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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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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逝水》(下)连载

东 逝 水

(完整版   下)



 

参加搜查管涌小分队后,嵇伟群天天自己跟自己闹矛盾。本能的心愿,最好一个管涌都不要搜到,假如搜到,他和战友们堵管涌拼命劳累不说,堵不好再发生溃堤,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工作职守,又让他一心想找到管涌,找不到,似乎没尽到责任,工作没成效。

他们团长曲友直把搜查管涌小分队又细化成调查小分队和搜寻小分队。调查小分队专门到村里调查,到当地群众中找线索,了解大堤加固修筑的情况和这些日子的异常现象;搜寻小分队则在包干的地段篦头式搜寻,不放过一条沟,一个水坑。

嵇伟群他们第四搜寻管涌小分队搜寻三天,除了毒日头把他们晒暴皮,他们由黄种人变成黑种人外,没有其他收获。第四天,连长跟他们一起搜,这个垸靠江堤没有村子,高建兴带着他们十个兵,在大垸野地里排成一条线,开始梳篦式搜寻。大约搜了三里地,嵇伟群惊慌地叫了一声管涌。这一声管涌让所有人唰地进入临战状态,一个个瞪大眼睛朝前侦察,十几米远的野地里喷射着一根黄色的水柱,他们发现敌人一样扑了过去。好有伙!这里已经淹出一个黄水塘,塘里有五个管涌在朝上喷水,还有许多小的泉眼在往外冒水,中间那一个喷出的泥水有一米多高。

高建兴让通信员迅速发出紧急信号,嵇伟群和几个战友直奔大堤,大堤上到处有成堆的沙袋。嵇伟群扛起一个沙袋往管涌处跑,他踩着黄水拿沙包压到喷泥水那个管涌的洞口上,沙袋改变了管涌喷泥水的方向,把他喷成一个雕塑泥人,战友们忍不住笑。嵇伟群全然不顾,奋力死死地压住沙袋,几个战友也同时把沙袋压向管涌洞口。他们再去扛沙袋刚转身,管涌喷出的水从他们刚压上去的沙袋的缝隙里继续往外喷,待他们再扛来沙袋,压上去沙袋被冲开了。

高建兴说别扛了,堤外堵不住这种管涌,必须到大堤内侧的水下找洞口,在大堤内侧堵才能堵住。

连长还没交待清楚,嵇伟群脱下迷彩服,一猛子扎了下去。快一分钟了,不见嵇伟群露头,江边的战友们着了急。高建兴正要让另外两个战士下水,嵇伟群在下游十多米处冒出了水面。嵇伟群向连长报告,水流太急,沉不到底就被流冲走了。没有潜水的设备,高建兴一时没了主意。嵇伟群说抱着沙袋试试,说着他抱起一个沙袋,又扎了下去,其余的战士也争先恐后地抱起沙袋跃入水中。

他们终于在水下找到了管涌的进水洞口,可没法标示管涌洞口的具体位置,下去堵洞现找洞口一口气不够用。嵇伟群想了个办法,在沙袋上绑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上一只军用水壶,一人抱了一个沙袋,跳下水去,把沙袋堵洞口上,军用水壶当浮漂标示管涌洞口的位置。

团营收到高建兴他们发出的紧急信号,部队迅速赶来,一场堵管涌的战斗打响。一袋袋沙包长了腿一样飞跑到管涌处的江边,高建兴选了二十个水性好的战士,像嵇伟群那样,带着沙袋扎下去,把沙袋准确地堵到管涌洞口。再从江底顺着防洪大堤内侧用沙包一袋一袋筑起一道内堤。那个管涌口喷出的黄水柱似乎见势不妙,乖乖地缩了回去,高建兴让部队继续扛沙袋加宽内堤。

嵇伟群加入了扛沙袋的行列,时间不知不觉在战士们的奔跑中消逝,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个来回,扛了多少袋沙包,只见百来米长的大堤内侧加宽了三四米,再看堤下的管涌群,已经歇气不再冒水,只有一小塘静静的黄水。

嵇伟群一乐蹦了个高,双脚落地时,他又跟在竹洲湾救那妇女时一样,突然两眼一黑,栽到在大堤上,不醒人事。连队卫生员除了做人工呼吸没别招,高建兴叫拉沙的卡车把嵇伟群送救护所,几个战友把嵇伟群抬到卡车上,他醒来了。嵇伟群自己也奇怪,眼睛怎么会黑的呢?一黑就过那边去了,醒来又跟平常一样。高建兴也觉奇怪,让他抽空到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嵇伟群只是笑,说没事儿。

秦子江赶到现场察看了一团堵管涌后的大堤状况,这片管涌是堵住了,消除了突发险情,但这一段大堤内伤已经严重,不可能再坚固可靠,一旦新筑的内防堤出现漏洞,照样有溃堤的隐患。为万无一失,他让一团立即修筑围堰。与地方指挥部联系后,指挥部同意他的决定,当地政府调集人力与解放军一起筑围堰,一场抢筑围堰的突击战打响,这是摩步一团抗洪的第三个战役。秦子江提出,围堰必须在第四次洪峰到达之前完成,突击战异常紧张,军民并肩,昼夜苦战。

早上交班会,传来嵇伟群第十次昏倒的消息。杨天富昨晚已知道,但他不说,是值班参谋汇报部队情况时说的。秦子江这才警觉起来,曾听杨天富说过这个兵,但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秦子江意识到主观意气抹煞了嵇伟群的品质和精神,内心有点愧疚。

杨天富第一次在竹洲湾见到嵇伟群就把他盯上了。凭他多年的经验,老实、厚道的农村兵最具可塑性。杨天富跟连指导员交待,要他关心嵇伟群的成长,注意他的一言一行,有啥好的行为和事迹及时报告宣传科长,也可直接向他报告。杨天富决心把嵇伟群培养成集团军、全军区、甚至全军叫得响的典型。他吸取以往典型墙里开花墙外香,最终立不住的教训,他要让嵇伟群先在连里、营里、团里叫响,让基层和他的战友公认,然后再上报对外宣传,让上下都服。他现在不说,为的是今后多说。

秦子江追问了一句,现在人怎么样?参谋说这次昏迷比较严重,已经送地方医院。秦子江没再说啥,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

秦子江巡查了新筑好的围堰,现实验证了他决策的正确,内侧防堤又开始向围堰内渗水,他倒希望在第四次洪峰到来之前,渗水把围堰灌满,这样就没了决堤的风险。另外,摩步团、炮兵团、坦克团报告,他们的搜查管涌小分队在各段大堤都发现了大小不一的管涌,及时紧急围堵抢修,排除了险情。巡查结束之后,秦子江去了地方医院。

秦子江进医院,没有直接去病房看望嵇伟群,先拜访了医生。脑外科主任告诉秦子江,嵇伟群患脑肿瘤,昏倒是脑瘤压迫到了神经,必须手术,希望叫战士的亲人来医院签字。秦子江问主任是良性还是恶性,主任说看脑电图和CT检查的情况,还不能证明是恶性,要等手术后化验才能确定。秦子江问主任这个手术有多大风险。主任说所有手术都有风险,现在不好说。秦子江又问手术的安全成功概率有多大。主任说百分之九十八左右,所以要亲属来签字。秦子江又问要是亲属来不了,部队领导签字行不行。主任说要是有双亲,能来再好,假如来不了,部队领导签字也可以。秦子江最后跟主任说,这位战士在抗洪中很英勇,请医院多加关照。主任说是的,脑瘤这么严重,昏倒几次还坚持在大堤上扛沙袋,非常感人。请师长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手术方案,请省立医院的脑外科主任亲自来为他做手术。秦子江感激地向主任敬了礼。

秦子江走进病房,嵇伟群没有觉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护士想叫醒他,秦子江没让,他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看着熟睡的嵇伟群,透着青春气息的脸蛋很可爱,可他这么年轻就患了脑瘤,秦子江心情很沉重。

秦子江盯着嵇伟群为他沉重时,嵇伟群醒了,睁开眼,突入眼帘的是师长疼爱的目光,接着是大校肩牌,他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嵇伟群的紧张让秦子江心里痛,他感受到了自己与士兵的陌生和距离,他愧疚地扶嵇伟群重新躺下。



 

师长,你咋来了?嵇伟群很过意不去。秦子江很温和地说我来看看你。嵇伟群的眼泪刷地涌出,他是寡母养大的孩子,从小没得到过父亲的关爱,更没接触过大领导大首长,眼泪里全是感动。

秦子江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纸巾,递给他,两个人在病床前轻轻地说起话来。“家里都有什么人?”“娘和妹妹。”“你爹他……”“八岁那年爹就得病死了。”“住院你娘知道了吗?”“我还没顾得写信告诉娘。”“连里有人在陪你吗?”“指导员派苏崇光陪我,让我撵回去了。大堤上这么紧张,我出不了力,哪能再占用一个人呢。”“医生跟你说啥病了吗?”“主任说,脑子里长了一个小瘤子,要动手术拿掉。”“你想让你娘来看你吗?”“路远不方便,不让娘来了。”“做手术害怕吗?”“一个小瘤子,没啥好怕的。”

秦子江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很温和地跟他说“有啥话要跟我说吗?”“……”“不碍事,想说啥就说啥,我能替你做主。”就在这时,秦子江的手机响了,是曲友直打来的,问他是不是在医院。秦子江问他有啥情况,曲友直说他马上过来。

秦子江把手机收起,发现嵇伟群仍犹豫地望着他,秦子江好心痛。“没关系,有话你就说,需要保密的话,我替你保密。”“……师长,你,你的手机……能借给我给我娘打个电话吗?”“你家里有电话?”“没有,我家隔壁的叔叔家有电话。”“电话号码记得吗?”“记得。”

秦子江替嵇伟群拨通电话,然后拿着手机凑到他耳边,让嵇伟群说话。嵇伟群叫了叔叔之后,麻烦叔叔叫他娘接个电话。不一会儿,嵇伟群听到了他娘的声音。“娘!我是伟群,我在抗洪前线,是我们师长拿他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我们在湖北的荆州。娘,我住院了,脑子里长了一个小瘤子,医生说帮我拿掉,你就不用来了,咱没这路费,师首长、团首长、连首长都跟爹娘大哥一样。……娘……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出意外,我就不能尽孝了,政府会给抚恤金……你好好保重……要是不出意外,年底我就复员回去帮你了……娘,你别哭,没有事的,我不会出事的……娘!这是长途,很贵的,我就不说啥了,娘,你多保重好身体!娘!再见!娘……”

嵇伟群打电话中,一直没有流泪,一直到最后喊这声娘,才流了泪,秦子江鼻子也酸了。

秦子江收起手机,很认真地问嵇伟群,“年底复员是连里跟你打的招呼吗?”嵇伟群抬眼看着师长,抿着嘴没有开口,眼泪却涌出了许多。“是连首长跟你说的吗?”“……”“是你自己想复员?”“……”“怎么又不说话啦?”“……”“有啥话你就说。”“……”“你不信任我?”嵇伟群摇摇头。“哪你为啥有话不跟我说?”“……”“是不是不信任我。”“我、我、我没钱意思。”“意思?意思啥?”“转军士得意思意思。”“给谁意思?连首长?”“……”“团首长?”“……”“要意思多少?”嵇伟群再没说话,秦子江没再细问。秦子江心里有点堵,是有花钱买军士,花钱买官的种种传言,但仅是传言而已,至今没看到过处理这种事的一份正式通报。他头一次听到自己的兵说这种事,他十分气愤。

曲友直急呼呼地赶来,秦子江以为大堤上出了啥新情况,曲友直说今天太平无事。秦子江不高兴了,没情况急着赶来做啥。来了也好,不容商量地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派一辆车,直接把嵇伟群他娘和妹妹接来。曲友直笑了,说他慢了一拍,杨政委已经指示,团里的车一个小时前出发了。秦子江觉得奇怪,他来医院时跟杨天富打了招呼,当时他还没想到这事,杨天富打算了却没跟他说。不管他是啥用意,能想到一块儿也就好了。秦子江跟嵇伟群说,好好休息,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你娘和妹妹会来看你。嵇伟群感动得不知怎么感谢首长,他只能下床送师长和团长到病房门口。

出了医院大门,秦子江从身上的钱包里拿出三百元给了曲友直,说嵇伟群家很困难,他娘和妹妹接来要生活费用,该发动干部给他捐助一点。曲友直接下了钱,临上车时,秦子江又把曲友直拉到一边,避开了司机和参谋,他很严肃地问了嵇伟群说的事。

曲友直笑了,反问,你真不知道。秦子江说我只问你们团有没有这种事?曲友直坦荡地说,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没有,但我不能保证别人没有。秦子江说知道有,为啥不抓不查。曲友直无能为力地摊开双手,一切都有公事公办的凭证,送的人不说,收的人更不说,怎么查。秦子江一怔。曲友直十分知己地说,你当师长四整年了,老师长那里也该常联系联系。你搭档的战友在上面给首长当秘书呢!人家可是热线电话常通。

秦子江没笑,嘿!你小子的脑袋瓜也复杂起来了!说实话,我也想指挥更多的部队,让自己有更大的作为,更多的贡献,但升不升是上面考虑的事,我秦子江绝不会为了升官,强迫自己去做没人格的事。曲友直不服,该说的我说了,听不听由你。秦子江真诚地跟曲友直说,咱们改变不了社会的风气,也改变不了全军的风气,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做到阳光,让自己管辖的这块天地里充满阳光,嵇伟群说的事,你得好好留心。

杨天富带着嵇伟群娘和他妹妹到医院,给医院带来了热闹。宣传科长和新闻干事一人扛一架照相机,团营连的政工领导都来了,还带来了连队官兵和全团干部捐献的五千多元捐款,荆州区的领导也带着记者来了,这阵势把嵇伟群这老实孩子紧张得见了日思夜想的娘都不敢哭,除了不停地敬礼、不断地说谢谢首长外,别的啥话都不敢说,嵇伟群娘和妹妹更是站一边不敢靠前,像个木头人一样随宣传科长拉着跟首长、跟儿子拍照。

当地报纸用一个版报道嵇伟群抗洪救人和患脑瘤十次昏倒不下大堤的事迹,还有部队领导接他娘和妹妹来医院和部队干部自动捐款的报道,文章配发了杨天富和区领导看望嵇伟群的照片和他们全家的合影。

 

 

解放军抗洪大军把龙王爷惹怒了,长江上游、四川东部、清江流域暴雨倾盆,长江水位暴涨,洪峰一个比一个凶猛地向长江中下游压来。

荆州告急,沙市水位已达四十四点六八米。沙市历史的最高水位是四十四点六七米,国务院确定的荆江分洪争取水位是四十五米,只差零点三二米,形势非常严峻,令人惊心!

第二天清晨,一个个惊人水位数据从沙市水文站水文预报处传来,早晨时,沙市水位从四十四点七五米一点一点上千,到中午十一时,升到了四十四点九八米!

湖北省委、省政府下达了做好荆江分洪区准备运用的命令,荆州市前指必须在四十六小时内,完成四多年来从没有实践过的三十三点五万人和一万八千头耕牛的大转移,任务十分艰巨、紧迫。

地方和部队全体出动,拉网式清查,催促群众转移,分洪区内不留一个人。一时间荆江分洪区民众像被卷入战乱年代。

秦子江没有随部队去察看分洪区群众转移,他有更重要的任务,他去了荆江分洪区北闸。登上北闸,厚厚的钢质弧形闸门,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让人感到它的确坚如磐石。它位于分洪区北端,所以称为北闸。秦子江到这里,不是来观赏北闸,一旦下令分洪,打开荆江分洪区北闸之前,必须先炸掉北闸一公里外的拦淤堤。秦子江是来参加现场协调会,对接炸堤准备和保卫工作。

拦淤堤全长三点四公里。堤内设有一百多个预埋炸药室,每个室装药一百六十多公斤。    

装药爆破由专业地爆连承担,装药到启爆时间的安全保障任务重大,由摩步师负责。开完协调会,秦子江当即回指挥所下达任务,由摩步三团担任炸堤安全保卫工作,全团进入一级战备。秦子江的手机骤响,看是家里的电话,叶雨霁说老爹的后事办完了,她已经回到家。秦子江只小声说知道了就掐断了电话。曲友直又来电话,说分洪区夹竹垱有个钉子户,死活不愿意离开他的养鳖塘,谁要逼他,他就自杀。曲友直要领导一句话,能不能强行绑走。秦子江说还是尽量动员。

摩步三团保卫警戒的各项工作落到实处后,秦子江想到了那个养鳖钉子户,他倒想去会会这位宁死不走的鳖老兄。秦子江在车上老远就看到了那老兄竖起的一条大横标,横标上写“人在鳖在,誓与老鳖共存亡”,秦子江忍不住笑了。

那老兄光着脊梁坐在塘边的一把椅子上,一个地道的庄稼汉。瞥了秦子江一眼,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气。秦子江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他,他斜着眼瞅了一下,见是软中华,嗓子那里咽了口唾沫,但没接。秦子江把烟扔了过去,烟正好落在他两腿中间的大裤衩上,他不好不接,烟拿起来了,没抽,夹到了耳朵边。

秦子江抬眼看了看那老兄养鳖场的环境,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转移了,他在鳖塘对面两棵七八米高的大白杨树之间栽了四根毛竹竿,搭建了一个空中瞭望哨。

秦子江说,你搭那东西管啥用呢?就算它能保住你的性命,塘里的鳖不还是照样都跑五湖四海老家去了!

那老兄憋不住了,对秦子江说,当官的!别拿老百姓寻开心了,我知道你是来劝我走,可我这两条腿迈得动嘛!你给算算,我这五十亩水塘,投放了五万只鳖,鳖苗就花了十五万块,水塘租金三年要十二万多,加上水塘折旧费要近二十万块;饲料要近一百五十万块,药品要花十二万多,水电人工要十二万多,养三年,每只养到两斤半,我至少要投资二百二十万块,现在已经养了两年,我倾家荡产投进去一百五十多万块了,你们一分洪,我这五万只鳖全完了,我活着还有啥劲啊?

秦子江没笑,他说,你说的都是实情,我看你是个做生意的材料,知道这账该怎么算。是啊,要是老天爷不跟咱过不去,不闹这洪水,你平平安安再把这五万只鳖养一年,平均每只两斤半,就是十二万五千斤,每斤按批发价八十元计算,你可以回收一千万元,直接成本算它三百万元,再投入一百万元做推销广告宣传,推销人员工资提成和运费算它五十万元,再交掉税,这么算下来,你至少可以赚三百五十万元,是不是?

秦子江这账算得那老兄笑了,他仿佛看到那钱一沓一沓就摞在了他眼前。他说你这当官的还会做生意!

秦子江接着说,这账算得再好,也只能是如意算盘,老天爷要是不帮忙,全泡汤。所以,我要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五万只鳖能不能保住,不在你离不离开夹竹垱水塘,而在老天爷帮不帮忙,我们灾区军民能不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抗住这洪水。

秦子江这话说得那老兄精神起来,他问,长官你说,咱们能抗住这洪水吗?秦子江说我不是老天爷,没法在这儿给你打包票,说没有事,你走吧,那是说大话说空话,是蒙人,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准备分洪,不是明天就炸堤开闸,而是准备。准备才是减少灾区人民损失的最好办法。假如不准备,真要是荆江大堤溃塌了,那就不只是你五万只王八的事,这分洪区不知要淹死多少人!一九五四年这儿淹死三万三千多人哪!

那老兄一怔。

秦子江接着说,我们要是按计划准备了,起码是把人都转移出去了,把现有能带走的财产带走了。不管是决堤,还是分洪,人淹不死,财产也少受了损失。即使分洪你损失了一百五十万元,那是灾难,但只要你人在,鳖算啥?你可以重养,三年你就挣回来了,而且不只挣回损失,你还可以赚二百万!但是你要是人没了,你这一百五十万元投资亏损谁替你还?叫老婆替你还?还是叫你的孩子替你还?那你得把遗嘱先写好了。假如你觉得我这话值得考虑,你就好好想想吧,聪明人千万别做糊涂事。

那老兄沉默了,两眼盯着水塘犯愣,看来秦子江这一番道理把他给说服了。待了一会儿,他扭转身来说,其实我已经让老婆孩子和大部分人走了,只剩下我和几个伙计,我们收拾一下今晚就走。长官,我相信你,也相信咱们部队,你们都在为老百姓拼命,我只一个请求,请你一定记住,夹竹垱还有这么一个养鳖的,这鳖塘连着他的性命,你们一定要抗住,能不分洪绝对不要分洪!

秦子江拍拍那老兄的肩膀说,这不只是你的愿望,中央也是这个决心!

 

 

这四天四夜用熬来形容恰如其分,秦子江和全师官兵瞪着警惕却充血的眼睛,看着惊心动魄的第四次、第五次洪峰从荆江大堤内奔腾冲撞而过。这条巨龙似乎有点疲倦,尽管气焰还是那么嚣张,还是那么横冲直撞不可一世的脾气,但在钢铁般意志的军人和坚固的大堤面前已显出了无奈。沙市水文站传来好消息,水位开始逐渐回落,已经落到四十三米左右。摩步师全体官兵与荆州人民一起痛痛快快地松了一口气。

秦子江回到冷落了几天的帐篷,把衣服脱了个精光,用凉水擦了擦身子,倒在折叠床上,摊手摊脚睡了个舒服觉。一觉醒来,正想跟叶雨霁打个电话,警卫员进来报告说一个养鳖的老乡要见他,说着那个养鳖老板提着个袋子进了帐篷,进帐篷他就喊,师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给你炖了一罐野生老鳖汤,不是我塘里的,是专门到街上找的。听说你四天四夜没睡,你快补补身子吧,还是热的,趁热喝。

秦子江让他别高兴得太早,这才是第五次洪峰,可能还有第六次洪峰。那老兄说不管它有六次七次,只要有你这样的指挥官在,啥洪峰都不怕,都能扛过去。不耽误你时间,等洪水退了,我请你喝庆功酒,你可一定得来啊!说着他点着头招着手出了帐篷。

消停了五天,川东和三峡库区又遭暴雨袭击,清江流域山洪如瀑,致使沙市水位回复到第四次洪峰时的超历史高位四十四点八四米,十六时达到四十四点八八米,通报说预计在二十时将超过四十五米大关。形势凶险,秦子江焦虑地从电视、收音机和报纸上查看重庆、四川,清江流域的天气预报,多方预报那些地区连续阴有雨,秦子江心里乌云密布。

防汛指挥部在荆州召集紧急联席会议,秦子江走进会场才知道,有上面领导赶来参加会议,气氛十分紧张。那台大电视屏上显示的水位表,更让在场的人揪心。

会议的核心主题是分不分洪。湖北省防汛指挥部的领导说,分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决定分洪,意味着荆江分洪区九百二十一点三四平方公里的大地眨眼化为泽国,四十万人无家可归,准备付出一百五十亿元直接与间接的经济损失,还有灾后重建的巨大困难。假如不分洪,荆江大堤如果决口,江汉平原、武汉三镇都将被淹,那损失要用千亿来计算。荆江分洪区前线指挥部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死保死守长江大堤,一方面实施长江分洪预案。开闸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只听中央一声令下。

领导问长江委专家们是什么意见。一位陈姓专家说,我们几个讨论,都不赞成分洪。最准确的决策依赖于科学的数据,一九五四年这里分洪后,沙市水位仅下降零点七六米,再往下游只下降三四十厘米,对可能溃堤的薄弱环节并不会减多少压力,还是可能要溃堤,不要把希望和幻想寄托在分洪上。

另一位黎姓专家说,我也不赞成分洪。假如要保持一九五四年的水位,需要有效分蓄洪约四百亿立方米,但这里分洪的总量仅一百亿立方米,分洪怎么能解决下游决不决堤的问题呢?

领导问分洪段抗洪是哪个部队在负责。秦子江站了起来,杨天富也跟着站了起来。秦子江说,我们已经堵塞了荆江段大堤的所有管涌,坚持二十四小时巡逻查看;我们加高加宽了大堤,大堤已经更加坚固。

领导说不考虑分洪,所以找大家来商量,看能不能坚持严防死守,咬紧牙关,顶过去。刚才专家说了,即使分洪,对洪湖堤段险情会稍有缓解,但作用不大。军委已发布命令,抗洪的解放军全部上堤奋战两天,地方能否也下决心,让群众也全部上堤,奋战两天,死守大堤,保住大堤,守住大堤,这是重中之重。同时也要抓实分洪准备,检查每个环节,即使分洪,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是否分洪,按省里说的三个条件办,真到了那种情况,再报中央批准。

离开会场时,杨天富跟秦子江说他晚回一步,有个老战友来了,得打个招呼。

领导察看北闸时,秦子江在现场,领导问他准备好了没有。秦子江汇报了这几天坚守大堤的情况和炸堤的安全保卫工作,最后他说了一句话,但愿不要按启爆器。领导问他,不分洪,你们有没有把握坚守住大堤。

秦子江沉着地挺起胸膛,他说我已经查看了长江上游、川东、清江地域和整个山峡地区的天气预报,明后两天都没有大雨。假如上游洪水量不再急增,目前加固后的大堤能顶得住,我们有把握守住大堤!

领导说咱们这个时候说的话,字字重千斤啊!这可是关系到几十万、几百万人性命攸关的大事,假如判断失误,我们就成历史罪人,跳江都难谢罪啊!

秦子江坚定地说,请首长放心,哪怕我们牺牲,也不能让群众再遭灾!

两天两夜,秦子江和全师官兵没离开大堤一步,各就各位,瞪着眼睛盯着江面,盯着大堤,一分一秒地熬。

在百万军民的抗击下,最厉害的第六次洪峰终于过去,长江这条巨龙屈服了,疲惫不堪地奔向大海。分洪区没有分洪,长江大堤安然无恙!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大堤上一片欢腾。

秦子江没有跟着欢呼,也没有喜悦,他瞅了一眼埋着22吨炸药的拦淤堤,大堤静静地横在江面;他抬头望着滔滔的江水蜿蜒而去,流向不尽的远方,《三国演义》的开篇词突然回响在耳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回营房已经一周,送别的场面,仍时不时在秦子江脑子里闪回;从部队上车到出发,大堤、公路、街道、大路小路,人山人海,他们手里没有鲜花,也不鼓掌,全都伸举着两条手臂,向解放军招手,他们哭着喊着,沿路全是哭喊声,这辈子不会忘记那情景。

杨天富比抗洪还忙,全师面上的工作仅是一个方面,他的主要精力全投在嵇伟群身上。他提出要为嵇伟群报一等功,同时申报抗洪英雄,秦子江对这没任何疑义。杨天富亲自抓材料小组,嵇伟群的事迹材料被杨天富打回了三次,第四稿他仍不满意,亲自改了一遍才上报。

杨天富的努力没完全如愿,嵇伟群在全军没排上号,军区授于“硬骨头战士”的称号,立了二等功。

秦子江只做了一件事,他要曲友直落实嵇伟群的愿望。团里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把他调到修理连做汽车修理工作,批准他转为军士。

礼拜天,秦子江打算上街理发,正准备出门,叶雨霁送过话来。她说师长同志,忘告诉你了,秦娆来电话,暑假她和同学出去玩,不回来了。秦子江有点想女儿,说了句这臭丫头,她就不想爸爸妈妈。叶雨霁拿着一件新衬衣让秦子江试。秦子江接过衬衣看是四十一码,他一直穿四码十一的衬衣,说不用试。叶雨霁还是坚持要他试一下,各个品牌号码有差异。秦子江只好试。叶雨霁一边查看,一边不经意说,大院里都在说,抗洪抢险之后,部队的班子要调整。

叶雨霁这话让秦子江新鲜,过去她从来不问部队的事。他没好气地说那是闲的。叶雨霁没接他的话茬,接着她的思路说,你们老师长不是挺启重你嘛!听说他在北京当了大首长。秦子江更新鲜,他不禁问,叶老师,回一趟老家,你好像有了变化。叶雨霁没意外,只是说子海挺关心你的。秦子江说他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我用不着他关心。秦子江脱下新衬衣,换上衣服出了门。

秦子江周一上班,进办公室坐下就接到了老师长的电话。他好生奇怪,昨天叶老师提到老首长,今天他就来了电话,真有第六感哪!老师长说看到抗洪快报了,上面有他们摩步师的事迹,干得好,敢于打硬仗,也善于打硬仗,真正的军人就该这样。

听老师长这么说,秦子江心里自然高兴,他说没把老首长留下的作风丢掉,心里就踏实了。老师长说听说你还给中央领导下决心不分洪提供依据做了保证。秦子江说不过替分洪区的老百姓表达一个心愿和意志。老师长说这很好,军事干部必须有这魄力和胆量,没有魄力和胆量的人当不好军事一把手。秦子江听了这话反沉静了,他说老首长过奖了,不过是摸索着打了一场陌生的治水之战。老师长笑了,说这时候你能有这姿态很好,说明我没看走眼,好好干吧。接着老师长问,秦子海是不是你弟弟。秦子江一怔,他如实说秦子海是我弟弟,老首长怎么会知道他的呢?老师长说他到北京来了,想见我,说是搞什么水处理,我怕弄错了,特意打电话问问你。

秦子江来了气,这小子想搞啥!怎么能到北京去打扰老首长呢!他赶紧跟老师长说,你千万别见他!他搞了一个污水处理公司,业务做得还不小,居然到老首长那里去找生意,太不像话了,绝对不要见他。老师长笑了,说见见倒也无妨,污水处理搞环保有远见,你们兄弟俩真还不错。不过,这种业务,我可帮不上忙,他应该到总后那边去看看,他们下面有医院,有工厂,要不要我给他介绍一下?秦子江更急了,老首长,你可千万别管他的事!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搞到你的电话。老师长又笑了,说现在不是战争年代,要打听个电话还不容易嘛!秦子江非常坚决地说,老首长绝对不要见他,首长哪能管他这种事呢!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老师长说,我以为是你有什么事呢!好,我听你的,那就不见吧,我正要出远差呢。

秦子江放下电话,立即打了秦子海的手机,接通后,秦子江没发火,只问他,你从哪搞到我老师长的电话?秦子海没当回事,他说,现在部队首长除了军线,都有地方电话,也不保密啊!秦子江又问,你找老首长想干啥?秦子海说见见哥的老领导,我也光荣啊!秦子江说,你少给我打哈哈,是不是想借老领导声望拉业务?秦子海坦白地说,做生意嘛!总是要找门路的。秦子江十分严肃地说,你别给我丢人显眼!秦子海却说,真要联系上生意就好办了,我能给哥帮点忙。秦子江一听这话明白了他的鬼心思,他厉声道,别给我嘻嘻哈哈!我用不着你帮啥忙,你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你要敢拿生意上那一套跟我老首长拉关系,我就没有你这个弟弟!我跟老首长说了,他不会见你的。给我老老实实回去,把公司和自己家里的事处理好。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已经害了爹,还想害我吗?你要是认我这哥,还在乎我这哥,就按我说的办;你要是不在乎我,你就去胡作非为!

秦子江率部队转入演习训练,演习推迟了,训练不能松,验收标准不能降,他提出苦练两个月,迎接年终考核。

秦子江接到集团军的通知,请他到集团军去一趟,领导要跟他谈话。师机关许多人替师长高兴,集团军首长跟师长谈话,准是要提升了。也有细心的人觉得不像,提升应该是干部处打电话,怎么是组织处通知呢?

秦子江走出集团军办公大楼,外面一片灿烂阳光,他心里却刮着沙尘。

集团军分管干部和纪检工作的副政委跟秦子江谈的话,他向秦子江提出了一件事,为什么派弟弟秦子海到北京找关系送礼跑官,要秦子江说清楚。副政委明确告诉他,是上面转来的信,必须给上面回音。秦子江没作任何辩解,更没有向领导表白他如何制止这件事。他只是非常严肃地说,既然有人举报,那么就请组织抱着对组织和个人负责的精神,认真查实,拿出真凭实据,如果凿实,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副政委对他的态度很不满,要求他就这件事写出书面材料,若有其事,如实说清楚,深刻检讨;假若是诬告,讲清事情真相。秦子江态度强硬,他说,我不是要对抗领导,也不是不给领导面子,这种捕风捉影的诬告,我不予理睬,我也不会写检讨;假若组织要理睬,那么请组织去查实。说完,他留下了老师长和他弟弟秦子海的联系电话。

秦子江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他想,我秦某人碍谁惹谁啦?竟要遭人诬告?他在车上给弟弟打了电话,问他在北京还找过谁。秦子海说还给一位高秘书打过电话,高秘书很随和,同意见面,当即约定了时间地点。因为他不让,没去见他,也没好意再打电话解释。秦子江记得杨天富的战友姓高。

秦子江从坦克团训练现场回来,浑身汗滋滋的,刚脱下迷彩服在洗脸,曲友直来找他。两个点上烟,秦子江说他训练这么忙,怎么有闲工夫到机关来闲逛。曲友直说这根弦绷了二十五年了,该松一松了,我是来送转业申请的。

秦子江很意外,没听他言语过这事。抗洪回来,曲友直做了一件很棘手但很该做的事。他从一个军士那里打开缺口,副参谋长和军务股长检讨了在战士转军士这事上做的不光彩的事。秦子江一直在为他的副师努力,他有点埋怨地说他,这么大的事,怎么搞突然袭击?

曲友直笑了笑,说任职五年了,我不主动撤,难道还等组织撵我走啊!这么一说,秦子江真没法阻止他,只好说别牢骚了,说假话,做表面文章的人是有,但军队跟地方还是不一样。曲友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刚才去找杨政委送申请,他去集团军了,领导找他谈话,准是要升了。这话让秦子江有点意外,但他还是客观地说,提拔也是应该的,杨政委很敬业,一心在做事,在创业绩。

杨天富从集团军回来,没显山,也没露水,与往常一样整天忙忙碌碌,上面也没跟秦子江透露啥,似乎啥事都没发生。

曲友直选择的是自主择业,办完手续,秦子江在家为他送行,叶雨霁做了六菜一汤。酒逢知己话更多,曲友直说,你说杨天富敬业,一心在做事,在创业绩,表面看是这样,但事实上他做的大多是表面文章。下面开始在议论他了,帮地方走私汽车受处分的,就三个开车的军士,幕后指挥得好处的领导和干部查都没查。秦子江坦白地说,这事我有点官僚,问都没问过。

曲友直说这次抗洪牺牲士兵留下的遗书,字都让水泡化了,认不清几个字,宣传的遗书,都是他组织宣传科的人加工的,不信,我问宣传科长要原稿看看。人牺牲了,留下残缺的遗书,本身就很感人,胡编乱写,境界高了,可是假的。

秦子江听到这脸变了色。

曲友直又说,我也明白,杨政委是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大做出影响来,宣传了英雄,也创造了业绩,但做事总得实事求是吧,掺假造假,不是骗人嘛!骗了部队,也骗了领导。

秦子江再没有说话。

集团军又来电话要秦子江去集团军一趟,领导要跟他谈话。还是副政委跟他谈的话。这一次秦子江走出集团军机关大楼时,心里没再刮黄沙。

副政委把调查核实的情况跟他见了面,说他弟弟到北京是想为他打通关系,让他制止了。现已查实,举报信是那位高秘书写的。高秘书被人举报查处了,打着首长的旗号,为多位熟悉的人谋官跑官,收受贿赂,杨天富是其中之一。上次找杨天富谈话,是上面来的人,跟他核实高秘书收受贿赂的事,杨当场就承认了,让妹妹给高秘书送去了一只冰种、一只玻璃种两只翡翠手镯,价值人民币是七位数。高秘书帮杨天富运作升职,手续都办好了,现在已经作废,由军区考虑安排,军区决定让他去军分区当副政委。

秦子江说这不是降职降级嘛!副政委点头说是,已经跟他谈了话,近日就去报到。副政委感叹,无论在哪,还是要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副政委谈完这事才跟秦子江说,总参要调他到作战训练部工作,让他这两天去军区干部部一趟。

整个儿一场龙卷风,秦子江的思维没跟上趟。回摩步师的路上,秦子江为杨天富惋惜。他更想曲友直,很为他遗憾。他想一定要给曲友直打个电话,告诉他,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要抱定信念。怎么跟杨天富见面?他有点为难,但必须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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