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读到几首小诗,字里行间是洁白,一尘不染。更让我惊叹的是,这些小诗竟全然出自不满十岁的孩童笔下,沉浸于字字句句的柔软,仿佛让我触摸到不谙世事的自己。
“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
“晚上,我打着手电筒散步,累了就拿着它当拐杖,我拄着一束光。”
小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是宝物,一块红色的方巾,拥有盖住世间万物的法力,一缕白色的绸带,缠在身上便是在半空飘荡的仙女,一个脆弱的塑料圈子,足以充当“乾坤圈”,两个废弃的小轮胎,踩在脚下便成了自在飞舞的“风火轮”。这些宝物满足我内心那个坚定的英雄梦,而那盏手电筒,便是所有想象的高光。小时候怕黑,于是奶奶便送给我一盏手电筒,她在手电上赋予了魔力,足以让暗夜里的妖魔鬼怪统统离开。每当夜晚,关上灯,眼前的漆黑总让我心悸,熟练地从枕头下摸出那盏非同一般的手电筒,咔嚓一声,一道银河便从眼前流淌开来,那束光由散布逐渐集中,形成光晕映射在天花板上,像是无边黑色幕布上被烫出一个镶着金边的大洞。漆黑无尽的夜突然有了光亮的出口,从那出口里涌出了哪吒,机器猫,黑猫警长和虹猫蓝兔七剑客。我也身披战甲,与他们并肩作战,对付魑魅魍魉,怎会怕这无边的黑夜呢?无底的夜,无尽的光,是一场绵延不绝的英雄侠客梦。
“要是笑过了头,你就会飞到天上去,要想回到地面,你必须做一件伤心事。”
“我的眼睛很大很大,装得下高山,装得下大海,装得下蓝天,装得下整个世界。我的眼睛很小很小,有时遇到心事,就连两行泪,也装不下。”
越是年少,越是拥有任性的快乐与难过。快乐便飘飘然,快乐到世界与我两不相关,脱开现实,思绪就任它飘游。难过是脚踏实地的好借口,孩童时的不开心也很简单,或许是没有考到双百分,或许是动画片里的主角受了重伤,又或许是今天又没有抽到想要的的游戏卡,如此单纯的不快乐,不沾一点世俗。快乐的神游物外,难过便回到现实中来,儿时开心的时刻总是占了大多数,与此同时,那些不快乐便显得刻骨铭心。那时正是虹猫蓝兔七侠传这部动画片大火之际,我也不禁沉迷其中,我的心绪随着七剑客的经历而波动,仿佛置身事中,为他们淌过波涛汹涌的河,越过四面峭壁的山而欢呼雀跃,为七剑客克服困难,最终达到目的,七剑合璧而感动落泪,也为在途中遭到背叛,受到伤害,酿成重伤而痛哭流涕。在看到主角受了重伤,但依旧顽强地对抗着敌人,用颤抖的身躯抵御敌人的攻击,只为了为队友争取撤退的时间,那一个个重击仿佛是以我为靶向,剑剑命中。心里的难过让我落泪,每一个动画人物都是我的伙伴,我与他们共同进退,无时无刻都站在一起。记得当时年纪小,哭和笑都很自由,不知世故为何物,快乐难过都洒脱。
“我挥挥手,就有很多手。我跑步,就有很多脚。小狗朝我摇尾巴,就有很多尾巴。然后,我荡秋千,就有很多我。”
“春天来了,我去小溪边砸冰,把春天砸的头破血流,直淌眼泪。到了花开的时候,它就把那些事忘了,真正原谅了我。”
孩子那纤细的思维,对外物的感受要强烈的多。很多的时刻,我试着把自己下放到自然中去,奈何琐事烦扰,逃离纷繁的生活终究是难事。小时候不会想这么多,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可以跟小猫小狗对话,可以和小花小草玩耍,可以和春天的冬天的雪尽情拥抱,可以把我分为很多个我,做着不同事情的我,思考不同可能性的我,每一个我都在感受我的存在。我还喜欢收集清晨的露滴,看星空的轨迹,听窗外嘀嗒的雨声。童年生活在日子里的自然中,长大就活在日子里。我感叹自己已然没有了孩提时灵敏的感受力,又怀念那个心无杂念,享受自然的我。
“假如我,生活在战争的年代,别人冲在前线,我就只能在旁边,喊加油。”
“我画的树,太漂亮了,接下来画的鸟,画的云,画的池塘和花朵,都配不上它。”
童言无忌,率真是可爱。无知者无畏,那是总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曾经许下当科学家的愿望,只因喜欢研究星星的形状,我曾经发誓要做一名好的教师,基于过家家时扮演老师时带来的优越感,我曾经想做一名著名画家,想让那些陪伴我的动漫人物统统显现在我的笔下。曾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欢和讨厌都不需要过多理由,赞美和厌恶也都表达的出口,对他人的评价满不在乎,看不清未来的路,但有勇气蹦蹦跳跳。如今大不相同,我看得见未来,却不断试探,走走停停。对自己的赞美是自满,平凡或许被认为不上进,心如止水,不主动争取是懦弱的体现。长大后,知道不动声色是自我保护,情绪的隐藏是最好的保护色,于是学会默不作声,也学会了倾听,但那沉默背后失去的率真的快乐,除了我自己,又有谁真正地在乎呢。最终自我和解,至少我曾经真实地生活过。
虚幻的想象,真实的感受,夸张的言语,统统都在孩子们的诗里。我欢喜,我也遗憾。遗憾这些小诗,恐怕再也不会从我的我笔下显现,欢喜总有这个纯真的年龄,让我仿佛穿越时光的轨道,看见当时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却写出如此文字的好多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