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仇士鹏的头像

仇士鹏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7/04
分享

风来蒿艾气如薰

风来蒿艾气如薰

仇士鹏

 

中国人的骨子里,对艾草的清香是有一份亲近的。

早在《诗经》中就有诗道:“彼采艾兮,一如不见,如三岁兮。”女子弯腰采集艾草,抬头却不见心上人,徒叹思念无处安放,艾草摇曳的影子里因此多了份相思的风声。《孟子》中有句话“知好色,则慕少艾”,用少艾形容年轻貌美的女子,或许正是受了《诗经》的启发。

女子采来艾草不是用来涂抹打扮,而是用来治病的。艾草“主灸百病”,能通透经脉,让沉疴之人转为康泰。古人很早就发现了艾草的药用价值,《孟子》中说:“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他们甚至知道了用有一定年份的艾草去灸,疗效会更好。

年少时,母亲常给我艾灸。艾条如同一个慢性子的老汉,不温不火,点燃后并不会蹿出明火,而是挂出星星点点的红光,点缀在变得焦黑的艾绒中。母亲举着艾条,悬在我的后背,那贮存在艾绒中的阳光就化作无形的热力,绵绵不绝地涌入穴位,扩散到身体里。童年的夏天,便始终是汗涔涔的舒爽。

我曾问母亲,天地间的草木何其多,良莠不齐,古人何以能在大海捞针中选到艾草,而这恰恰是温经散寒的良药?母亲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千年的文明积淀共同作用的结果。

“无意争颜呈媚态,芳名自有庶民知”,艾草用它的踏实与质朴赢得了世人的交口称赞,而又有什么荣誉,能比得上老百姓的有口皆碑?

当然,人们对艾草最深的印象,是它身上由端午节盖下的印章,这也让它的清香里多了份传统文化的韵味。

节日这天,人们纷纷把艾草挂在门前,驱逐蚁虫、瘟疫和毒气,有的人家会一直挂到第二年的端午,让艾草成为门头的常住居民,于是进出的所有脚步里都有艾草的余香。母亲心灵手巧,会把艾草编成花环,套在我的脖子和手上,颇像小哪吒套着乾坤圈,妖魔鬼怪便望而生畏,疾病与烦心事都对我敬而远之。讲究的人会用艾草扎出人形虎样,晋代《风土志》中记载道:“剪彩为小虎, 帖以艾叶, 内人争相裁之”,节日的喜庆和对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被一双双手裁剪成了栩栩如生的老虎,贴上艾草,戴在身上,未来的日子也必将虎虎生威。

艾草的清香还让一些人的味蕾忍不住跳起舞来,于是中华食谱上又多出了绿盈盈的一页。比如青团,私以为用艾草汁做出来的最为正宗,春天的青葱与浪漫尽在一口之间。比如艾草酒,《圣济总录》中记载了用艾蒿酿酒的方法,比寻常酿法多了一步,要先把艾蒿放进水中,煮出浓汁,再拌进酒曲里。被艾汁加持过的酒,“稍温饮之,令常醺醺然”,那份草木清气似是午后从窗缝里溜进来的一丝新风,足以消解六月的闷热与困顿。

在老家,每到端午,奶奶就会做艾草粥给我喝,说是能温气血、祛寒湿。把切碎的艾草、大米、红枣、枸杞和桂圆放在一起用文火慢炖,出锅后再加一点蜂蜜,小口地喝下去,一晚上肚子里都是暖洋洋的。奶奶说,这就是一份简单的药膳。我常想,这些草木身上所承载的古老的中医文化,该是多少代人辛苦钻研、创新、实践,在多少次的失败后才换来的璀璨?它所折射出的天人合一的理念,更是中国传统哲学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命题。所以我格外珍惜那一碗粥里的馥郁、厚实的香味。当我们又一年地挂起艾草,又一年地为自己准备一桌艾草系盛宴,我们纵然高居距离地面数十米的楼上,仍始终处在自然温柔的怀抱中。在生命的底色里,一抹青意浸染了五千年的时光。

我想,我应该是幸运的,早早地就接受到了艾草的恩泽,于是我的乡愁和古典的文化靠得很近,而我的心跳也收敛了青春的湿热,变得沉稳、有力与爽朗。我将和艾草一样,在大地上虔诚地生长。

苏轼在诗中写道:“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在艾草的清香中,我看见很多事物和夏天一起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而我的骨头上,我的肚子里,我的血脉中,我的灵魂深处,都流淌着融融的暖意。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