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

树是我童年里重要的玩伴。在我的童年里，每天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不同的树上或者树下度过的。人多的时候就一起玩，有的在树上，有的在树下。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爬到树顶，也不为啥，就图个高。树上有各种香甜的果实和营养丰富的坚果，树还是鸟儿和虫子的家。树荫下，可以乘凉，可以搭凉棚，还可以聚在一起做游戏。树给我的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曾让我身处险境。我的很多经历都与树有关，因为树我体味到亲人之间的温情和关爱，也明白了动物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朋友。

一、我家的杏树

我们家有棵大杏树。枝繁叶茂，每年能结出很多杏子。天气变暖、杏树开花的时候，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向上看，以这个全新的视角看世界，就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太美了。从树叶之间的空隙透下一缕缕阳光，照在地上又是另一番美景。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流淌。

我可以从杏子刚出花苞一直吃到杏子成熟。刚出花苞的杏叫毛杏，上面长着细细的毛状物，长大一点就脱落了。毛杏吃起来有点像黄瓜，是我们小时候为数不多的零食之一。

一段时间后，杏子逐渐变酸，最后吃上一口就口水直流，要说能酸掉牙也毫不夸张。姐姐嘴馋，最爱吃酸杏，经常指使我帮她摘杏。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却不敢吃，甚至都不敢看她吃，因为牙受不了。酸杏的中间已经有成型的杏仁，拿在手里一捏就溅出水来。剥出的杏仁可以放在耳朵里，一会儿拿出来就会变成半透明的，我们把这种游戏叫孵小鸡。有一次一个小朋友把杏仁塞到了鼻子里，差点就憋的出不来气，还好一位胆大心细的乡村医生用镊子楞是给取了出来。孩子就是这样，敢想就敢做。当然这位小朋友受到了应有的奖赏，不过是一顿胖揍。

麦子成熟的时候，杏就开始变黄了。我总能第一时间吃到第一个成熟的杏子，因为我总是站在树梢上。之后，成熟的杏子挂满了树枝，金灿灿的。每天摘下一些，吃不完的可以晒成杏干储存起来。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两周左右，之后杏树就开始蓄积力量，准备孕育下一次盛宴。

我喜欢爬树，最喜欢的还是这棵杏树。长大后，离家远了。每年只有过年回家才从她身旁匆匆经过，但从未真正为她停留，哪怕是短暂的一瞬。她已在我的生活中缺失多年。

今年，杏黄的时候我要回到家乡，再次抚摸她粗糙的树皮，爬上她干裂的树干。我不确定是否还能爬上她的树梢，看看那曾经只属于我的美景，回味我们曾经独处的时光，找回童年的美好记忆。

二、孩子的残忍

树是鸟儿和虫子的家园。它们生活在树上，我们要到树上玩。孩子跟鸟儿和虫子之间经常会发生冲突。

大伯家有一棵树，树干笔直，是方圆几里最高的树，没有人爬上去过，当然爬上这棵树也没有任何意义。有一年，我们发现这棵树上有一个鸟窝，经过观察鸟窝里面的确有小鸟。鸟妈妈把窝做在这棵树上真的很安全，这是只聪明的鸟。不幸的是被我看到了。当父亲听说我在爬那棵不能爬的树匆忙赶过来时，我已经爬到了十几米高的地方，离鸟窝只有一步之遥。父亲吓坏了，他没敢出声，怕分散我的注意力，一切都等到我回到地面上再说。好在收获颇丰，一共四只小鸟被我一窝端了，我们堂兄弟四人正好一人一个。我们用绳子拴住鸟腿，放在院子里，鸟妈妈天天在上空发出愤怒的叫声。我们根本就不予理睬，小人物的愤怒只能增加罪恶者的快感。最终，小鸟绝食而死，鸟妈妈永远飞离了伤心之地。

树上有一种大虫子，有些地方叫大豆虫，也有叫老虎虫的，我们叫它枣虫。枣虫身体大部分是绿色的，有些身上还有漂亮的花纹，尾部翘起一根天线一样的东西，正好可以用来抓住它。它主要吃树叶，一段时间后就变得圆滚滚的，一不小心就从树上掉下来。被孩子们抓住后，它会疯狂扭动企图逃脱，但一切都是枉然。孩子们捉着它要玩很久，然后就用脚去踩，它皮很厚，有时踩一下还踩不死，它就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不要妄想孩子们会大发慈悲放过它，又是一脚，它的表皮爆裂，体内的白色汁液溅出很远。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孩子们却大笑起来，那副画面相当残忍。

我还见过孩子们疯狂踩蚂蚁，用火烧死整窝的蜜蜂。我把孩子的这种行为归结为孩子的残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太小，生活经验少，根本没有对生命的敬畏。这是无意的残忍，与特定环境下的残忍有所不同。

后来，我才明白当一个人掌握生杀大权时，人性中恶的一面就展露无遗。就像二战中的德国小伙子和伊拉克战争中的美国小伙子一样，他们在本国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听过大师的音乐，读过文豪的作品，是有礼貌有教养的邻家男孩，可是一旦手里有枪，他们就变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人人都一样。

三、核桃树

核桃树分布广泛，南方和北方都有。核桃营养丰富，是一种好吃的坚果。核桃未晒干前，果仁上的一层薄皮可以剥掉，直接食用或者腌制后凉拌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晒干后，果仁上的薄皮变成淡褐色且无法剥除，这样果仁吃起来就略带苦味，可以碾碎伴上葱花卷在烙饼里一烤，香气四溢。

青皮核桃的果仁就可以食用，吃起来比较脆，油脂含量低。深得嘴馋但爱美的女士青睐。记得刚来单位报到的时候，整天没什么事情可干。大院里有棵核桃树，下午吃完饭后就带着老婆摘核桃吃。要用小刀把核桃带皮切成四瓣，才能挖出果仁。核桃果皮中的汁液粘在手上把手指染成了黄褐色。一天，一位同事看到后，就神秘的对我说，兄弟，看你年龄不大，烟龄可不小，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一天抽几包呀？知道真相后，大家都仰头大笑。他又说，还是你疼老婆。

核桃成熟的季节，先成熟的核桃果皮就会裂开，一个个圆滚滚的核桃从树上掉下来，落入草丛。在寒秋的清晨找核桃是一件乐事。双脚拖在地上慢慢挪动，如果感觉脚下有坚硬的凸起，心里就荡起一阵喜悦。用同样的方法搜索附近所有核桃树底下的地面，一个早上收获肯定不会太小。找核桃要早起，效率要高，因为有一些啮齿类动物也喜欢找核桃，它们的鼻子是先进的传感器，比人灵敏多了，我们可没法跟它比，所以要是迟一点你将一无所获。

等到大部分核桃成熟但还未破皮的时候，就可以用竹竿打下来，收集起来，脱去外皮，放在院子里晒。满满的一院子，全是核桃，真是令人激动的场面。可惜，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留下来过年的时候吃，大部分都要卖钱补贴家用。但是，还是可以偷吃几个。等核桃完全晒干后，我们就得找其他乐子去了。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得到几十个核桃。先挑大的吃了，小的就拿来玩。有一种游戏叫滚核桃窝。在墙根挖个拳头大小的深坑，离坑约三十公分的地方画条线，离坑两米左右再画一条。每人拿出一个核桃，不论大小都行。站在后面一条线上，把核桃滚出去，控制好力量，不能超过前面的线，所有不过线的谁离前面的线最近谁就排第一，根据远近依次排序。排第一的拿着所有核桃往坑里丢，丢进去的就可以当场拿走。人多的时候会有十几个同时玩，场面特别热闹。这是最受我们喜爱的游戏之一。

我们家厨房后面就是有一棵核桃树。由于父母年老，核桃成熟后懒得去打，等到外皮自然裂开，核桃就顺着屋顶瓦片滚下来。核桃掉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那是我童年里最爱听的声音。儿子赶紧跑出去捡回来，缠着我给他剥着吃。

我又想起了妈妈给我讲的一些过去的事情。我刚出生几个月，爸爸走了几十里山路用家里刚收获的黄豆给我换回了几斤核桃。兴冲冲地剥好，给我喂到嘴里，可是我却觉得苦全部吐了出来。妈妈说那天爸爸伤心地哭了。

四、姐弟情深

儿子三年级的时候，学校让他们养蚕，观察蚕的生长和发育过程，并写下观察日记。我们一下子养了三百多只。蚕逐渐长大，食量成倍地增长，撒上一层桑叶，十几分钟时间就一扫而光。那段时间我们就像疯了一样到处找桑树摘桑叶。蚕很娇贵，老一点的桑叶不能吃，带露水的也不能吃，给桑叶的采摘带来了很大困难。经过几十天的努力，蚕宝宝终于开始结茧。蚕茧五颜六色的，儿子把它们排列的特别整齐，每天都要检阅好几次。本来打算让他体验一下抽丝的感觉，但他舍不得把蚕茧给煮了。所以，三百只蚕茧就都留了下来。有一天，我们回家，发现蚕已经破茧而出。你能想象满屋子的蚕蛾到处乱飞的宏大场面吗？但终究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桑树的叶子可以养蚕，结出的桑椹可以食用，香甜可口。小时候，对周围的桑树我们都熟悉的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当桑椹还又绿又硬的时候，我们就密切关注着。漫长的等待会换来一场桑椹大餐。

那一年，桑椹成熟了。一天中午，在上学路上，我爬上了一棵大桑树去摘桑椹吃，桑树附近有两根裸露的输电线。爬到半截，我有点累了，阴差阳错地就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电线。瞬间，我感觉到身体麻木，手怎么也松不开。我抱着桑树，一只手挂在电线上。树下，伙伴们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我就这样命悬一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姐姐跑了过来。当时，孩子们没有接受过触电应急处理的教育，出于本能，姐姐就伸手拉我，可是一碰到我，她就立刻倒在了地上。但是，就是这一拉，我的手瞬间松开了，之后我终于安全回到地面上。那天下午，我一直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旋转、游荡，麻嗖嗖的，难受极了。后来，我和姐姐还一起去了学校，我们没敢告诉父母，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曾经处在生死的紧要关头。是姐姐救了我，为此她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就叫血浓于水、姐弟情深，我深刻理解，因为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像姐姐一样，伸手去拉，不管有多危险。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这样，曾经可能因为在父母跟前争宠而讨厌过对方，也可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互下过狠手，但打心底里你永远爱着他，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他。

不管树给我们带来快乐，还是让我们处于危险的境地。它始终是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伸展枝条，扎根大地，用一片片树叶，用一颗颗果实，记录着岁月的变迁。

五、父亲的果园

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为了给我上大学准备学费，就规划了他的苹果园，占地两亩，一共一百五十棵树。遗憾的是，直到我大学毕业才开始大规模地出售苹果。由于种小麦收入太低，周围的大片土地都种上了苹果，苹果的产量越来越大，价钱也越来越低。每年的收入除去农药、化肥、套袋、装箱、修剪树枝的费用之外，已所剩无几。辛辛苦苦，年年白忙活。

要卖出一个苹果，需要经过十几道工序。秋天，挖坑施肥、浇水、打药、除草，并把树叶清除干净。刚一番年，就得剪枝、压枝，并刮去腐烂、打药。开花后，要剪掉多余的花，并打药防虫。结出苹果后，要掐果，并套上袋子防止果面变脏和虫鸟啃咬啄食。到苹果成熟之前，要经常除草、浇水，并追施肥料。每年十一前后，要去掉袋子，苹果才能见到阳光，之后逐渐变红。

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苹果。果园里，果香扑鼻。这时候，如果去我们家乡做客，可以走进任何一家果园，尽情地享受甘甜的果实。

摘苹果是一种无比快乐的劳动，每个人都憋足了一股劲，因为一年的努力很快就会有所回报。站在满框的苹果跟前，父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收获后就开始发愁，怎么卖出去？几万斤苹果卖不了，总不能看着它们慢慢缩水，直至烂掉吧。拿着礼物，陪着笑脸去央求贩卖苹果的人，而贩子只会继续压价。父亲说过，手里东西便宜了，连人都贱了。城里每斤苹果卖七八块钱，果农只能得到一两块钱。但父亲不种苹果，又能去干什么呢，离开土地农民就去了根本。

前年，收苹果的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回家。低价处理完苹果后，我和父亲在地里搂树叶，我突然发现父亲干活明显慢了，以前总是他帮我干，现在我反过来得帮他。母亲说我们回来前几天父亲又从梯子上摔下来了，还好没摔伤。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父亲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抽烟。我说，要不今年就不给果树施肥了，我看你也干不动了，要是再摔伤了怎么办呀。父亲不说话，只是看见黑暗里烟头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我们刚回到家，我和儿子就跑到园子里去吃苹果，我最爱吃树顶上没有套袋、光照充足的光果。儿子却爱吃又大又红形状好看、套过袋子的商品果。他还认领了一棵硕果累累的大树，在树干上轻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果树如果无人照料，几年时间树皮就会腐烂，之后整棵树慢慢干枯死掉。不要说父亲舍不得，连我都舍不得，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百五十棵树，两亩果园，倾注了父亲多少心血。我不能说再见，因为我的泪会流。

六、泡桐树下的游戏

传说，梧桐可以引来凤凰，可见梧桐树是吉祥的树。泡桐虽然也带个桐字，却与梧桐大不相同。我们家乡主要种植泡桐。泡桐树生长速度极快，所以成材快，但木质松软。它的叶子面积很大，夏天形成的树荫最为凉爽。我们经常挑最大的叶子摘下来顶在头上遮挡炙热的太阳，缺点是气味略微有些臭，不太好闻。

暑假期间，我们最爱在泡桐树下玩耍。游戏之一就是扔鞋。大家全把鞋脱下来放在一堆，树下的人往上扔，树上的人尽力接住，等全部接住，又扔下去，地上的人再往树上扔。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们可以玩整整一上午。以前，陪儿子玩游戏时，我发现孩子就是喜欢把一个游戏反复玩，依然很有乐趣，就像第一次玩那么高兴。

我们在树下用草搭凉棚。先找几棵间距合适的树做柱子，间距以保证搭出的凉棚能容纳所有人为宜。再找来大量的青蒿备用。用黄花的叶子搓出足够长麻花状的草绳，绑到树干之间，最上面一圈绳索的高度约两米左右，下面一圈的距离根据找来的青蒿长度决定，一圈圈绑下去直至估计最后一圈绳子固定的青蒿梢部可以触到地面为止。再把青蒿根部夹在草绳中间梢部冲下，两层之间有部分重叠，这样上一层梢部就可以遮挡下一层根部叶子稀少而留出的空隙。完成这些工作后，四面的墙壁就做好了。顶上用草绳织成网状后，铺上青蒿就行了。一群人挤在里面，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搭的草棚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连大人们都夸赞搭得好。

我们在树下套马车玩。找来一架手推车并取下另一架手推车的车轮。这种车轮，中间是一根直径约七八公分、长约一米的铁轴，两边是两个直径约七十公分、宽约十公分的轮子，内外轮胎都是橡胶的，内胎充气，轮毂和轴之间是辐条。把手推车的两根车辕放在车轮的轴上，手推车的绳套绕过轮轴牵在手里，驾车的人坐在手推车前面双脚蹬在轮轴上，通过拉紧或放松绳套和两脚力量的配合来掌握方向。一群精力旺盛的人在后面使劲推，马车就疾驰在乡间小路上，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乘车的和推车的要定时轮换，这样才公平。

我们还有跟邻村小孩打仗的传统。我的祖辈和父辈在孩提时代都曾经参与过。寒假的下午，大家会不约而同的在各自的集结地点集合。以村界的田埂为界展开队形，垒好土块，准备战斗。战斗异常激烈，土疙瘩横飞，有时还真的有人会受伤。我就曾经被连续两次击中下巴的同一位置而负伤退出战斗。如果对方火力太强，我们就退守到第二战线，以泡桐树作为屏障继续抵抗。泡桐树就成了跟我们并肩战斗的好伙伴。

各种各样的游戏对孩子的成长极为重要。大型游戏可以培养孩子的协作精神，激发独特的创造力，还能让孩子更加贴近大自然。孩子在游戏中迅速成长，乡村有广阔的天地，为孩子提供了施展空间，这是得天独厚的。

但是，现在很少有人真心去理解孩子，真正了解孩子的需求，让孩子发挥想象力尽情去玩。我想大人都是曾经的小孩，为什么反而最不理解孩子呢。究其原因，还是俗事缠身，已经失去了稚子之心。有时候，孩子可以做我们的老师，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成败得失，把真正可贵的东西再捡起来。

七、爷爷的米果树

爷爷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有一件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楚，跟树有关，是一棵果树。由于这棵树结出的果实比较小，我们那儿把它叫米果。父亲兄弟四人，分家后这棵果树就归爷爷所有。

那时候，我们一大家人住在窑洞里。因为平地上建房子成本太高，就先找风水先生看块地方，然后在地上挖个十几或几十米见方，深六米左右的方形深坑。一个倾斜的通道从坑底通向地面，挖出的土就从这个通道运走。然后在坑的四壁挖窑洞。为了防止暴雨袭击，在坑底还要挖个直径一米左右深度达十几米的洞来收集雨水，对孩子来说这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窑洞里冬暖夏凉，住着特别舒服。这棵树就在爷爷奶奶住的窑洞前面，米果成熟的季节，爷爷看的非常紧，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但是有一天，爷爷出去了，所有的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碰巧爷爷忘了锁大门。我和邻居家的小孩就溜了进去，等到我们摘下足够的米果准备逃走时，发现大门已经锁上。我们一直被锁在院子里，等大家都从地里回来吃午饭。我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来，这下人可丢大了。我想这个爷爷肯定不是亲的。我也去摘大伯家的苹果，明明被大伯母发现了，她依然装睡，让我高兴的离开。一家人吗，孩子贪吃又有什么过错呢。所以，我又气又恼，我发火了，大不了被父亲揍一顿。我一边用脏话骂我的爷爷，一边把所有的果子一颗颗扔了过去。差点没把爷爷给气死。

我没敢回家，出去流浪。这时候听到了小猫的叫声，我找来小伙伴们一起抓猫，事先约定谁抓住就归谁。我很幸运抓着猫回家了，当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由于抓猫有功，不但没挨揍，还饱餐了一顿。从此，我和这只猫越来越亲近，直到两年后它吃了死老鼠，痛苦的死去。死老鼠对猫的诱惑是致命的，再聪明的猫都会吃死老鼠。至今我还会经常想起我的白猫，当时它的肚子里还孕育着小猫。它全身雪白，系着红色的项圈，见我回家就飞快的扑过来，那副画面太美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养过猫。

在那一年，爷爷也去世了，我却流不出眼泪，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把柜子锁的紧紧的，不给我吃任何好吃的。直到前年去南京参观江南贡院，看到状元郎殿试的试卷。他们写文章前，先要写祖某某某父某某某，然后才开始答题。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我的爷爷。这就是血脉的传承，我们体内有同一个染色体，绝不与其他人相同。爷爷嫌我不成器，我嫌爷爷不爱我，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在状元郎的试卷前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八、爱之树

初中毕业会考以后，还有一次小中专入学选拔考试。当时我和老婆，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住在县城的老防疫站附近。

每天，我们上午去参加考试，中午一块吃炒面，下午又去考试，晚上吃完饭就在一个花坛边上复习明天要考的科目。花坛跟前有两棵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我们静静地坐着，一边享受夕阳下的美景，一边想着未来我们将去向何方。

考试临近结束，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家在一起话明显少了。我嗅到了离别的气息。我们都明白，考试后我们将走向不同的方向，或许以后就很少见面了。

毕业后，我们的出路果然各不相同。好在我和老婆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期间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感谢上天的慈悲和眷顾，在2004年的夏天，我们终于走在一起。

每年过年回家，我们都会专门去看那两棵树。坐在树下，看他们的枝叶随风摇摆，听他们沙沙的轻语。

我们就像那两棵树，脚下的土地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相互独立的站成一排，一起经历风雨，一起享受阳光，一起看着树下的孩子们慢慢长大然后远走他乡。我们的枝叶相触，甘愿为对方遮风挡雨，同时传递着脉脉温情，表达着浓浓爱意。我们的根深深扎入脚下的泥土，共享大地赐予的水分和营养，在看不到的地方紧紧相连，稳稳的抓住赖以生存的土地，使我们的家园更加坚固。

树有生命也有感情，代表着独立，代表着挺拔向上，代表着扎根大地，更代表着一份坚守。

谨作此文，向我生命中的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