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啊?坐吧,坐吧,看这个家里,乱七八糟的,不像样子啊!
我家老婆子出去忙的啦,要不给你们闹点水喝,瞎凑乎吧,唵?
你问甚哩?哎呀,老球啦,耳朵背的不行啦。听说你们天天呆在这达儿,老听我们老辈子人说匣匣,还给钱哩?好事啊!
说球甚哩?从俺家老辈子的人说起吧。
老以前的井溪呀,就是疙瘩风水宝地。听人家说,原来春秋战国的时候吧,有三个贤人,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给诸侯魏文侯还当老师哩,就住在咱们这达儿。后头在大宋朝的时候,村子还里出了一个宰相,名字叫个赵昌言。
俺们这一姓里头,旧社会的时候,中秀才、举人的,可是不少哩。那时候,这一姓的都集中在城周围,到了俺家的老老爷爷(高祖父)的时候吧,迁到这村子来的。你们看看这个院子,不行啦,外头的房子快拆平啦,就剩下里面的几眼烂窑啦。人家们刚迁上来的时候,那可是深宅大院,气派的多了。过去人们有个说法,要想谁家败得快,抽大烟、逛窑子、圈窑起舍、耍钱摸牌。不知道谁跟建这宅子的人有仇哩,炫骗的他盖起这宅子来,结果宅子修好以后,自家赤手空拳没办法了,最后就卖给了我家老老爷爷们。
说起来也是日球怪,搬进来没有几天,大门口来了一位先生,转过来转过的地看,看了也不走。俺老老爷爷一听下人说,赶紧叫管家把先生请进来,端茶递水。“先生有甚的指教了?”“主人家闹得这个宅子不赖,不过风水不是太好。”“咋地?”“我细细的看了一眼,咱们的这个宅子呀,财旺人不旺,”“因为甚哩?没拉个破解的方法?”“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是这的,你把咱们的宅子呀,窑顶上的花栏加高五块砖吧。”说完,先生转身就走,水也没啦喝。
你说灵不灵?这咋地说哩?反正是这个院子里头住过的人都是子旺,俺家老老爷爷弟兄两个,一个人生了四个儿子。这八个老爷爷生的也尽是些儿子,闺女少。到了我爷爷和我大(爹)这一辈,也是儿子多,闺女少。人多了,家也大了,宅子就小了,子女们也不成器,房子啦,田地啦,不孝的都卖球啦。世上的事情,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家业倒塌了,解放过来反倒没有一点事情!我这一辈,还一样,儿子多。当然解放啦,毛主席手里主张开计划生育,俺老大是五个儿子一个女子,俺吧,少!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子。不光是俺家是这的,连我家的长工后代也是一样,就生了一堆儿子。我这一辈的,80年分地的时候,这个院子里,当时住的他们弟兄四个,老大五个儿子,老二五个,老三三个,老四两个。不是尽是儿子?
有一回我出院子里,听见村里一个婆姨和他们家老三的婆姨说话哩,“日球怪,你家是三个儿子,两个女子,我跟我家老汉,生他妈逼的五个女片子。害得我家老汉还怨我没用倒怪的。”“他妈的逼,他家就没拉这个风水,给我家老汉跟你住上一黑间,保险弄下的是儿子。”哈哈哈哈。
后来院里的人,也总结来。这个院子里的人是人旺财不枉,分了地啦,人家们都有钱啦,条件好啦,都盖下新窑搬上走球啦,成了新村。旧房子旧窑洞没有人住,我舍不得,所以又三不值二花钱买回来。旧村子越搬人越少,路哩不平,黑灯熄火,我瞎胡过吧。
我家的孩子们?都在外头了,两个大的都在外头,小的上了清华,还回这烂地方来哩?这院子,早几年的时候,因为村子里修路,围墙也拆了,外面的房子也打啦,风水坏啦,我自己瞎胡住的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家们比我有办法。
说说这个院子?恩。
这个宅子老以前是里外三进院,里院正中间东西向是三间上窑,两边里各是两间南北向岔窑,再底下各是两间南北向的房子,中间是花坛,里院的街门朝东,街门里盖的楼楼,雕梁画栋,街门外是踏道,关起门来铁桶山也地,放一杆枪,谁也进不来。外院死靠里院的,各是一排南北向的三间房子,住些管家、账房、经理们的。正对的里院街门的是大照壁,大照壁东面是一长排的房子,有商铺、米铺、面铺、磨坊、车马社,照壁北面是大场子,靠里院北面山墙起的几排房子是住长工伙计的,这排房子东面靠北的是骡马圈、养猪的喂牛的棚子,长工房子背后是疙瘩林子地,大场子东面,商铺中间开的两个门,中间一个小的街门,供人来人往,北面一个大门,供牲口车辆来往。如今外院什么也没有啦,新农村建设拆的光光的啦,就剩了两个茅厕!
你说甚?变化?那达儿也有变化哩。
就是我说的这,我也没有都见过,有不少是听我大(爹)说的。这个宅子过去变得最多的时候?当然一个是我爷爷这辈人分家,各管各的,有的子孙不善经营,产业转手卖给外人,自家跑出外头去的也不少啊,房子上长了茅草,磨坊顶子塌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后一个就是日本人来了的时候,需要好好说说?那咱们就好好说说。
那是一九三八年的时候,日本人从晋阳打过井溪来啦,阎锡山的勾子军早跑得没影啦。要说这疙瘩风水宝地就是不一样,日本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那军官骑的大洋马突然跪在地上不起来,怎么拉怎么打也不进那个门,日本鬼子也是迷信脑袋,叫翻译官找了个先生来看,先生说,日本人到了地方就杀人放火,那是神灵震怒,不许日本人进去。当下日本军官指天发誓,只要井溪人不主动伤害日本人,日本人绝不在井溪杀人。说来也怪,那大洋马呼啦一下子就站起来,日本人就此进了井溪城。
你问啥?说话算话?恩,日本人说话还是算话的。我大(爹)小的时候,有一回日本人就在村子南头开炮,打西山的八路军,一堆村里的人去看西洋景,也没有伤了谁啊。
不过日本人发誓不杀人,可是没发誓不祸害老百姓啊,所以日本人一占领井溪,第一件事就是成立伪政府,征集粮草,要去打勾子军和八路军。老百姓嘛,又叫做老败兴,那时候也没啦个国家民族观念,头顶的人家的天,脚踩着人家的地,谁坐朝廷一球样,老百姓还不是照样完粮纳税?所以呀,两三个日本兵和几个汉奸就把粮草征集好了,要运回井溪县城里头去。谁知道,这个大车队不知道咋地就给八路军游击队盯上了,路过咱们村的时候,“巴勾”一声,窑背上飞来一枪,就先把鬼子兵领头的干倒啦,忽几倒腾几下子,汉奸鬼子们就见了阎王,游击队一把火就燎了征集的粮草,跑球啦。死下一地的人总得老百姓收拾了呀,结果收拾来收拾去,短了一个!坏球啦,村里的人们说哩,扛椽的八路军,惹得人家日本人耍球哩!这下子不是捅下天乱啦?他们跑啦,还不是老百姓受制?能咋地了?听天由命吧!
咋地咧?村里给钱咧?
哎呀,今儿说不完啦,明儿吧。日本人烧了俺们村里三回咧,一时半会说不完,你们先忙你们的吧,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