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牛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路边有人群在围观。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头牛的腿卡在路边的缝隙里，由于牛的体型庞大导致了腿骨骨折，它卧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一双大眼睛里充满幽怨。一头正值壮年的牲畜，再也不能干活，它的结局已定，没有人愿意养它了。为了保留一张完整的牛皮，杀牛的方式也有讲究，用大锤连续猛击牛头顶部，一个庞然大物不到一分钟就断了气。牛的主人自然很沮丧，不是为牛哀伤，而是因为死一头牛的损失能赶上普通农村家庭年收入的一半。

牛在耕读传家的中国人心目中地位是比较高的。关于牛的传说中，最著名的是太上老君的坐骑，一头青牛，我估计是水牛。牛以力大著称，《西游记》里就有大力牛魔王，本领与齐天大圣一般无二，从书上的描述来看牛魔王是头黑牛。我的家乡主要养黄牛，牛的主要用途是犁地，犁地是一件特别费力的农活，需要使很大的力气，所以叫使牛劲。

父亲养过牛，养牛先得买牛。买牛一般去街道上的牲口市场，市场在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土坑里到处都是出卖的动物，主有牛、羊、猪、驴、骡子，很少有马。买牲口先找经纪人，人们直接叫他们经纪。买方把要求告诉经纪，经纪来得早，根据对牲口体格、皮毛和牙口的观察，对市场上所有的牲口都了如指掌，就带着买方去有可能成交的卖方那里。看了牲口后，经纪会在买卖双方之间进行斡旋，直到双方都同意为止。比较独特的是，这些都是在袖筒里进行的，外人根本不知道整个过程中详细价格。两个人握住手，在袖筒里用行内公认的手势进行谈判，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父亲爱牛，每天早上在石槽里给牛放上草料，等牛吃饱后就把它拴在院子里的柱子上晒太阳，还要用钢丝刷把牛毛刷的干干净净的，防止寄生虫叮咬。那头牛聪明，总能把草料里难嚼的部分挑出来剩在石槽里，还能用嘴解开缰绳在院子里到处转，但是喝水却从不喝干净水，只要在清水里把脏抹布摆几下，它就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那一年冬天我们家的母牛生小牛，天气特别冷，母牛又难产。父亲在牛圈里生了火，在手部彻底消毒后给母牛接生，努力了几个小时后，小牛顺利出生。母牛望着父亲，眼里充满了感激。令人惊奇的是，小牛在母牛的舔舐和鼓励下不到十分钟就站了起来并开始吃奶，真是太神奇了。从此，小牛就天天和我们一起玩，有时还跑到我们的房间里来。直到有一天，父亲流着泪给小牛拴上缰绳，亲手牵着它去牲口市场。父亲拿着一叠钞票回了家，小牛没有回来，它有了新主人。牛圈里母牛连续几天都在一声声地呼唤，那声音让人心碎。为了使母牛身体尽快恢复，父亲在母牛生产后半年内不让它干重活，还经常给它加饲料。在我们家，人跟牲口之间是和谐的，是有感情的。

人的一生由许多画面组成，这些画面构成了我们的回忆。对我来说，这些画面中有一幅就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一座平静祥和的农家小院，一头棕黄色的皮毛似绸缎般光滑的小牛，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撒着欢，小尾巴自由自在的甩动着，阳光照的小牛通体发亮，毛尖上透着朦胧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