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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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家里来了陌生人
我们的月月有两个爸爸。
上大学之前，月月只知道自已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弟弟。
月月爸以前是水文地质队的工人，所以月月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还是村里小学校的代教老师。妈妈经常在寒暑假里带她去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去看爸爸。
爸爸工作的地方都是穷山恶水，白天看放羊放牛，喝池底泡着羊粪蛋的水，晚上睡觉看星星，听到窑背上狼嚎狗叫，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也许那时候她太小了吧，她没有什么印象，都是妈妈说的。
妈妈说；“哎呀，你爸苦，远看逃荒的，近看要饭的，跟前一看，是钻探的。”
妈妈又说：“我们月月最懂事！有一次我带我们月月出去看她爸爸，买票的时候，人挤得站不住脚，死活买不着票，我急得哭啦。我们月月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还安慰我。前面的人都主动让我，我才买上票的。”
妈妈私下里还说；“哎，我们月月聪明，可就是不大漂亮。”
妈妈说的前面的话月月都知道，后面的话月月当然不知道。不过月月越长越大，自己也就知道了。
妈妈生了弟弟以后，月月爸就调回到家附近来了，在一家国有煤矿上班，一开始单位效益还行，后来越来越不行了，最后彻底倒塌了，月月爸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妈妈不能再当代教了，现在是农村妇女，还要照顾爷爷奶奶，家里就靠月月爸一个人支撑。
月月老记得家里没有什么钱，多少年了家里没有置办过一件家具，家具越来越旧，窑洞越来越黑。可是每个星期天去城里上学的时候，妈妈却什么也不说，给她备好一罐头瓶子小菜，一挎包干粮，五块钱，然后送她去火车站，坐绿皮车进城读书。
月月很节约，她知道自己家里穷，不过一个宿舍的姐妹也并不比她强多少。她们宿舍的女生一个一个都是披头散发的，就像毛头狮子（男生说的），就知道学习，什么也不懂。城里的女孩子头发整整齐齐，衣服干干净净，身上总有股香香的味道，周围围了一大堆的男同学。月月也挺羡慕，不过她没有这个条件，她也不敢想。
有一次，下午活动的时候，月月回宿舍拿东西，临进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哭，月月吓了一跳，她没有敢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听了听，“孩子，咱家里穷啊！你爸挣下钱，黑心的老板又给不了，说过年的时候再说，妈只好多给你送一点干粮，早晚你打点米汤，吃点干粮迁就迁就，中午打点面吃，苦了我孩儿了。”月月蹑手蹑脚的逃出了宿舍楼，战战兢兢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会儿看见同宿舍的一个女同学眼睛红红的走进了教室。
月月老是忘不了这件事，她的成绩本来就不错，那个星期回去以后，她对妈妈说，“妈，我一定要读书，我一定要考第一名，我要上清华。”妈妈愣了一下，悄悄地转过身去，什么也没有说。月月以前不大刻苦，现在她和别人一样，早上五点起来背单词，晚上熬夜熬到十二点，有好几根头发都熬白了。
月月记得自己刚升高三的时候，礼拜天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了两个人，男的高高大大，胖胖的，粗喉咙大嗓门，女的也是胖胖的，油头粉面。要在平常，月月顶讨厌这些有钱人，悄悄地就躲到别的窑洞里了，可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不知不觉的有几分亲近，竟然走过去问了一句“大伯、大娘好！”那两个人直愣愣看着她，半天没有接上腔，妈妈的神色也是慌里慌张的。
月月见了客人一面，就到别的窑洞里看书去了。过了老半天，月月妈叫月月过去，“月月，这是你远方的伯伯，大娘，和你爸近着呢。你和他们坐一会。”妈妈去烧水，月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坐着。好在伯伯、大娘很和蔼，问了她学校的好多事情，又问了她的学习情况，看得出他们很高兴的样子，月月也觉得很高兴。临走他们留下一大堆的好吃的，还有钱。月月弟没心没肺的，冲上去就抢着吃，以前月月也一起抢，这次她没有，她好像有几分失落。
他们走了以后，那晚上月月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竟然梦见自己坐在两头平的轿车里面，坐在身边的男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两边是唢呐吹鼓手，她还觉得挺新鲜，挺高兴，过了一会忽然明白，自己是出嫁呀，一下子就惊醒了。月月越想越怕，半夜爬起来去和妈妈说话，“妈，你不是准备打发我嫁人吧?”妈妈愣怔了半天，“俺孩儿说啥呢？”“妈你别哄我，今天那两个是什么人呀？”“那两个？”“就是今天的大伯大娘呀。”“哎呀，那是你爸的近亲，人家是大老板，叫你爸到他的厂子里面去管事呢。你想到哪儿去啦？”“妈，你不是哄我吧？”“傻孩子，我哄你做啥呢？俺孩儿快起睡觉吧，明天你还早起呢。”
好在后来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两个人也不见了，爸爸倒是经常来看她，一来就是买一大堆的东西，家里买了很多新家具、电器，还有好多东西，窑洞收拾得亮堂堂的，全家人都很高兴，月月也高兴，可是她顾不上高兴，快要高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