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家的婚事

老吕今年五十八。往日他身体硬朗，红光满面。最近却总是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因为他满耳朵都是牛叫声。

说来话长。老吕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十二，女儿二十七。孩子们小的时候一家人和和美美，所谓一儿一女活神仙，正是如此。后来，儿子考上了省里的一所大学，在村里轰动一时。供儿子上大学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到了女儿上学时，家里无力承担。女儿从小懂事，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对此老吕心安理得，因为村里没有几个人会供女儿读书，毕竟将来是别人家一口人，挣了钱都是人家的。

让老吕着急的是，儿子都三十几了还娶不到媳妇，天之骄子呀，现在还是县城某单位的公务员。老吕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老吕一辈子可没亏过人。好在儿子最近在单位交了个女朋友，人家还是个研究生。这可极大的满足了老吕的虚荣心，见人就得说道说道。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提出要在县城买套房子。这下可把老吕一家给难倒了。

老吕开始筹钱。给七大姑八大姨都摊派了具体数目，但是还不够个零头。老吕家能变成钱的东西都变成了钱。唯有老吕的心肝宝贝没人敢打主意，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吕会拼命的。这个心肝宝贝不是古董字画，也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老吕养了十几年的一头牛。这牛很乖，过去帮家里犁地、拉车，舍得出力。如今已经不干活了，老吕发过誓，要一直养着它。因为它老了，卖了就只能送到屠宰场，被肢解卖肉。老吕不敢想这场面。但有一天老吕红着眼圈回来了，人们发现牛已不在牛棚里。牛棚里一片死寂。从那天起，老吕耳边就一直都是牛的惨叫声。慢慢的，老吕连别人家牛叫声都听不得。

卖牛的钱对买房子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老吕心里难熬呀。要是再交不上钱，儿媳妇就可能娶不到。娶不到儿媳妇就没有孙子，老吕家可不能在他手上断后。隔壁老马最了解老吕，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几十年没红过脸，老吕遇事总要向老马讨个主意。老马说，老吕呀，你不还有个女儿吗？养女儿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给儿子换媳妇的吗？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吕打电话给女儿说自己快不行了。女儿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老吕听了老马的主意，见到女儿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哭，哭到动情处，老马就过来串门了。老马替老吕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苦衷。女儿流着泪同意相亲，她早就有了心上人，可是小伙子家里很穷，根本拿不出这十八万的天价彩礼。相亲变成了拍卖会，价高者得。女儿腊月二十六出嫁了，儿子在同一天拿到了新房的钥匙。女儿哭红了双眼，儿子笑弯了腰。对此，老吕心安理得，因为村里其他有女儿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女儿毕竟是人家一口人，将来怎么过是别人家的事。

老吕高兴极了，儿子、女儿的婚事都妥当了。人们见到老吕，都说老哥好福气，研究生儿媳，大老板女婿。老吕也觉得自己有福气，因为老吕一辈子没亏过人。但是，老吕却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能听见牲口的哀鸣，却听不见亲生女儿的哭声。是的，这么奇怪的人，绝对不止老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