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去理发店里理发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找熟人理发。我比较幸运,是因为我的二伯父就会理发,所以在上大学以前,如果需要理发我就直接去找二伯父,不用求别人。
手动理发器也叫推子,实际上是一种异形的多头剪刀,使用的时候会发出帮当帮当的声音。我端坐在院子里的木头板凳上,脖子上围着一片塑料布。二伯父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推子给我理发。他一边问我的学习情况,一边说我的头发长得浓密就是没有一根是顺着长的,说给我理一次发的功夫可以给其他人理两次,还说这么多年了,如果理发算钱的话我得给他很多钱。由于理发工具的简陋限制了二伯父的发挥,他给我理的发型顺着我的头型,最终成了一个圆不溜秋的土豆形状。不过,那时候的我根本不在乎形象,头发理短就好,没有过高的要求。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校。到学校报道的前几天,我去找二伯父理发。我们可能都没想到,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给我理过发。那一次,二伯父理的特别仔细。理完发后,他淡淡的说,你有出息了,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就带着我理的发去北京吧。前一段时间,大家都在班级群里晒自己的入学照片,而我的入学照片上的发型正是二伯父那次理的。
二伯父虽然是一位小学数学老师,但是不仅毛笔字写的好,还可以掌勺做大厨。因为我从小就表现出较高的数学天赋,所以他对我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平时,二伯父对我的学习特别关心,一有时间就会过问,还不时给我笔和本子。他经常避过兄弟姐妹们偷偷给我做好吃的。每年过年时,给我的压岁钱也比给其他人的多一倍。谁都清楚,我是二伯父眼里的红人,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大学毕业后,由于在找工作、结婚和生孩子等诸多问题上的分歧和争执,我们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尽管如此,当我遇到困难回老家找二伯父的时候,他在训斥了我一顿之后,还是带着我去把问题解决了。八年前,二伯母去世的消息传来,我匆忙赶回老家,看见日渐苍老的二伯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严,岁月的流逝使他的性情柔和了许多。那段时间,二伯父心情不好,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后,流着泪细数了我的罪过。他说的声泪俱下,我则不以为然,最终我们不欢而散。从那以后,每次打电话,我们不过礼节性地问候一下,感觉总在彼此敷衍。
随着自身的不断成熟,我也不再一味地叛逆,而是更多的思考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是任何两代人之间所共有的。二伯父想给我安排好一切,用他的经验和教训指导我、帮助我,让我少犯错误、少走弯路。而我却不接受别人安排的生活,我的生活应该由我做主,我要独自闯荡世界,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二伯父那一代人认为事情做的越大,职位越高就越成功。而我们这一代人却认为人生的境界和思想的深度才是值得追求的终极目标。二伯父不是坏老人,我也不是熊孩子,我们都曾经掉落在两代人之间的鸿沟里,无法自拔,而等到醒悟过来才发现浪费了多少本来可以互相理解、和谐相处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