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歌本

一

姐姐从小就爱听歌。自从家里有了电视机以后，每晚八点她都会准时收看一个节目叫金曲五分钟。节目里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姐姐听得津津有味，我却听不出什么滋味来。

姐姐对流行歌曲越来越痴迷，就找人抄歌词，然后学着唱，不过每首歌就会唱那么一两句。那时候，学生里面几乎人人都有歌本。姐姐一有机会就想办法去借别人的歌本，由于我字写的好，经常被她威逼加利诱，替她抄歌词。慢慢地积累多了，别的同学也来借姐姐的歌本。她嫌自己的本子不够好，就缠着母亲要钱买带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那种笔记本，封面的夹层里有海绵，合上的时候有个扣子，里面隔几十页还有明星海报，看起来高端大气，不过有点贵。母亲经不住掌上明珠的苦苦央求，才勉强答应买本子。没想到，平时爱钱如命的姐姐一下子买了两本，给了我一本，她的是红色的，我的是绿色的。我觉得那种笔记本有点女性化，一直不愿意拿，却不知道把其他同学给羡慕坏了。

姐姐的歌本里后来都记了哪些歌曲，我的记忆是模糊的。我当时不明白，一个歌本承载着她的梦想，一个由于条件限制而无法企及的梦想。当她的梦想逐渐变为爱好的时候，因为音乐，一颗美的种子却在我的心里开始萌芽。

二

如果不是王老师的出现，我的笔记本就派不上用场了，那年我刚上初中。王老师与其他音乐老师只教歌词的教学方式不同。上课前，他会把简谱和歌词用毛笔写在巨大的白纸上。上课时，贴在黑板上，即便是坐在最后一排也清晰可见。每节课留出最后几分钟，让我们把曲谱和歌词抄下来。

王老师选的歌曲绝大部分都不是来自音乐课本上，而是以经典老歌为主，再加上一些优秀的流行音乐。他不避讳歌曲里的爱情成分，只是程度把握的很好。曾经因为教我们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花好月圆》而被思想保守的校长点名提醒。

王老师凭借一颗爱心和父母心，一直坚持用音乐引导着我们内心的青春涌动。那个我不太喜欢的歌本里，却记录着最能使我内心平静的歌曲，每一页上都有我用不成熟的字体写下的青春。那些优美的旋律始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柔和地回响，那些富于哲理的歌词不知不觉间形成了我思想的一部分。

时光永不停留，一晃半生已逝，同学不再少年。时间让一切回忆逐渐退色，唯有直入心灵的感受才历久弥新。听过的歌成千上万，我最喜欢的歌曲还是出现在王老师教我们的歌曲之中。我想，不是因为别的，只因那段时间是一生最美的时光。

三

在外多年，每当想起家乡，就想到姐姐和王老师，想到回家的路。回家的路上，两旁绿草茵茵。初春的阳光照着清秀的脸庞，灵魂里开出了花儿朵朵，只因有人在那沃土之中撒下了美的种子。春风吹拂着路边的柳枝，也掀动了纸张发黄的歌本。游子呀游子，今日终于回还，生命的归宿永远在其源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