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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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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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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闲桂花落

王维在《鸟鸣涧》中写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我一直好奇,究竟是人闲,所以感到了桂花落,还是桂花飘落的时候,人会感到片刻的安闲?

齐白石曾画过《桂花双兔图》,画中,一白一黑两只兔子匍匐着,头顶是一树桂花,枝条苍劲,堆满了鹅黄的桂花。兔与桂相映成趣,我想,齐白石画这幅画时,必然是带着笑的,于是那桂花的枝条才能从岁月的留白处伸来。

文人墨客对桂花似乎都有着别样的喜爱,比如林清玄曾在书中分享过做桂花酱的秘方:“把盛开的桂花采下,在玻璃罐中放够半罐,然后把酸梅的肉剥下,撕成片片,放入桂花罐中,最后以蜂蜜倒满罐子,用蜡密封,10天后就可以食用,而且愈陈愈香。”

可能,是因为桂花香最符合中国人的性格特征,平和而又婉约,芬芳而不甜腻,悠远而有余韵,如甘露般滋润,如清泉般清冽,如明月般轻柔;也可能是因为桂花独特的一抹淡黄,“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不去附庸风雅,而是重新定义人们眼中的风流雅韵,在象征名贵的红与碧之外开辟新的审美领地。恰如谢懋所言,桂花占断了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

记得小时候,喜欢抓一把桂花,爬上墙头,一朵朵地取出来,托在掌上,轻轻地掷出去。桂花的花瓣便像竹蜻蜓的羽翼般,迅速旋转起来。花朵成为一团黄色的漩涡,以一种狂欢的舞姿落向大地,在美中诞生,亦在美中消亡。我能乐此不疲地玩上小半天,来享受这份短暂而浪漫的美。

母亲不懂,只以为我在浪费时间,便把我喊下来,和她一起摇桂花。她先在地上铺好塑料布,然后使劲儿地摇。她的力气小,所以整个身子都在用力,像与树拔河一般,抓着树枝迅速地半蹲,靠着体重硬是把高大的桂花树摇出扬米去糠般的沙沙声。她还会喊我和她各站一边,把桂树摇得快散架般哆嗦,细小的桂花便纷纷逃离了树的掌控,像是等了太久的经年的雪,落得毫不留恋,落得迫不及待,落得浩浩荡荡。一时间,清香四溢,久久不散。

母亲蹲在地上,鬓角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如果不是岁月给了她太多的沧桑,这应当是一幅美人弄花图。作家琦君曾在《桂花雨》中深情地回忆了童年时摇桂花雨的场景,她在树下大喊:“啊!真像下雨,好香的雨啊。”或许,对我们这一代人,没有被桂花雨淋湿过的童年,也是不完整的。

把桂花都装进簸箕里,晒干后就能泡茶了。冲出来的茶水泛着温润的黄绿色,在秋天的肠胃里唤醒春天的念想。它的香气很柔,软软地敷在舌尖,让说出来的话都有着醇厚的质感,使人忍不住地亲近。

曾见过生活精致的人,专程到桂花树下喝桂花茶。你分不清茶中漂浮的桂花是撒进去的,还是树上飘落的,它在茶水中重新焕发了活力,快活地兜着圈,如戏水的小黄鸭。把桂花含在嘴里,每一次饮茶,让茶水裹挟着清香在口中氤氲,以涓涓细流的方式一点点地沁入喉咙,唇齿都会享受到一次清福。此刻,上有花枝招展,中有杯含桂韵,下有落英满地,人和花在这一刻形成了圆融而和谐的统一。

不过,相比于品茗,我更喜欢睡觉,找一棵桂花树下铺张席子,便是一场幽梦。风来时,一两朵桂花落下来,直接潜入了梦里,用丝丝缕缕的清香织成翅膀,让我似蝴蝶般,在庄子的无何有之乡发出千秋的大问。我躺在厚厚的桂花之中,像是一只渺小的虫子,被天地以浪漫的礼遇送入梦境。在我起身的时候,风在我的脚下打着旋儿,我逐渐化成纷纷扬扬的桂花,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一束秋阳的光芒。

有些人天生灵魂里就透着香,我想,就是因为他的上一段旅程,是以桂花填入了结尾。

如果说桂花是一首诗,那么闲就是它的诗眼。把岁月当作杯盏,摇进三朵桂花,三寸月光,三点星辉,添上一缕茶香,秋日最美的风露便能如辛弃疾所言,“染教世界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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