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室飘香

多年以来，我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工作时忙于教书育人，休闲时醉心于伺弄兰花。每日脚步匆匆，在家庭和学校之间，教书和养兰两个界面切换。每当我沉浸在斗室里的缕缕兰香中，总有一种自在惬意。

多种幽兰挤满了一方狭小的空间，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植兰过程的艰辛。那天，我瞅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空落落的。为填满内心的空虚落寞，我花功夫捯饬好客厅，跑遍城市的犄角旮旯，在花卉市场里不停地淘着，搜罗上市的各种奇巧的兰花，然后气喘吁吁地将她们搬上十层楼，成为客厅的座上宾。客厅没有庭院敞亮，但条件还算优渥，新植的兰苗顺从婉媚，穿过落地窗的清新空气吹拂着她的似锦前程。

然而，这些兰苗并不给我面子，它们来不及定根就纷纷枯萎凋败。对此，我一筹莫展，情急之下，找行家探究原因。社区的养兰高手说：“初养者没啥经验，一般会养死的！”接着，我又去咨询市兰花协会，专家说：“这花特犟，爱耍小性子。稍不遂意，就要死要活的。你不能性急，慢慢摸索着养吧！”我遵循专家之言，极其耐心地伺弄她们，发现这种奇花异草堪称花中烈女，把自由看得生命般金贵。室内养兰，自然遇不上霜打白头。冬天一盆品相不好的兰搁置在窗户外，她宁可枝残叶败，抱香玉碎，也不受风霜凌辱，苟活于尘世，这是何等的骨气？其侠肝义胆绝不逊于人间君子，我瞬间对她们肃然起敬。

兰，对生活的态度端正而严肃，活得认真且讲究，从来不会得过且过，更不会将就马虎。一株名贵品种的兰花价值连城，仅从盆边上拱出的一株不起眼的嫩芽，商家一喊价就要好几千元。另外，要为她配制精美且合体的盆托、精致且透气的紫砂盆，填入精细且营养的专用土。有时，仅这一身行头就比兰花本身还要昂贵许多。兰是草中精英、花界大腕，要的就是这种范儿。她对于施肥一向计较得少，但对于水质和环境的要求却近乎苛刻。对首次养兰的失利，我心情不爽，但决不退缩。于是打开手机屏幕，手指一划拉，兰花通过快递翻山越岭地赶来，大江南北的香兰荟萃一室。每每蹲坐在花丛中，养花的艰辛顿时烟消云散。

数株弱兰染绿了我的冗余时间，让茶余饭后变得活色生香。落地窗外，高架桥上的车川流不息，商场里的行人摩肩接踵，而我不恋天地浩大、楼宇幽深，却宅在一座古城高楼中的斗室里，独享这一室兰草的精致雅静和扑面而来的兰香。阳光清透澄澈，弥漫着几丝欢悦、烂漫和任性，照亮客厅兰草的浅绿、茶绿、葱绿和墨绿。兰叶颀长细柔，叶子绿得娴静、温婉、淡定。枝头上的花也不甘示弱，每一串花蕾都攒足劲头，拼尽全力地绽放，妖娆地炫耀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努力保持着色彩的标新立异，津津有味地浸润着另一朵兰的气息，让空气也陶醉在幽幽馨香中，如弥漫翕动轻盈翅膀的彩色蝴蝶。

我尤其钟情于来自于龙门山的那一盆兰，它带着西山泥土的气息和琵琶峰空气的清芬。窗户下浓荫葳蕤，明亮而清脆的鸟鸣不停地爬上来叩打着窗户，不知疲倦地破窗而入，意欲栖身于室内的那一片绿色中，分享这人间的盈盈绿意。每天从学校回到家中，我总是静坐于沙发上，长吁一口气，卸下凝重的心情，品着一杯茉莉花茶，心平气和地赏兰花，察兰情，听兰语，窥兰笑，悟兰心，体兰意。伴着兰花的从容摇曳，在电脑上敲打文字、在手机中听乐曲，在洗涤和升华的灵魂中，集中精力，屏神静气地批改学生的作业。用红笔作剪刀，矫正或修剪兰圃里横生的枝条和枯叶，捡起落在花盆中的缤纷落英。打开门窗，让清爽的风唤醒兰的慵懒疲倦，激发兰向上生长的勃勃生机……我像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脚不点地，忙碌而平淡。但身后和脑际总闪烁着那一丛丛兰花的魅影香魂，这为我平凡的生活平添了几许从容和淡定。

几抹柔兰瞬间照亮了我灰黯的心绪，让心情变得悠然自得，生活也多了几分雅趣和诗意。作为一室之主，我每天都在兰群里腾挪辗转，默默地照看着她们，就像是照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学生，勤恳地为她们晾水、浇水、松土、施肥、剪枝、修叶……辛苦自不必说，乐趣自然也很多。

客厅中的兰花异彩纷呈：白色、白绿色、淡黄色、黄绿色、黄色、红色、紫色……黄灿灿的金玉满堂和富山奇蝶，银闪闪的天香素和惠兰、粉萌萌的国庆红和报岁兰……我忙不迭地用手机拍下来，配上诗词，精心制成美图，或做成手机屏保、电脑屏幕。

身处这座十三朝古都洛阳城，这里风清气爽，水质优良，土肥苗壮，文化积淀厚实，能滋养牡丹的国色天香，也能培植兰花的蕙质兰心。坐在兰室里，我感觉到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一株有灵魂的兰，这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兰，将带给这个世界应有的香气：有的芬芳馥郁，有的异香扑鼻，有的暗香袭人，有的淡香宜人，有的无花自香。

日复一日，教书和养兰渐渐融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先修身养性，完成自我修行；后奉献他人，回馈社会。教书和养兰，正是付出、牺牲和奉献的过程。面对这一室幽兰，我不仅体会到了生活的雅趣，更认识到了沉甸甸的使命和责任。

注：《兰室飘香》，首发于《中国建材报》2021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