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

别的孩子都爱去外婆家，我却不爱去。因为她家总是吃红面馒头，没有白面馒头好吃。中午吃饭，没有别的菜，每回都切个大葱凉拌一下了事。这些都不是关键，主要是舅舅和舅妈会当着我的面吵架，甚至会动手。都是由一件小事逐渐升级，最后搞得鸡犬不得安宁。

我们一进门，还没坐稳。外婆就开始数落舅妈的不是，声音很大也不避讳。所以，我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正因如此，从小我就认为舅妈是个坏人，舅舅是个好人。

回家我问妈妈，为什么舅舅看不上舅妈，舅妈也不愿意嫁给舅舅，他们会结婚，他们结婚时已经不允许父母包办。妈妈给出的答案多少让我吃惊，是外婆一手促成的。那年月，舅妈不同意又拗不过她爸，她爸爱钱，于是彩礼钱就刷出了新高度。只是，外婆有钱，攒钱是她的爱好兼特长。从舅妈过门到外婆去世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外婆每天都担惊受怕，怕他们打架，怕舅妈丢下舅舅和孩子一走了之，怕所有的一切。舅妈是个聪明人，她最初没有走，哪怕是千万次地想走，最终还是没有走。

我逐渐懂事后，妈妈经常说，舅妈不容易，舅舅只管自己，是舅妈撑起了一个家。其实，舅舅和舅妈都是好人，只是互相不适合罢了。

有一年过年，我去看外婆。下午和舅舅他们一起打牌，我和表妹一组，舅舅和舅妈一组。他们配合默契，连战连赢，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当时，他们笑得跟孩子一样，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场面。

舅舅年轻时，一有机会就出去打工。他最喜欢扛水泥，两百斤的重担压在肩上，一天下来要扛几百袋。扛完就数袋子拿钱，现场兑现，干脆明了。拿了钱就吃好的，晚上为了省钱睡马路边上。舅妈在家也是拼命干活，屋里屋外都收拾的干净利索，没有舅舅在身边倒也清闲，不用吵架，也不用生气，相安无事，岂不更好。他们可能自己都不清楚，他们这种行为叫移情。所谓移情就是爱情失败后，把没法释放的热情耗散在其他事情上。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必要的，否则他们就只会相互折磨，感情逐渐郁结，最终恨对方入骨。

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但做不了和睦的夫妻。造化弄人，时光飞逝，一生时间何其漫长又经不起一点点折腾。他们闹腾了大半辈子，如今老了，两个人整天照顾着两个孙女，跟其他老头老太太没什么不同。

外婆三年前已经入土，再也不会抱怨舅妈，也不必害怕什么。由于她的坚持，舅舅家依然是个完整的家，表弟和表妹都已经成家了。外婆说过，娶媳妇宁愿娶厉害的，哪怕让媳妇搅得一家人都不得安宁，也不要不厉害的，因为媳妇会影响以后好几代人。有句老话说，一辈不聪明，三代不灵性。我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由于涉及长辈，我不能随意评判，所以我只是叙述了一些我亲眼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