维去创造。时下现代广告手段能把人忽悠得不知道北,但我确信单凭炒作而非实质制造出来的市场效应,可以名噪一时,绝不会久远,“三鹿”奶品也曾经远销世界各国,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