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端午节了。
下班路上,看到一家男女老少有说有笑,突然觉得这种天伦之乐与我而言还很遥远,传统节日反而使我的孤独感加倍了。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微信里表姐发了好几段语音过来。我避开人群,快步走到闹市边上的小巷中,点开语音,听到了表姐那熟悉却凝重哀伤的嗓音:
“小秋生病了!”
“初步检查下来是先天性心脏病!”
“这边医院没法做手术,你能帮我在那边联系医院吗?”
面对这个只有在电视里才听到过的疾病,我的心猛地怔了一下,像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哆嗦起来,此时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知道它已变得同样凝重。
小秋是去年出生的,他不仅给表姐和姐夫带来了为人父母的莫大幸福,也让我深深地喜欢上了小孩子。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它在这喧闹的人群中奔涌释放,匆忙回复表姐:“放心吧!我联系好了就告诉你。”
理智告诉我,接下来的日子必须冷静下来,不能感情用事,要把全部的精力和心思用在孩子身上。
我尽快回了家。
我在自己三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心里不停地思考着该找哪位熟人帮忙。不自觉地走到了阳台上,我下意识的抬起头舒缓一下脖颈,才发现此刻已到傍晚,窗外万家灯火好不热闹。但此刻表姐一家该是怎样的状况呢?想到这里,不由得鼻子一酸,发现自己竟流泪了。当晚一夜无眠!困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并未睡着,只觉得夜好漫长,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让人窒息!
终于等到五点多天蒙蒙亮了。我起来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却没有一点胃口去吃早饭。一整晚闷在屋子里异常压抑,我一口气从六楼跑了下去。
小区里已经有很多大爷大妈了。他们三三两两,或在晨练,或在闲聊,还有的手上拎着刚从菜场买来的新鲜菜肉正迎面走来,脸上洋溢着节日的笑容!
眼前的人间烟火气使我稍微放松了些。快走到小区门口时,胸口一阵恶心,感觉要呕吐出什么似的!我使劲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在外面转了一圈后,我想到了办法。重新上楼回家,给表姐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自己的大概办法,表姐说可以先试试。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又出门了。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儿童医院,也是最知名的先天性心脏病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幕着实让我震惊。各种私家车、出租车、电动车在这里交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许多大人怀里抱着孩子站在医院门口焦急的等待。医院的对面则是一排排商铺,一眼望去餐饮店和宾馆最多,店门口人流进进出出,也是大人抱着孩子,以年轻夫妻居多。
我走到医院门口,跟着排队的人群进到了医院里面。里面的状况则更令人惊讶,整个院子到处都是人,有的坐着休息,有的在吃着泡面,有的围在一起讨论病情。
医院入口处有一座小花园,里面种着蓝色、红色的小花,此时正值开的最盛的时节,不时有蜜蜂、蝴蝶在花园里飞来飞去,给这充满严肃氛围的医院平添了几分活泼和生气。
花园后面矗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悬挂着医院的各种荣誉:全市先天性心脏病研究基地、红十字会优秀单位等。撇了几眼石碑后,我看到了医院的方位图,迅速锁定了门诊大楼并急步走了过去。
门诊大楼里同样是人头攒动,咨询台前已经排了三四个人,我跟在了后面,心里思索着等会儿要问的事。
“护士您好!我的孩子今年六岁了,刚查出来有心脏病,找哪位医生看好呀?”
我寻声望去,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妈妈在问护士。
“孩子都六岁了啊,可能发现有点晚了!”一位小姑娘模样的护士快嘴答到。
“啊?!这可如何是好啊,护士帮帮忙,我们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孩子他爷爷奶奶还在家等消息呢!”
年轻妈妈猛地蹲下,一把抱起了她六岁的儿子,向护士急切地哀求。
“这里都是各地慕名来的。”一位年长一点的女护士无奈地回复了那位妈妈,顿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不先挂沈主任的号吧,他今天还有号。”
“谢谢护士!儿子快谢谢阿姨,你有救了,有救了!”年轻妈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
“是啊,人活的就是希望!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为了孩子也会拼命的。”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用手抚摸着妻子的孕肚轻轻的对妻子说着,眼里满是坚定和柔情。
“我爱人做产检时查出来胎儿有心脏病,可是现在都八个多月了不能引产......这边有没有办法。”轮到他们时丈夫对向护士问道。
“这个手术风险很高,不过我们医院之前遇到过几例。”
听到前面的咨询,我的心莫名紧张起来。
“你好!请问咨询什么?”一位护士先开了口。
“你好!我想问一下孩子在外地检查出心脏病,当地没法做手术,这边哪位医生手术经验丰富一些?”我赶忙做了回应。
“我们心脏外科有很多专家,见过的疑难杂症也很多,不过还是要孩子过来检查的。”
那位护士想了想说,然后对我指了指门诊大厅西侧的那面墙。
“那里有我们医院外科专家的介绍,你可以先过去看看。”
“哦,好的,谢谢您!”为了不耽误后面排队的人,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的我收住了嘴。
我按护士指的方向来到了介绍专家的墙面。一眼望去,整整齐齐地挂满了三十多位专家的照片,下面则写着他们的简介和擅长的领域,特别是心脏外科更是人才济济,权威专家很多,大都毕业于名牌医科大学,科研成果丰硕,疑难手术成功案例多。我仔细地看着,徐教授、刘主任、严主任、王医生......一个个认真地看下去,不时用手机拍下来备用。
原来这个城市的心脏医学发展得这么好,我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看完介绍,我拿出手机找到表姐发给我的检查报告照片,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诊断——“房间隔膜缺损”“主动脉狭窄”,又对照上面专家擅长的手术方向看了一会儿,大致确定了两三位专家,觉得他们应该有办法治小秋的病。
我想尽快见到这几位活菩萨。但看介绍他们每周也就一个半天坐诊,其余时间应该都在忙着做手术。而今天又是端午节,或许都在和家人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吧!
该怎么办呢?
我决定到医院里再看看。走出门诊大楼,往西来到了医疗办公大楼,这里明显清静了不少,只有三三两两的穿白色长袍的医务人员进出,他们中不少是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或许是实习的医学博士吧!
“办公大楼!是不是意味着医生们的办公室都在这里面,也包括那几位心脏外科专家呢?”我看着大楼门口右侧悬挂的白色门牌,突然意识到。“但这样没有挂号,直接冒昧去找医生不太好吧!”我又有些犹豫。“算了,为小秋治病要紧!”想到这里我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的大厅装修风格简约大气,白色大理石的地板和天花板格外敞亮干净,里面则是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整齐分布着一间间办公室,上面写的医生的姓名和部门职务。我在一楼找了一圈,只有行政、财务、后勤这些部门的办公室,并没有看到心脏外科的办公室,不免有些失望。我很快走出走廊,顺着大厅东侧的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除了没有大厅之外,建筑结构和一楼一样,我又顺着走廊寻找了起来。终于在里面几间办公室的门面上看到了那几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我冒昧着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换了一间继续敲门,同样的结果。
终于还是见不到这些专家,我有点无助,垂头丧气的下了楼。这时候我也有点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大厅一侧的钢制长椅上。
“果然都休息了,这下没了办法。”我拿出手机,准备再看看小秋的检查报告,同时在网上搜索了信息,确认小秋的病情属于复杂的症状,不免长叹了口气。
在长椅上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白色长袍正在电梯口等电梯。
“这不就是刚才专家介绍里的刘主任吗!!!”我兴奋的差点叫了出来,快步跑上前去搭讪请教。
“刘主任,打扰您一下!”
“你是?”我突然出现,使刘主任着实一惊。
“孩子检查出心脏病,您方便给看一下吗?”我紧张中带着激动。
“哦!那你为什么不去挂号呢?”他略带严肃地反问我。
“孩子还在外地,那边医院说是非常复杂的心脏病没法做手术,所以来这里看看,时间紧迫,今天又是端午假期......”
“别说了!”刘主任打断了我:“孩子的心脏彩超、CT、心电图等检查结果你带了吗?给我看看!”
“只有几张照片,您看看!”我忙掏出手机,翻出小秋那几张检查照片,同时滑动屏幕把照片放大,然后递给刘主任。
刘主任把眼镜往鼻梁上扶了扶,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个症状确实不多见,心脏上存在好几处严重缺陷,血管也有问题,手术难度很大。”刘主任脸色凝重。
“刘主任,孩子才一岁多,手术风险大吗?成功率有多少呢?”我急切地问到。
“手术必须尽快做,拖的越久对孩子越不好!”刘主任告诉我,停顿了一下,他叮嘱了一句“手术成功希望还是挺大的,这边遇到过不少复杂病例,尽快让孩子过来吧!”
听到这里,我眼睛有点湿润了,激动地握住刘主任的手向他表示感谢。
刘主任朝我点头微笑了一下就上楼去了。我在原地兴奋了好一会儿,因为刚才这番话给了我们治好病的信心,也给了小秋希望!
我走出了办公大楼,想尽快把这边的情况告诉表姐,正好看到好几个大人抱着孩子,手还拎着一些生活用品朝门诊大楼后面走去。这大概是去住院吧,我想正好先看看这里的住院环境,为后面小秋来这里做个准备,就走了过去。
眼前出现了一座橙色外墙的八层大楼,“心脏中心”四个白色大字特别醒目,旁边还有类似心脏的红色标志。
我跟着前面那几个人走了进去。这里的装修和办公大楼完全不同,也不像门诊大厅,而是像极了幼儿园的装修风格。墙面上被粉刷成了五颜六色的不同形状,上面还贴满了各种小动物造型,地面上的指示标志也做的特别可爱。这幢楼里也能听到小朋友们欢快的声音,尽管他们病了。
我随着一小撮人群进了电梯,是医院常用的那种可以容下救护床的大电梯,一直来到了最高层八楼。
这里也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顺着走廊进去,所有的病房都集中在一侧,另一侧检查室、谈话室、医务室和中间位置的护士站。
最大的不同要属这里的布置了,墙面上贴满了米老鼠、唐老鸭、叮当猫等活泼的卡通形象。所有的张贴告示之类的东西也是很可爱,还设置了类似板报一样的小园地,上面有家属和小朋友们写的感谢信、日记和漫画。这里的医务人员也全都是穿粉红色的长袍,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如果不是看到一个护士拿着好几袋医用输液和引流管从我面前经过,我还以为自己在幼儿园呢!
我从门外观察了一下病房,里面有三张床位,上面躺着的大都是五岁以下的孩子,他们身上输着液,戴着氧气罩,导联着心电图;边上则有陪床的大人在照顾着,有的在准备吃的、有的在洗孩子衣物、有的在哄孩子睡觉。突然一个床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妈妈躺在病床上,边上则是她刚出生的孩子,那孩子全身上下缠满了纱布。我无从知晓这还孩子是刚出生就查出了这该死的病,还是妈妈明知孩子已经患病还执意要生下来,只觉得鼻子一酸,那对母子在我视线里模糊了。
我擦了擦眼睛,视线转到了小园地里的一份感谢信上。
亲爱的徐爷爷:
我是张宇航小朋友,去年是您给我做的手术。我想写信告诉您,经过一年的康复,我现在身体长高长壮了,也没有不舒服了。爸爸妈妈告诉我,是您花了5个小时把我救了过来,给了我新的生命。虽然我醒的时候还没有见过您,但爸爸帮我拍了一张和您的合影,我一直珍藏在自己的书包里,让您陪伴着我的成长和快乐!爷爷您永远是宇航心中的英雄!祝爷爷身体健康!
五岁的张宇航
20xx年x月x日
看完这封字迹歪歪扭扭,但内容真诚可爱的信,我刚擦完的双眼又湿润了。这时候,护士站来了一位抱孩子的妈妈,她和护士在说着什么,言语间颇为激动,声音很大。
“你们医院怎么搞的!孩子做完手术没几个月症状又复发了。”
“你好!我帮您查一下手术和住院记录。”一位护士站起来接待了她。
过了一会儿,护士继续说:“我看了手术记录,因为病情复杂,当时手术不是很成功,我帮您联系一下主刀医生,请他给孩子再看看,您看可以吗?”
“医生会怎么做,你知道吗?”那位妈妈追着问。
“这个要看重新检查情况和术后恢复情况的。”护士耐心的解释。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不想看着孩子这么难受了。”
“呃,可能要二次手术!”
“啊!呜......”听到这句,那位妈妈先是一惊,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护士赶紧上前去扶住她,把她带到了医务室。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由喜转悲。“二次手术”是多么残忍而又无奈的选择,那孩子幼小稚嫩、尚未发育的心脏要接受第二次梦魇,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怎样的痛苦?
手术都有可能失败,何况是这种心脏手术。想到小秋手术可能面临的风险,我唏嘘不已!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边的全部情况都告诉表姐,包括可能面临的不好后果。
电话里我说完了这边的情况,表姐的声音低沉且沙哑,显然是这些日子被痛苦摧残得厉害。她告诉我,孩子检查出来问题后在当地找了最好的医院,医生却说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现在孩子身体状况也不好,她和姐夫要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手术以及在哪里做手术。最后表姐说他们会坚强的,毕竟后面还有很多事要面对。
和表姐通完话后,我重重的倒在床上。
为母则刚!表姐到底比我想的要坚强很多,也不知道她这半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但儿子的痛苦在母亲那里肯定都是要加倍的,而这种痛苦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
后面几天我继续上班,只是一直心里惦记着小秋的事,心里悬着块石头,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周末晚上,我终于等到了表姐的电话。
表姐和姐夫在电话里跟我说,他们决定过来做手术,为了小秋,他们要找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他们已经请好了假,下周三就过来。我激动地对他们说,这边的事全交给我来安顿,医院、住宿你们都不用担心,直接带着小秋过来就行。最后我们相互鼓励了一下,为了小秋的将来,冒点险也值得,我们要勇敢。
放下手机,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外面的新鲜空气一阵阵飘了进来,我像缺氧似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终于也绷得没那么紧了。
周一我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赶到了儿童医院去给小秋挂号。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直接去了门诊大厅挂号窗口。今天照旧有很多人带着孩子来医院,虽然很早,但我还是排了近一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我。
向窗口人员简单表明情况后,她输入小秋的身份信息,“还剩最后一个专家号,你要不要?”
“要要要!当然要”我急切的回答。
“周五上午的,严主任,心胸外科,请确认一下!”窗口人员面无表情的对我说。
“没问题,谢谢!”
拿到挂号单后我很激动,这位严主任上次在专家介绍那里看到过。真的很幸运,挂到了最后一个专家号,因为挂哪位医生的门诊号,就是哪位医生主刀手术。有专家为小秋做手术,我想手术一定没问题的!
忙完最重要的挂号后,我给表姐他们预定了住宿酒店,选了家靠近江边的四星级酒店,让他们能住的舒服些,距离医院也不是很远。
终于到了周三,下班后我在高铁站接到了风尘仆仆的表姐一家三口。表姐抱着小秋,姐夫手上拉着个行李箱,还背了个包。三个人显得很憔悴,也消瘦了不少,除了小秋不知道情况还算兴奋外,两个大人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沧桑,这段时间对他们来说一定是炼狱般的日子。
小秋老远看到我时就在喊,不过声音微弱,比半年前面黄肌瘦不少。我摸了摸小秋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我和表姐、姐夫简单寒暄了几句,然后一起走出高铁站打车去酒店。
车上大家都沉默着,表姐和小秋坐了七八个小时高铁累了,靠着车后座闭眼休息。
“这边的天气一直这样吗?”姐夫看了看窗外,跟我闲聊。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这个季节经常下雨。”我说完又跟姐夫介绍了路上的所见所闻。
到了酒店,我们一行四人走进大堂。表姐环顾了一眼酒店,小声跟我说:“这很贵吧!我们后面还是换到经济一点的宾馆吧。”我想告诉她住这里的好处,但话没出口就停住了,对表姐点了点头。
到了房间表姐把小秋放在床上休息,小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们下去吃饭吧,回来给你表姐带点儿!”姐夫洗了把脸对我说。
此时已经晚上七点了,他们兴许早就饿了。我赶紧说:“走吧!姐夫。”
表姐正在整理行李箱,我们跟表姐打了招呼,然后下楼来到了一家川菜馆。
姐夫点了好几个爱吃的菜,要了两瓶啤酒。
“哎!遇到这事儿,也麻烦你了。”姐夫摇着头说到,他点了根香烟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了几声。
“姐夫慢点儿抽,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治好小秋的,没事!”
“嗯!我好久没抽烟了。自从小秋查出病来,我和你表姐基本上没睡着过!”顿了顿他又说“大部分时候我俩就看着小秋发愣,那种无助感最明显的时候就是深夜,当小秋睡着了我们四目相对,抱在一起泪流满面却不敢发出声来......特别是你姐,她瘦了十几斤,我真怕她精神垮了!”
这时候菜和酒上来了。我打开啤酒递给姐夫一瓶,自己拿起另一瓶。
“来吧姐夫!发泄出来就好了。”
我们拿起啤酒一饮而尽。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都说了不少心里话,两个大老爷们不时哭不时傻笑,又不时一阵发愣......
我们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多了,表姐说她送送我。
“你姐夫还好吧?这段时间他忙前忙后,既找人又联系医院,还要自责没早点带孩子去检查。哎!晚上我还能眯一会儿,他的压力太大了根本睡不着,白头发添了不少。今天在高铁上看他睡着的样子很心疼。”
表姐眼里噙着泪水。
“姐夫没事,刚才喝了点酒说说话好多了!”我只能安慰一下表姐,“这段时间有我在,姐夫会轻松点的。”
“多亏有你在这边,你知道吗?小秋他爷爷一家都很感谢你,都在夸你!”表姐啜泣了一下,差点没哭出来。
我让表姐早点回去休息,后面再一起去医院。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正是地铁的末班车。
“欢迎您乘坐地铁六号线......”伴着地铁的语音播报,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地铁车厢里,回想着表姐和姐夫的话,百感交集,放声哭了出来。
由于周五要去医院,周四我请了假专门陪小秋他们。他们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我想带他们到处走走看看,好好放松一天,缓解一下前面的压力,也为后面更大的压力做好准备。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终于舒展开来,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滨江边,沐浴着阳光一起散步。表姐和姐夫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小秋更不必说,在前面跑着,纵情呼喊、手舞足蹈。我立刻拿起手机拍下了这轻松的场面,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中午我们来到了滨江边的商场吃饭,选择了姐夫喜欢的火锅。四个人吃吃喝喝逐渐放松了,暂时忘却了痛苦。饭后在商场里逛了逛,小秋说自己还是第一次逛商场,他对每一家门店都充满了好奇,我们三个大人跟在后面。看着孩子开心,我们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表姐告诉我,他们昨晚在酒店都睡得很香,虽然身处异乡,也许太累了,也许小秋很快就可以康复了,总之他们终于睡了个好觉,她甚至听到了姐夫好久没有的鼾声!
但是今晚呢?明天就要去医院了,希望他们今晚能做个好梦,梦里小秋手术很成功,我们几个人又在滨江边开心的手舞足蹈。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在医院门诊大厅汇合,然后一起去窗口挂了之前预约的专家号。虽然做了预约,但只能保证有号,看病顺序依然要自己去排队。我们来到严主任的诊室外候诊,小秋照样天真无邪的到处张望,他很好动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和热情,但他的调皮刚刚好,所以讨人喜欢。反观表姐,明显有点紧张了,我看到她坐在长椅上时身体有点哆嗦。姐夫则皱着眉好像在想什么,应该是等会儿怎样向医生描述病情或者询问手术的安全性吧。而我不时站起来去看看诊室排到多少号了。
诊室的门通常是关着的,只有前一个患者就诊结束了后一个患者才能开门进去,我在那片刻的间隙看到了一个中年女医生,旁边坐着一个更年轻的助手,那应该就是严主任和她的博士生了吧。而从里面出来的人,脸上神情也明显不一,有的释然放松,而有的则更加愁眉不展。尽管不知道诊疗过程中孩子会面对什么,但大人们还是争先恐后的来排队,这大概就是勇敢吧!
“请苏小秋到6号诊室就诊!”听到叫号机叫号后,我们三个大人几乎同时起身,带着相互鼓励的眼神,领着小秋进了严主任的诊室。
“小朋友哪里不舒服啊?”严主任停下放在键盘上的手,抬起头看了一眼我们问到。
“孩子半个月前检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您看看。”姐夫说完,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小秋之前的CT、心脏彩照报告递了过去。
严主任瞄了一眼,低声说:“这个只能作参考,到时候还要重新检查!”接着她又补了句,“来,给我看看孩子。”
表姐抱着小秋坐在了就诊桌前,严主任拿出听诊器戴在耳朵上,用手挥了挥示意表姐把孩子衣服撩上去。然后严主任把听诊器另一头放在了小秋左胸前,不时移动着,表情认真又严肃,我们也不敢多话。
大约三分钟后,严主任收起了听诊器,对我们说:“谁是孩子父母啊?”
表姐和姐夫赶紧应声。
“孩子都这样了,怎么才送到医院来?!”
表姐和姐夫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内疚和痛苦写满了他们的脸。此时严主任的博士生也用一种责怪的表情看着我们。
“严主任,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您能尽快安排手术吗?”表姐似乎眼睛有点湿润,恳求地说。我和姐夫在旁边跟着点点头。
“目前还不能手术,孩子身上有红疹,要等消退后才可以做手术。”严主任直接泼了我们冷水。
“这个和心脏手术也有关系吗?”我插了一句。
“当然有关系!你不是孩子父母就先出去,别在诊室待着。”严主任好像被我的话激怒了,大概是怀疑我在质疑她。
“这个红疹可能是红斑狼疮,含有毒素,手术很可能造成感染。”严主任的博士生对我们解释道。
“哦!那现在该怎么办?” 姐夫赶紧打圆场。
严主任终于又开口了,“先去检查吧。”然后示意博士生助手打单子。
就这样我们拿着单子出了诊室。此时我们脸上的表情自然是更加的愁眉不展。
“心脏手术没有着落,反而可能多了一样病,还会耽误手术,怎么办啊?”表姐仰头无奈地快哭了。
姐夫让我抱着小秋,自己上前去轻轻地抱了抱表姐,安慰到:“现在只能听医生安排了!”
我们带着小秋去三楼化验科抽了血,因为严主任开了好几个检查项目,所以要抽好5管血。小秋倒是很勇敢,抽血的时候护士摸摸小秋的头:“小男子汉不怕,很快就好了哦。”我们几个苦笑了一下。不过小秋真的没有大声哭喊,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泪在眼里打转。抽完血后又去七病毒科做了一个细菌和病毒培养检查,但化验人员告诉我们,因为要培养期,所以检查结果要一周后才能出来。
中午我们在医院旁的餐馆简单吃了一些。下午来到医院取抽血的化验单,血液检查除了红细胞、血小板偏低外没有其他大问题。我们拿着化验结果去找严主任,助手说严主任去开会了,由她给小秋开了几样药,看了下除了吃的西药外还有两样要外用的药膏。
我们带着小秋就这样离开了儿童医院,今天真是不太顺利。那时已是下午四点多,表姐坚持不再住滨江边的酒店,于是我们在离儿童医院2-3公里的地方找了一家经济连锁酒店。
表姐在房间帮小秋洗好澡,在往小秋身上那些小红疹上擦药膏的时候,表姐的眼里一直噙着泪水。擦完药表姐和小秋开始休息,我和姐夫去外面吃饭。和第一次差不多,我们找了家小餐馆,不过吃饭的人挺多,他们男女老少嘻嘻哈哈的,只有我和姐夫默契地一个劲儿在吃饭,因为都想尽快逃离这个不属于我们的氛围。
出了餐馆,姐夫点上了一支香烟。看的出来他很压抑,我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提议去买些生活用品,毕竟在这边酒店要住好几天。我们步行了两三公里,来到附近的一家连锁大卖场,在里面兜了一圈买好东西然后打车回了酒店。我临走时亲了一下小秋,此刻他已经熟睡了。表姐和姐夫说了些辛苦我之类的话,让我有点惭愧,相对于他们一家三口这段时间受的苦,我这点辛苦又算什么。
后面几天我按部就班地上班工作,晚上了就问问表姐他们小秋的恢复情况,彼此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一周后,小秋的红疹基本消退了,就是有点感冒,我们又来到了医院,这次也是周五上午,严主任在坐诊。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挂号,表姐他们去取病毒科的化验结果。
每到周五排队挂号的人就特别多,而医院的自助挂号、网络挂号服务也不成熟,更多的患者还是偏好到窗口人工挂号,有什么问题也好问清楚。在排了近一个小时队后,终于又挂到了严主任的号。我兴奋的去找表姐他们,而那边居然还在排队。原来今天病毒科窗口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而打印化验单的机器又出了故障,所以小秋的结果到现在都没拿到手。表姐很着急,拿不到结果去找严主任就诊肯定会被她推掉的,而眼看着挂的号要到就诊时间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先去严主任那儿说明情况了。
见到严主任后,她显然不记得了小秋了。
我们把抽血化验单给她,她点开电脑上的诊疗系统看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复诊病人啊,血查下来问题不大,但是你这病毒检查......”
“咳咳”“咳咳咳”,小秋的连续几声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这孩子又感冒了!”严主任看了眼小秋,又看着表姐问。
表姐一时语塞,姐夫急忙回答:“是有点感冒,应该不影响吧?”
“什么叫应该!!!目前是肯定不能手术了,心肺一体,万一再有个肺炎那还怎么手术,先去呼吸内科吧!”严主任用命令式的语气说。
“可孩子心脏手术不能再耽误了啊?!再拖下去可能......”表姐终于被逼急了,大声说。
“你们还是先出去吧,下一位!”严主任的助手这时出来救场了。
我们三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伴着小秋不止的咳嗽声,我们感觉被命运抛弃了一般,不知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直到一对大爷大妈带着个小孩子进来就诊,我们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诊室。
我们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情绪依然不能平复。姐夫站起来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寻找答案。表姐抱着小秋给他喂水,那随身携带的保温瓶在表姐的手中有些抖动。我看看小秋和表姐,再看看姐夫,也陷入了迷茫。
“你们也找严主任看的吧。”一个沧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寻声望去,好像是我们后面就诊的那位大爷,他带着小孩子坐在了我们边上。
“是的,老人家。”我朝他微笑了一下。
“你们刚才和严主任的对话,我在外面排队等的时候都听到了。” 老人和蔼的说着,“治病不容易啊!”他又感叹了一句。
“哦!大爷您也带孩子来看病呀?” 我礼貌的回了老人的话。
“是啊!今天来复查的。我孙子去年做的手术,每个月过来复查一次,到这个月整整一年了,刚刚去找严主任看看拍的CT。” 老人平和的说着,显然他已习惯了这一切。
“手术后每个月要复查一次啊?孩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我突然来了兴致。
“是的,必须要定期查一查。这孩子恢复的还算好,伤口都长好了,拍片子也没大问题,就是感冒了很容易引发肺炎,这一年都两次肺炎了。”老人边说边把孩子的衣领扣扣好。
表姐这时也凑了过来,急切地问老人:“康复了也容易得肺炎啊?”
“我家孙子是这样的,应该要看做手术的情况,好了或许不会的。”老人边摇头边说着。
“我们当时做手术找的严主任,她诊治比较谨慎,要排除很多手术干扰因素才肯开刀,我孙子当时也因为发烧晚了半个月手术。” 老人掩面说着,似乎有点后悔。“所以刚才听到你们孩子的情况,想过来跟你们说说话。”
“谢谢您,老人家!我们现在正犯愁呢!是按严主任说的继续治感冒还是找别的医生手术?”姐夫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无奈地说。
“这个还要你们自己做决定,多问几个医生也好,多给几套诊治方案比较一下也放心。” 老人想了想。
“这个倒是!对了老人家,孩子父母怎么不来医院啊?”表姐终于问出了我们的疑惑。
“哎!孩子爸爸走了,他妈妈也改嫁了,这孩子可怜呐......”老人长满银发的前额突然蹦出了青筋。
接着他向我们想讲述了孩子的父母,我们不再插话,静静地听着。
原来老人的儿子因为跳水去救轻生的朋友牺牲了,儿媳也随即改了嫁,家里只剩年迈的他和老伴儿以及刚会走路的幼孙,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孙子又查出了心脏病......
老人讲完,他的老伴也拿着取好的药走了过来。我们跟老人道了别,看着两位佝偻蹒跚的老人和孙子缓缓远去的背影,我们久久注视着。
听到这样的事,从一开始对小秋病情的焦虑,到和老人聊天的逐渐放松,再到听完老人讲述的震惊和感动,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表姐他们应该也一样吧,我想我们能坚强下去了。
我们取了病毒检查报告,病毒科医生告诉我们,小秋的红疹里没有发现病毒。大家很欣慰,剩下的就是治好感冒了。
我们回到酒店,办了退房手续,表姐和姐夫搬到了我租住的宿舍,又向单位申请延长了假期,准备打持久战。
我租住的宿舍是两室的,我住了一间,另一间一直空着,正好可以用上。起初姐夫还想继续住酒店,但看着这花销也就同意了。后面的日子表姐和姐夫在家照料小秋,而我还得继续上班。
为了小秋吃得健康营养,生病以来表姐坚持给小秋做儿童营养餐。姐夫每天去附近菜场买点新鲜的肉和菜回来,有时候买的猪肉只有一小块,老板见天天这样,有时干脆不要钱了,这也让姐夫哭笑不得。买好菜回家用简易的电饭锅给孩子炒点菜,煮点面条,一天三顿变着法让小秋补充营养。至于大人的吃饭问题,原打算自己做的,可实际上根本没有空闲时间。从早上醒来照顾小秋穿衣、洗漱、洗衣服、给小秋买菜做饭,同时要跟单位对接一些工作,最主要的还是要想办法为小秋治病、联系医院等等,一下下来简直心里交瘁,也没什么胃口,更别提做饭了。所以每天就是我从单位食堂打包饭菜带回去给表姐和姐夫吃,晚上则多半在小区门口点三份炒面或者炒饭凑活一下。
谁料几天后小秋的感冒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高烧症状,我们立刻带小秋去了最近的人民医院,医生给小秋开了三天的输液退烧,这样表姐和表姐往返于医院和住处,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医院检查下来肺部有炎症,要住院治疗,于是小秋在心脏手术前先住院了。那天下班后,我匆匆赶到医院,看到表姐和姐夫守护在病床前,小秋的手上插着输液管,好几袋不同颜色的药液等着输入他尚未成熟的血管。表姐在窗前双手握着小秋的另一只手,不时把它贴在自己脸上。自从小秋查出病后,表姐承受了远远超过一个年轻母亲所能负担的东西,她变得日益消瘦和憔悴。姐夫见我来了,和我聊了聊孩子的病情,发烧引发的肺炎,可能要住院一周,这段时间他们俩人轮换着在医院陪床照顾。
我上前摸了摸小秋的额头,还有点微烫,此刻他已睡着了。我到外面给表姐和姐夫买了点晚饭带到了医院,看着他们在孩子病床前吃着盒饭,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疾苦。
我缓缓走去了病房,在医院走廊间停住了,看着漆黑的窗外,思考了很多很多。
一周后,小秋的肺炎治好了,我们从人民医院出院,准备继续去儿童医院。这次我们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是继续找严主任还是改换别的医生?毕竟前期都按她的方案在做,现在干扰手术的因素也都治好排除了,她应该肯做手术了吧;但另一方面我们又担心万一新发现了别的干扰因素,严主任仍然不肯做手术怎么办,那位老人家的话还在我们耳边回荡......
那天我们三人在宿舍里艰难地做着抉择,姐夫最后说先挂别的专家吧,不管多难也要试试。我和表姐被姐夫突然的坚毅果敢震住了,同意了他的意见。
我们一早带着小秋再次来到了儿童医院,那天天气开始放晴,小秋一路上很开心。
在门诊大厅,我和姐夫排队挂号,表姐带着小秋在边上休息。我看了一下今天的专家排班,除了严主任有号外,还有一个徐教授也剩了几个号,我仔细看了看徐教授的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对!病房里的感谢信!我赶紧告诉了姐夫,姐夫也赞同挂徐教授的号。排到我们的时候,徐教授还剩最后两个号,小秋挂到了。这难道是冥冥之中吗?
我们来到了徐教授的诊室外等候,等候的人挺多,大都显得比较兴奋,从交谈中得知徐教授很少坐诊的,大家对他的医德和医术评价都很高。听到这些,我们顿时宽心了不少。终于轮到小秋了,我们一起走进了诊室。
徐教授的诊室大小结构和严主任差不多,只是简洁了很多。徐教授穿着一身白色医袍,坐在电脑前看着诊疗系统。他略方的国字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上有很多银发,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样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助理,戴了副黑框眼镜,正在整理资料。
“徐教授您好!我们是苏小秋。”姐夫开口介绍。
“嗯,说一下孩子的情况吧。”徐教授微微点头。
“好的好的,孩子查出心脏病一个多月了,来这边看过两次,目前感冒什么的都没有了......”姐夫还没说完,表姐插话道:“徐教授,孩子耽误久了,就想让您看看怎么治疗和手术!”
“之前的情况我看到了”徐教授的目光从诊疗系统中小秋的界面上移开,温和对我们说着,“这样,先检查吧!”
然后对旁边的助手说心脏彩超、CT、胸片等都要有,助手熟练的在电脑上操作者。
徐教授把开好的单子递给姐夫,又语重心长地说:“彩超那边要排队的,你们等所有项目检查完了再挂下周一下午我的号!”
“好的,谢谢徐教授!”姐夫激动地握了握徐教授的手。
我们走出诊室的时候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来这个城市快一个月了,给孩子看病总算进入正题了。
我们先去交了费用,然后排队做各项检查,心脏彩超果然人很多,最快也只能预约到下周一上午了。等其他检查项目做完,我们也预约好了彩超,再去门诊窗口挂号。
“你好!我挂心脏外科徐教授下周一的号!”姐夫递上小秋的就诊卡,对窗口说。
“苏小秋是吧?”窗口工作人员拿就诊卡在磁卡器上刷了一下后问到。
“是的!我们复诊”
“徐教授助理打过电话,因为你们初诊没有查完,所以这个复诊号给你们特意加的,本来是没有的。”窗口工作人员带着特有的语调说着,同时把复诊的挂号单从窗口下的凹槽递了出来。
“谢谢徐教授!也谢谢您!”姐夫激动地连声感谢。
表姐接过那张单子,连同之前检查完的单子认真整理好放在了包里。出医院的时候我们感慨今天真的挺顺利的,真是遇到贵人了。
带着期待的心情,很快到了周一。
我们上午就到了儿童医院,做心脏彩超那儿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我们跟着排在了后面。由于起得很早,小秋到医院时还没睡醒,表姐和姐夫就换着抱着熟睡的小秋在那儿排队。大概九点多的时候轮到我们了,表姐抱着小秋进了彩超室,十几分钟后才从里面出来了。表姐红着眼睛,好像刚哭过。她说做检查的医生告诉她,小秋这种状况确实少见,挺复杂的。我们只能安慰表姐有徐教授在不用太担心。
到了下午,心脏彩照的报告也出来了,我们取好报告,直接去徐教授的诊室排队。下午来的大都是复诊患者,有几个熟络的正聊着天。轮到小秋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
“徐教授,上次您开的检查都做完了,这些是检查结果。”表姐小心翼翼的把那些报告放在就诊台子上。
“好,我来看看。”徐教授拿起了报告一张张认真的看着,不时用手扶扶眼镜。
“房间隔膜缺损、主动脉狭窄,还有一些并发症,孩子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徐教授拿起CT片子打开台子上的医用灯仔细看了看,又站起身走到靠窗边亮一点的地方看了看。
我们几个大人都彷徨不知所措地看着徐教授,就连小秋也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天真地看着。
“先住院吧,手术是不能拖了,我们要研究一下手术方案!”徐教授坐下后看着我们语重心长的说。
“好,一切都听徐教授的!”姐夫激动的连连点头。
“谢谢徐教授,孩子这下有救了。”表姐用感动的哭腔补了一句。
“小董,给他们预约个床位。”徐教授对我们微笑脸一下,转头对助理说。
“床位要等明天了,我约好了,你们先去住院部7楼报个到吧!”董助理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然后抬头对我们说。
“好的好的,谢谢徐教授,也谢谢董医生。”说完,姐夫激动的想去跟徐教授握手,手伸出去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来,而是弯腰鞠了个躬。
“小秋,快谢谢徐爷爷,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表姐在小秋耳边兴奋地说着。
“谢谢徐爷爷救我!”小秋带着童腔认真的一字一字说到。
徐教授笑了,轻轻的在小秋的脸蛋上抚摸了一下。
我们告别了徐教授,来到心脏中心。
这还是表姐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小秋看到这里像幼儿园一样的童话风格,开心地指着一个个卡通人物,嘴里喊出他们的名字。我们到七楼护士站做了住院登记,护士告诉我们明天下午2点过来办住院手续,那时候会有床位空出来的。表姐和姐夫趁这会儿工夫也看了看住院环境,走出来的时候表姐对我说:“小秋能在这里住院做手术,我们心里踏实多了。”
当天表姐和姐夫不打算再住宿舍那边了,为了到医院方便些,就订了上次那家经济连锁酒店住下。表姐和小秋在酒店里休息的时候,表哥跟着我回了趟宿舍,取了些小秋衣服和其他物品,打算这段时间就好好在那边守着孩子。
当晚我一个人睡在宿舍,看着初夏的夜空开始出现点点繁星,我满怀期待地睡着了,那晚睡的很香。
第二天中午,我们吃完午饭就到了心脏中心,等到护士站上班后我们就办理了住院手续。护士长姓李,她先给我们简单介绍了住院后的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让另一位方护士测量了小秋的体重、身高,血压、脉搏、呼吸、体温等基础项目并一一作了记录。做完这些,方护士带我们来到了小秋的病房,这是一个三人间,大约有四五十平米,墙面是白色和蓝色的涂料刷过的,看起来干净明亮,房间正中间摆了三张儿童床,每个床位上配有床垫和被子,床头墙壁上装有呼叫器和其他医护设施,醒目的位置则有一张患者卡片,上面记录了患者姓名、年龄、主治科室、主管医生等信息。床头边上有个矮柜子,其他立柜子则放置在房间最里侧靠窗的位置,立柜旁边还有洗手池和卫生间。
小秋的床位是中间那张,床位上显然已收拾干净,床单和被罩也换过了,我们把小秋放在床上让他休息。表姐把随身带的物品收拾了一下放在柜子里,姐夫去买来了洗脸盆、毛巾、香皂等一些日用品。
旁边两张床位上分别有个小朋友睡着,他们算是小秋的小病友了。靠窗这边的床位是个一岁多点的小男孩,照顾他的是为老奶奶。
“你们这张床位的孩子上午刚出院,手术很成功。”老奶奶热情地朝我们打招呼。
“哦,您好老人家,你们孩子的父母没来吗?”表姐边给小秋盖被子,边礼貌地回应。
“你们叫我黄阿婆就好了,我是孩子的姥姥,孩子昨天刚做完手术,他父母都去忙工作了,我照顾外孙也放心些。”老人家不紧不慢地说。
“昨天刚做的手术啊,黄阿婆,孩子病情不严重吧?”姐夫也凑了过来。
“手术算是挺顺利的,不过孩子病情蛮严重,听医生说好像叫什么肺动脉狭窄,反正专业的疾病咱不懂,交给医生把手术做好咱就放心了。”黄阿婆边想边说,还不时去看看外孙胸前纱布裹着的伤口。
后面黄阿婆又和表姐聊了些她外孙手术的前前后后,表姐听得很仔细,还不断插话问问题,她是想多学点经验好照顾小秋。
我看了看黄阿婆的外孙,幼小的身躯除了胸口以下盖着被子,其余部位全被各种医疗器械“包围”着: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胸口裹满了厚厚的纱布,纱布外面露出了几根心电图的电极线,手上则插满了输液管......我不忍再看下去,转头看到了靠门的那张床位。
那张床位四周围满了人,一对年轻的男女应该是小女孩的父母,他们正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旁边有位老人在为孩子削着苹果,还有位老婆婆在整理着床头柜。与他们简单地打了招呼,得知他们是昨天住进来的,明天上午就要手术了,爷爷奶奶坚决要留在这里陪着孙女。
这时候医生过来查房了。
我看了他的工牌上写着王XX,小秋的患者卡片上的主管医生也是他。王医生让随行的护士给小秋输液,然后对姐夫说:“是苏小秋父亲吧?”
“是的医生。”姐夫回应。
“孩子手术安排在后天,明天晚上会有医生找你们谈话,别忘了时间!”
“哦......谢谢医生!”
姐夫反应有点激烈,我和表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怔住了。接着王医生又去看了另外两张床位的情况。
后来黄阿婆告诉我们,这医院流程就是这样快,床位紧张,也是为了能给更多的孩子治病吧。她还跟我们说了医生谈话的大致内容,我们这才心宽了点儿。
小秋住院的第一天晚上是表姐整夜陪着的,她整晚没睡,只有第二天姐夫去换她的时候,她才趴在小秋身边眯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好几个护士就推着急救推车来到了病房,很快隔壁床位那位小姑娘就被抱上车推走了,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听着她那哭喊声,再看看她父母爷爷奶奶那心如刀割的神情,我好怕好怕。
过了一会儿另一位护士过来,告诉我们术前12小时开始禁食,术前4小时开始禁水,要提前做好准备。然后给小秋又加了几袋输液,挂在了输液架上。
这时候旁边的黄阿婆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告别,说外孙要出院了。看着满头皱纹的黄阿婆一个人忙乎,我们知道孩子父母准是又在忙工作了。表姐让我给阿婆帮忙,于是那天上午剩余的时间我都在帮黄阿婆外孙办出院手续、收拾东西、送他们下楼、叫车,直到黄阿婆婆孙俩坐车离开。看着那车渐行渐远,我想很快我们小秋也可以这样康复出院了。
回到病房,发现另外两个床位已经有小朋友了,不由感叹这医院床位轮转效率之高。下午和表姐姐夫在病房里说了说话,明天就要手术了,或许大家多聊聊天可以缓解这无形的压力。表姐一直在陪着小秋照顾他的吃喝方便,姐夫则负责跑前跑后联系医生护士,而我则不时逗小秋开心一下,再做点买饭之类的其他事。
其余时间我则在这住院部里面闲转,也算是看到了人间百态。每个病房、每张床位似乎都是一个个孩子的悲剧,但看到一个个大人写满沧桑的脸庞和不顾一切的付出,我都感慨良久。细菌和病毒在攻击人类生理细胞的同时,它们永远也不打败人的精神力量。
走过护士站的一个病房,我看到了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病人,她的旁边睡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那是她出生不久的孩子,孩子全身包裹着的不是襁褓,而是一层层的医用纱布,这显然是刚出生就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的小生命,而此刻那位女病人正用母亲特有的眼光看着她的孩子,那眼神是那样温和而充满力量。
很快到了晚上,护士通知我们去谈话室。表姐在这之前就哄睡着了小秋,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谈话室。接待我们的是徐教授的助理董医生。
董医生手上拿着小秋的检查报告,请我们坐下。
“你们好,又见面了,按照流程手术前要跟家属谈话的。”
“董医生你好,麻烦您了。”姐夫略微有些紧张,我和表姐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别紧张,其实就是跟你们说说手术方案,然后再签个字,很快的!”董医生想让我们放松下来。
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把凳子移了移坐的靠近了些董医生。他开始指着CT片子上的部位跟我们说这个间隔缺损要怎么处理,这个血管狭窄要怎么疏导,我们专业的语言也听不太懂,有些着急。
“董医生,您就告诉我们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好吗?”表姐急切地问了一句。
“这个......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只能说成功希望很大。”董医生想了想又说:“本来是徐教授亲自给孩子手术的,可他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不知道会不会时间冲突。”
“啊!”我们三人同时喊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就是冲着徐教授来的,不是挂哪个专家号就是哪位专家主刀吗?”表姐失望的有点想哭。
“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个状况,不过徐教授还是很有可能主刀的,他一向对约好的手术很重视!”董医生继续宽慰我们。
“孩子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是麻烦董医生说说,尽量请徐教授主刀,这样我们也放心些。”姐夫最后再努力了一下。
“好的,这是手术同意书,你们看一下签个字吧。”董医生微笑了一下,从桌上拿起一个材料递了过来。
我们接过材料仔细地看了一下,上面内容有小秋的个人信息、就诊情况、检查结果、症状、住院记录、手术方案、注意事项,最后还有一个风险责任条款,写的很吓人。我们看的又紧张又害怕,表姐的手攥得很紧,姐夫的呼吸有些急促,而我根本不敢看下去了。
“这只是个规范流程,每位患者家属都签的。”董医生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轻松地解释到。
姐夫拿起笔,他的手有些抖动,但还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签字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晚表姐一个人守着小秋。
小秋是明天早上十点钟的手术,晚上十点后就只能喝水不能吃东西了。表姐抱着小秋,哄他入睡后把他放在病床上,为他盖好,那一整晚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的脸庞、看着他的小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生怕错过了什么,她甚至能感觉到小秋在做着美梦,因为她看到了孩子嘴角微微泛起笑容。
那晚我和姐夫回酒店去住。我们走出医院大门,外面已经灯火阑珊,万籁俱寂,只有路两边的杨树被夏夜的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零星几个行人在路上走着,却没有人有我们此刻这般复杂的心境。
“你说明天会是徐教授主刀吗?”姐夫终究放不下这个心事。
“按董医生说的应该是。”我只能这样安慰他,然后接着说“如果真不是徐教授,我们也只能希望小秋手术成功了。”
“哎!”姐夫一声长叹,也许这声叹息已经忍很久了,在医院他不愿让表姐和小秋听到。
“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虽然这么久换来的是不确定的结果,我们还是应该往好的方面看。”
“或许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振作起来!”姐夫说完加快了脚步,我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此时再转个弯就到酒店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那半圆的月亮周围闪着点点星光,我们就那样良久地看着,祈祷明天会更好!
第二天清晨我和姐夫赶到病房。小秋已经醒了,吵着要吃东西,可他不知道这时候他连水也不能喝了。表姐带着的红肿的眼睛哄着小秋,我也走过去逗小秋开心,想到几个小时后他就要承受比饥饿难受百倍千倍的痛苦,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姐夫开始整理东西,我们要为下一位入住病房的小朋友腾出床位了。
八点左右的时候,王医生过来查房,特意跟我们说了一下手术前的流程,九点钟会安排护士过来的。我们三个大人此时都围着小秋,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爱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给孩子,我们默不作声地待着,一起熬过这黎明前的黑暗。
或许是想给小秋一家三口独处的时间,或许是想弄清楚到底小秋的主刀医生是不是徐教授,我在快九点的时候走出了病房。在护士站看到有位护士在那里,我走了过去徘徊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她电脑屏幕上打开的一个EXCEL表格—当日手术安排,我清楚的在苏小秋对应的手术医生那一栏看到了一个名字——王XX,而不是徐教授!!!
那一刻我像疯了一样!
但这种疯只在我心里奔腾肆虐,董医生终究没有帮到我们。我失魂落魄的找到了小秋的病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表姐和姐夫。在护士来接小秋前的最后一刻,我还是把护士站看到的告诉了他们。
是我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是我没有找到好医院好医生,是我让表姐姐夫带着遗憾送小秋去了手术室,我感觉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我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挽回,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长长的内部走廊连接着病房和手术室。
护士推着手术推车,上面躺着毫不知情的小秋,后面跟着我们三个失魂落魄的人。快到了手术室的时候,护士领着我们转弯进了一个类似室内乐园的房间,但只允许一位家属陪同。于是姐夫抱着小秋走了进去,我和表姐只能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小秋。
小秋在里面好像不是很快乐,他或许感受到了异样,或许感知到了身体的反应。我盯着小秋的胸口,想到那个部位很快就要被手术刀划开,突然呼吸急促,感觉要窒息了。
“要不你去病房拿一下东西吧,理好了放在床位下面。”表姐看我在这里难受得厉害,转头苦笑的对我说。
我独自穿过那道长长的走廊。
不,我是跑过去的。
在病房走廊,我居然又看到了王医生,他还在另一个病房查房。此时已经过了九点半,他不是应该在手术室准备给小秋做手术了吗?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忙这个?我心里一股怒气冲了上来,或许他觉得手术习以为常只要准点到就行了?又或者做手术的根本不是他?我心里乱极了,头都要爆炸了。
我想去找王医生问个清楚,可小秋就要进手术室了,我犹豫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又钻进了那条长长的走廊。
姐夫抱着小秋已经从那最后的乐园走了出来,我们按照护士说的,一起来到了是手术室外。
这时候换表姐抱着小秋了,她像之前无数次抱小秋那样抱着他,可我分明觉得不同以往。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隔着那道门,当表姐把小秋抱给里面的护士时,我看到表姐已经泪如雨下。姐夫握住表姐的手,抱住了她,而他的眼睛也分明早已湿润了......
“咚”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我们在外面,小秋在里面。
我们来到了等候室,那里已经坐满了焦急等待的家属,他们跟我们一样,在那里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等候室里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每个孩子的手术进展—尚未开始—正在手术—手术结束。
小秋是十点钟进的手术室,可快十一点了小秋的手术状态依然是尚未开始,我们又急又怕。
“手术尚未开始是不是还在麻醉呢?”想到这里,我又把刚才在病房看到王医生的事告诉了表姐和姐夫,我们三个又集体陷入了焦虑。
快十一点半的时候,小秋终于进入了手术状态,我们暂时松了一口气。此时我们也不去想是谁在给小秋主刀了,只盼那双巧手能呵护好那颗小小的心灵。
可你终究无法想象一个年轻的父亲和母亲在手术室外等待自己孩子的情景?在我看到表姐和姐夫在那里一分一秒的煎熬之前,我是无法懂得的。
时间来到了13:57,手术终于结束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刻。
“苏小秋家属!”
家属会面窗口传出一句熟悉的声音。
那是手术完方便主刀医生告知家属结果而专门设置的,就在刚刚那过去的四个小时,我记不清看到了多少次那样的场景,也从那小小的窗口,读懂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们寻声望去,有位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们三个快步冲到了窗口前。
“您是?”姐夫可能急糊涂了,也可能因为医生穿了手术服没认出来,问了句。
“这是徐教授啊,是您给小秋做的手术吧?!”我看着眼前身穿蓝色手术服的徐教授觉得特别亲切,激动地说道。
“嗯!我都给你们孩子做完手术了,你居然还不认识我?!”徐教授开玩笑地说着。三四个小时的手术,徐教授绷紧的神经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
接着徐教授给我们大体说了一下手术的关键环节。
“那手术算成功了吗?”表姐听完急着问。
“手术很顺利!”徐教授微微一笑,然后点头跟我们告别。
我们三人激动的相拥在一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手术完小秋就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他要在那里独自待上24小时才能转入普通病房,所有手术的孩子都一样,没有大人的陪伴,在刚经历肉体的疼痛后还必须再过精神痛苦这一关,方才能战胜病魔。
这也意味着我们目前仍见不到小秋。
已经很久没合眼的表姐和姐夫最近苍老了许多,我拉着他们在外面吃了点饭补充体力。到了晚上,他们让我独自一人回酒店去休息,他们俩在医院门口守了整整一夜。
后来表姐告诉我,那晚风嗖嗖吹得怪冷,他们又冷又累又饿又困。但想想小秋,他已经超过24个小时滴水未进了,更何况身上最柔软的心脏还经历了创伤,他们就痛苦、自责、内疚得不能自已!所有这些苦加起来也比不过小秋受的苦深,他们宁愿代替小秋去承受,那本不该是他那正享受欢乐的年龄就要承受的苦痛啊!那晚他们围着医院走了一圈又一圈,两个人互相扶持,却终究不愿远去,因为他们的孩子就在里面,那儿离孩子最近!
我想我看到了人间最相濡以沫的爱情和亲情!
第二天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表姐和姐夫已经在心脏中心护士站了。医院为小秋重新安排了病床,等会儿他就要从重症监护室转过来了。我们三人在7楼电梯口急切的等待着,特别是表姐,要知道小秋可从来没有离开她超过5个小时,而现在已经整整28个小时了,我看到表姐眼睛直愣愣盯着电梯,眼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哇!”电梯那边传来了一声小孩的叫声,表姐就冲了上去,她断定那是小秋的声音。
果然我们在手术推车上看到了小秋,两位护士正推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小秋此时身上仍然缠着很多纱布,手上还插着输液管,他想挣扎着爬起来,所以一直在喊叫。
“妈妈!妈妈!”
看到表姐后,小秋叫个不停,大概从他在重症监护室醒来后就开始了吧。
“妈妈在!妈妈在!”
表姐含着热泪上前,紧紧握住小秋的小手。我和姐夫也激动地在小秋头上抚摸着。
“孩子太饿了,赶紧给吃点东西,清淡点儿,不要吃太多。”一起把小秋送入病房后,护士叮嘱着我们。
“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表姐真诚地感谢了送小秋过来的两位护士。
我们给小秋带了蒸蛋、热牛奶和饼干,小秋不顾一切的往嘴里抓,吃的自己直打嗝,表姐不停的在后背往下抚着。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小秋,特别踏实,感觉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了!
晚些的时候,董医生带着护士过来了。
他们给小秋加上了很多医疗器械,就像黄阿婆外孙一样。董医生告诉我们孩子孩子明天要再去做一个全面检查,看看手术效果,检查项目主要是血、心脏彩超、CT、X胸片等,如果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最后他还特别叮嘱了我们一些术后注意事项。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小秋的术后主管医生换成了董医生,我们正要好好谢谢董医生,姐夫激动地握住董医生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当天夜里表姐和姐夫一定要一起陪着小秋,他们说一家三口只要在一起,不管在哪儿都很踏实。他们静静的看着小秋睡着,就像手术前的那晚,小秋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早,姐夫和我带着小秋做完了术后所有检查,一切正常,这意味着小秋可以出院了。
下午我们特别想感谢一下徐教授,但找遍了医院也没见到他,听说他去出差了。
姐夫办理完了出院手续,我们和心脏中心的董医生、各位护士、病房的其他朋友作了告别,就带着小秋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我们是打车离开的。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下着瓢泼大雨,那是夏季很普通的一场午后暴雨,却对我们弥足珍贵,因为那场雨水为我们洗尽了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