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的雪
冬天,商山的雪常常隔三岔五地下,难有例外。往往是下了厚实一层便开始融化,落幕时分又冻结起来,车辙可辨,棱角分明,因而,在晌午,陈村的巷道常被泥水和土片充斥,少有人出入。人们早出晚归的习惯,也多是受了雪的融凝变化。零三年,降雪量最大,到了二十八日还不停息地下着,奇怪的是,古老的习惯开始有了变更。
那天雪依然懒散地下着,川道和远近的房屋都沉浸在苍色中。各大店铺也相继关门了,只余下铁匠铺还开着。
老铁匠坐在门槛前,嘴里衔着烟斗,狠狠地抽着,烟雾团团地笼罩了他的脸。有时他会站起来,朝着陈村的方向望几眼,但见阴阴的一片,便又蹴到了门槛上,磕磕烟灰,继续抽起烟来。这时,脑子里便想起了老婆说的几句话,发愣了许久,便走近火炉,努力让繁重的事搅扰自己不去想这些。
天擦黑时,雪大了起来,雪水开始凝结。隐隐中有种声音从雪上传来,老铁匠站起来,一个青年便站在了他面前。
“子奇,你爹还好吗?”老铁匠关切地问那青年。
“好啊!大伯,这是今年打锄头和镰刀的钱,我爹说,一定要我在年前送过来。”说罢,青年伸出红肿的双手,把钱捧到老铁匠的手边。
老铁匠看着青年,红肿的双手不时地在嘴边哈气,光着的脚片来回地蹭着裤边,浑身颤抖的样子,不由的心里酸酸的。
“进来,烤会火吧!”老铁匠说。
“不了,我得回去了。”青年说完,鞠了个躬,就走了。
老铁匠看着青年捂着耳朵和脸,消失在漫天的雪帘中,再看看手上的卷曲的钱,久久陷于沉思。
晚上回到家,老铁匠把钱递向坐在炕头的老婆时,她并没有笑,也没去接那些钱,而是沉默了好长一会。
老铁匠诧异地看着她,心想:她不是担心没钱过年么,现在怎么还死板着脸,不见欢乐。女人真是揣摩不透。
“他爹,把钱还给子奇家吧!”女人终于开了口。
“咋了?”老铁匠不解地问。
“子奇爹昨天去世了,刚才邻里都凑钱去送葬,子奇也卖了身边值钱的东西。唉!真苦了这娃啊!”女人说着,用双手抹着掉下来的泪水。
老铁匠想起在店铺前的事,这才回转过神来。
“子奇这娃真傻啊!咋不早说出来呢?”老铁匠说。
“子奇这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可能不想拖累大家。可咱也不能不计人情啊!年就算不过了,也得帮孩子一把呀!”女人说着,看着坐在炕沿的丈夫。
老铁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朝女人点了点头。
门外的雪下大了,川道里白茫茫的一片,一直连到商山的脊梁上。这是商山难得的雪,是瑞雪,它反射出慑人心魄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