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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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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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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梅出发

远行注定是一路泥泞不堪的苦旅,却清晰留下倾尽承当的足印。

——题记

“这个湖北黄梅侲儿真真好!我们居民都享了他的福。”

《天下黄梅人》节目组寻访在晋江创业的黄梅企业家戴新春,属地居委会干群点赞连连,闽南语“侲儿”是“孩子”的意思。

“怎么还知他是黄梅人?”节目组有人称奇。

“他办厂十多年了,与我们已如邻里乡亲。”

“他把家乡县剧团请来,让我们看了一星期的黄梅戏呢!”

……

“峰头冠石鼓,望远入江天”。福建东南,三面临海的晋江,都市富丽,生态纯美,科技、工业、经济实力均跻身全国百强。

九月的晋江,天空碧蓝如洗,偶有几朵白云悠闲浮游。秋日当空,洒满城域,间或一阵清风掠过,总能让人分享一份凉爽。漫步街头,车流如织,人流熙攘,却不显拥挤奔忙。

占地数千平米的“闽阳汽配”,坐落于晋江核心城区。走进公司,制造车间一派忙碌,与近在咫尺的街区闲适反差突兀。在销售门市,其开发生产的汽车半轴产品琳琅满目,涵盖各种车型。宣传橱窗上,图文显示,创立14年来,闽阳汽配以技术领先、质量精工畅销全国,并远销中东、南美,在东南亚尤负盛名,外贸占据销售近五成。

“你们这个黄梅老乡,特别有担当。”戴新春还在生产车间忙活,在总办等候洽谈新产品业务的一位经销商寒暄时如是说,“有时我想他的担当就像他工厂生产的半轴,承当起传动运行的重任。”

“半轴”究竟为何物?有何功效?“半轴”是汽车部件之一。它是连接差速器与驱动轮的传动轴,在两者之间传递动力。设若半轴发生故障,轻或致使车辆无法行驶,重则车轮飞脱引发安全事故。

在经销商热心的科普下,我们有所感悟,人如半轴,惟有良性运行方可实现自我价值,进而传动家庭与社会发展;倘或担当缺失,尽责不力,非但自身不能行稳致远,亦拖累家庭幸福甚而社会康宁。于是承想,从事半轴制造的戴新春,看来早已悟透半轴的人生哲理。

借贷赔付

一路发展貌似畅顺快意,闽阳汽配成长其实荆棘满途,甚至遭遇过毁灭性打击几近破产,那场危机恰然源自公司引以自豪的质量。

2013年底,戴新春陆续接到经销商来电,大致内容如出一口:用户反馈半轴产品在使用中发生破损现象。

“问题出在原材料参数不一诱致工艺误差。”公司首席工程师低声报告自查结论后,就悄然失联了。

这一失误,使销往全国各地的这批产品无不存在破损可能。戴新春本能反应地紧急叫停销售,并拟召回问题产品。

召回问题产品?这意味着不仅本批产品的生产成本全部泡汤,还要承担经销商销售退货的损失赔付,亏空总计不下700万元!

原本就是维艰开局的闽阳汽配,时下如何承载创业旧债未了又添赔付新债的叠压之重?

选择与人合伙,资金短缺却让戴新春创立的闽阳汽配一直未能摆脱生存之虞。他四处筹资,连父亲的退休金都借来了,勉勉强强凑足650万元首期资金,并聘请一位有着20多年机械加工经验的资深工程师掌控技术,公司得以投产。开业以来,闽阳汽配始终将产品质量放在首位,依托全套先进生产设备及检测技术严格检验原材料,进而实现产品质量的严苛把关,并逐渐生成创新高效的自主开发能力。稳定可靠的产品质量,新锐的核心技术,使公司赢得越来越多客户的信赖,市场销售攻城略地。就在他满怀信心推进二期发展之时,岂料一场覆巢毁卵的质量灾害事故从天而降。

那段时日,每天看到物流回来的一批批退货,戴新春欲哭无泪。何去何从?要么赔付,要么破产。赔付,惨淡经营几年的微薄获利付之东流姑且不说,甚至要搭上整个企业的身家性命。破产,固然可以逃脱这一劫数,但必将为此付出商誉的代价,并且会良心难安一辈子。

“输什么也不能输品格,钱没了可以再挣,信用一旦破产,人生可能从此无法翻身。”面对妻子支持的目光,回望自己打拼的来路,临行前父亲叮咛言犹在耳:“枯荣毁誉要看透,肩扛责任闯天下,到哪里都不能忘记从哪里来,自己丢啥都不能给家乡丢脸。”戴新春站起身,回应妻子也告诉自己:“哪怕穷困今生,也要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一一赔付每单退货,这是一个人应有的道义担当。”

翌日,戴新春带着礼品,坐车奔赴各地,花了整整三个月,逐一登门拜访66家经销商,协商赔付事宜,取得谅解和支持。三年间,他守诺执行按期支付,将退货的赔款一笔笔打给客户,不够就抵押房产贷款支付赔款。直至2016年底,所有赔付终于处理完毕。

逃避,许能苟安一时;直面,却潜伏惊喜无限。

担当守诚,履诺理赔,让“那个黄梅伢”戴新春在客户中广为认知,深得信任,闽阳汽配销售额不减反增,2016年创出6000万元的新高,并获评“全国质量信誉双保障示范单位”“福建品牌信用单位”。

不仅逐一赔付经销商货款,不为人知的是,公司对负有直接责任而隐身境外的工程师放弃问责,并每月定期将薪酬悉数打入其账号。

“戴总宽厚仗义,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感激涕零的工程师知情后旋即返岗,潜心研发而不负众望,担纲公司自主开发的前桥驱动系列产品荣获国家专利13项,其中国家发明专利4项,闽阳汽配也因此先后荣膺福建省科技型企业、福建省科技小巨人领军企业等殊荣。

代父偿债

召回疵品,借贷赔付,并非谋求未来的一时权衡,而是为人品行的一贯彰显,他于此经受很多同龄人无法体会的磨难和淬炼。

1975年,戴新春出生于黄梅县分路镇一个国企干部家庭。自小生活养尊处优,让小伙伴羡慕不已的他,初中甫一毕业即被推荐到黄冈技校委培,两年后就业于国企马鞍山水泥厂。

当很多人浸淫于国有体制安适生活之时,国企改革号角嘹亮,激发原小池水泥厂副厂长的父亲先行下海,1992年试水创业办厂生产免烧砖,然而其时市场尚未形成,两年后以严重亏损被迫关停。负债27万元!在彼时可谓天文数字,不少人觉得终其一生也难以偿清。

这一严峻现实,让戴新春优裕畅意的成长节奏迅速被倾覆,更令他的人生轨迹产生前路茫然的惊蛰逆变。

讨债人的脸色难看,好事者的闲话更难听。从家境殷实到债台高筑,尤其是人们态度的陡然反转,让戴新春真切感受到家道中落的世态炎凉,也深深激发他发愤图强的励志心气。

眼见父亲如遭致命一击的老迈龙钟,为与家人一起还债,戴新春义无反顾从令人羡慕的原国有单位跳出来,从事各种经商尝试,却均以亏本告终。孩子出生才几个月,他即构想加入外出打工的队列,唯一的念头就是寻找发展机会努力打拼,帮助老迈父亲尽快偿清债务。

偿还父亲名下的巨债,成了戴新春舍我其谁的担当。但一个人们眼里的纨绔子弟,能否承受外出打工注定的艰辛?

从黄梅出发,1998年开春,23岁的戴新春挥别温婉贤淑的娇妻和疼爱有加的孩子,揣着颇费周折借来的100元路费,到达福建晋江时,口袋里只剩下20元钱,生存之忧成了即时的考验。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寄宿于偶遇的一位老乡餐馆里,戴新春为肩负巨债,更为明天生计而忧心忡忡。他白天四处寻觅,可一无学历,二无技长,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何为生路?

吃过无数次闭门羹之后,总算有人打开一扇门。

“这份活可是又脏又累的苦差,你肯干吗?”看他长相俊逸,衣着整洁,不像底层打工仔,招工雇主一脸怀疑。

“只要是工作,什么苦我都能吃。”戴新春一口应承。

那果是一份无人问津的苦役:从砖瓦厂收运烧过的煤渣,到老板指定地点将其碎为粉末,再装车送回砖瓦厂,一车来回可挣25元钱。

戴新春毫不迟疑,说干就干,“灰飞烟灭”中勤扒苦干,手脚不停地来回穿梭,一天下来挣到了100元钱。回到旅馆,面目全非的他让老乡一时回不了神。就这样,不辞劳苦、浑身蒙尘地连续熬了一个多月,他终于闯过了初来乍到的生存危机。

咬定尽早偿清债务的预期,戴新春在生存线的挣扎旅途,也在不停搜索和特别留意挣钱更快的机缘。

“小伙子是哪里的?”雇主问。

“湖北黄梅人。”

“湖北黄梅年轻人有够赞(真不错)!”

一次偶然,雇主告知青阳镇高霞村欲办一个洗车场,戴新春即找投资商自荐为之管理。见其勤快灵敏,投资商将开业的洗车场按每月上缴500元协议承包给他。他每天起早贪黑,一逢雨过天晴常常累得回不了宿舍。寻求最大效度地开发单位时间的创收效益,在打理洗车之余,他就地洗车场先后拓展摩的载客、单车维修等业务。

在挣钱偿债的强烈信念支撑下,激情燃烧的戴新春砥砺青春,透支体能地顽强打拼,目标一步步接近,并以诚信经营结交了广泛人缘。

被迫创业

用艰苦奋斗刷亮人生的底色,也在风雨洗礼中舒展绚丽的芳华,如何结缘毫不搭界的汽配行业自主创业?这是他青春熔铸的又一章。

懿德广结人脉,嘉行蕴含良机。

2000年底,一位朋友推荐戴新春到一家生产汽车钢板U型螺丝的汽配厂担任总经理助理,并挑明,“这是个家族企业,富二代接班,既不懂行,也基本不问事,你去是全权帮他管理。”走进工厂,面对老板盛情相邀,他却谢绝高就,主动提出从最苦的工作做起。

“放着高薪不拿,不知你这个黄梅人怎么想,做不了管理可以边学边干啊!”朋友对他作此选择尤为不解。

“拿任何一份工钱,都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何况我这么做,今后也必有所获。”戴新春直言,他决意从头开始,是要一步步体验这一完全未知的领域,直至了然于胸。

抬钢材,磨烂肩膀;抡大锤,磨出手趼……4个月间,戴新春用力气和汗水走完了汽配厂所有流程,更用心血和才智掌握了全部的技术工艺,尤其将产品所需的680个零件记得烂熟于心,让同事感佩不已,更让老板刮目相看。欣赏“这个黄梅人”睿智吃苦、诚信负责,老板给他压上更多重担,既当开票员兼会计,又做企业经营管理。

在汽配厂打拼四年,戴新春头一次发现天地如此空灵,人生这般轻灵。他用打工所得如愿偿清了父亲背负的债务,这块压在他心间十年之久的磐石终于一朝搬除。不虞之获还有,此间他与汽配厂320个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客户关系,任一打来电话,不用自报家门都能听出是谁。正是友善融洽的客户关系,让他意外赚取创业的第一桶金。

一位客户问询有无生产一种小螺丝,戴新春如实回答没有。客户说,你可到外面买回,再卖给我。一语惊醒梦中人。业余,他从河北河间市一家工厂采购这种小螺丝,大批量销往全国各地,获利可观。

2004年,所供职的汽配厂陷入家族纷争,狼烟四起。戴新春果毅退出,入股一家生产同类产品的汽配公司合作生产经营汽车配件U型螺丝,以诚信和担当的惯常表现深受股东和员工尊崇。几年后,因巨额应收款无法回笼,该股份公司生存发展难以为继,最大股东将其名下股份指定“黄梅人”全部接收,使其所占股份达到60%。

2007年,戴新春被迫开启自主创业的摸索和开拓。但他选择一个冷门产品——投入大、体量重的汽车半轴为创业方向,为此跑遍全国12个、福建4个同类厂家。经论证筹划,公司分三期建设,总投资1200万元。2009年,多方求援,四处筹资到首期投入650万元的晋江闽阳汽车部件制造有限公司正式投产,专业生产汽车半轴产品。

作为连接驱动轮与差速器传递动力的一根实心轴,汽车半轴亦称驱动轴,是为汽车重要的传动部件,因而其质量自然非比寻常,这也是汽配行业鲜有涉足的主因。戴新春对产品质量历来严加管控,决不懈怠,既是对企业永续发展的孜孜以求,也是其惯于担当的品格使然。

“那次事件以后,我痛定思痛,对产品质量管控更加严刻。”戴新春欣慰于,走过风霜雪雨,而今苦尽甘来,闽阳半轴已成为国内汽配行业免检产品,2020年入围中国汽车后市场最受欢迎品牌大奖,并获中国汽车后市场开拓奖。闽阳汽配也成为福建乃至国内汽车半轴行业佼佼者,获评福建省质量品牌创新单位,跻身于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国家科技型中小企业,并获评全国“守合同、重信用”企业。

凭藉精工技术、质优产品和上好征信,闽阳汽配2017至2023年销售额稳定在8000万元以上,即便三年疫情业绩落差也极其小幅。

倾情回馈

播撒美好品性的种子,常会结出令人惊喜的果实。承当的远行,大道沿途皆然风光无限;大义的情怀,满心回望也是一派生机。

阔别家乡外出拼搏20年间,戴新春从世人眼中的膏粱年少涅槃为勇担重任的寒门贵子。他的成功,他的美德,早已溢出事业界面。

“我们相知相爱,当年遇到巨大阻力。哪个父母愿将女儿嫁给用现在话说由富二代蜕变的负二代呢?”王永梅待字闺中时因家贫为生活同样吃尽苦头。她理解爱人家的负债由来,也坚信他骨子里的优秀。

戴新春的立志奋发,正道前行,让王永梅向世人证明了她“跟对了人”。一路走来,尽管历尽艰辛,遇挫不断,“一个肯对客户负责的人,对家人毋庸置疑。”她乐于提及,丈夫与生俱来的传统美德不断显现,对她的感情、对家庭的守望没有因为创业的忙碌而丝毫褪色。

同样因于责任担当,戴新春以热忱于行业共同发展的奋发有为,当选为泉州市湖北商会党支部书记兼常务副会长,主持商会党建工作和日常工作,他还当选泉州市汽配行业协会副秘书长,为在泉州的湖北企业和汽配企业牵线搭桥、排忧解难,赋能高质量发展。

当年外出打工,戴新春朝着东南方飘零,晋江是路费告急而停歇的港湾,却未曾想这里成了他创业的营寨。邂逅晋江,此心安处,他格外眷恋这个天赐福地,也礼遇脚下这方热土和友善的居民,不吝投入支持所在社区建设发展,每年慰问敬老院孤寡老人,赞助学校文体活动。受邀去学校为师生授课,他时常会讲述家乡黄梅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因为在社区,“这个黄梅老板”早已童叟皆知,走在街上居民见了都亲切地跟他打招呼。他还推动泉州湖北商会邀请家乡剧团来社区演出黄梅戏,使晋江人感受到黄梅戏故乡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独特的人文风采,不少居民还成了黄梅戏戏迷。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灵润黄梅生养了自己,赋予了自身睿智才情,也激发了自我蹈厉奋发,戴新春满心是牵挂和感激。他热切家乡公益事业,支持家乡修路、扶贫和醉美乡村建设,被推选为家乡戴坝村名誉书记,并当选为县政协委员。他积极参加履职活动,在精准扶贫等各项工作中走在最前列。2020年初新冠疫情发生以来,在家过春节的他第一时间向县慈善会、村委会捐款1万元,并协力防控宣传,主动参与执勤。疫情未了,洪灾来袭,他即时因应困难群众需求捐款捐物1万余元。疫情让湖北人就业蒙垢受阻,“我是黄梅人”的他优先招聘本县贫困劳动力来公司就业,并适度提升员工薪酬,增发各项福利,切实帮扶贫困人口增收脱贫。他还寄望黄梅文学事业发展繁荣,为县作协捐资3万元,支持连环画《废名先生》发行,赠阅全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呼吁县委县政府设立“废名文学奖”。

作为长年拼搏在外的黄梅才俊,戴新春一颗滚烫之心更为家乡经济高质量发展而搏动。着眼招商引资,每次回乡,他总会邀约泉州各界企业家同行游历黄梅,感受灵润,无与伦比的黄梅戏文化和黄梅禅文化令众多企业家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围绕促进家乡、行业、公司三者共同发展,他深思熟虑地寻索结合点,恢弘筹划未来。看好货车产量逐年上升的态势,他擘画感召泉州各类汽配企业产业转移,入驻黄梅中部创新产业园,在黄梅形成一个涵盖汽车各类配件的产业链。

半轴承当方致远,别样淬火已成钢。对戴新春来说,过往是一线负类反伦的时光轴,未来则是无限延长的正半轴。这位于创业苦旅跋山涉水的黄梅赤子,从黄梅出发,远行他乡,凭借大义担当和坚心奋斗,举重若轻地创出实业兴邦、制造强国的坚实基业,成为全县深耕于机械制造领域凤毛麟角的科技型创业家之一,也将“黄梅人”担当品行、睿智才情以及黄梅千年古县的久远历史、独具一格的人文风情广播他乡,为家乡黄梅赢得骄傲和礼赞。瞭望前路,情寄远方,他的汽配产业将加持腾飞的驱动,引领家乡经济同飞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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