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我从小不爱去舅舅家，原因就是外婆、舅舅和舅妈的关系不好，气氛令人压抑。外婆总是在埋怨舅妈不好，舅妈总是在埋怨舅舅太懒，舅舅总是不领外婆的情，甚至当面顶撞她。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住的房子阴暗潮湿，冬天也不生火炉，外婆怕冷只能坐在炕上，可是为了省柴，她烧的土炕接近冰凉。她一辈子俭省，从来不浪费任何有用的东西。她老人家最大的爱好就是攒粮，这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的共同爱好，不过外婆对攒粮执着的多少有些过头。由于每年收获的麦子多，在没有任何有效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小麦的储存期限较短，一般在三年左右。所以，外婆家总在吃陈年的粮食，又把新粮放陈。

外婆每次来我们家，最长住不过三天。她操心着家里的每一件事，但是最操心的莫过于舅舅，怕自己不在家舅舅吃不饱穿不暖，即便是在舅舅已经年过半百的时候。说来辛酸，在舅舅之前外婆生了两个儿子，都不幸夭折，所以外婆对舅舅的爱有好多重。有一次，我和妻子去看望外婆，到了中午，外婆就开始给舅舅擀面条。我们觉得她和的面太硬，她说面硬了筋道吃了实在，舅舅干的是重活，吃饱才有劲。外婆在我们面前说起舅舅，从来都是直呼小名，让人觉得舅舅好像还是个小孩子。

母亲姐妹四人，妈妈是老二。妈妈和三姨一个模样，像外婆。大姨和小姨一个模样，像外公。唯有舅舅既像外公又像外婆，作为家里的一根独苗，始终是外婆的心肝宝贝。

外婆去世前几天，住在小姨家里。那段时间妈妈忙着地里的活，始终没有抽出时间去看外婆。直到有一天，小姨打电话说，外婆摔倒了。当妈妈赶到小姨家见到外婆时，外婆由于脑出血的原因，已经说不出话来。外婆去世后，妈妈梦见外婆时，发现外婆变年轻了，外貌酷似小姨家的女儿，但外婆总是不说话，问她也不吱声。可能外婆还在生妈妈的气，妈妈对此甚为自责。外婆生前一直放心不下舅舅，临终时拉着妈妈的手不放，嘴里发出些别人根本听不懂的声音。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就对他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儿子的。听到妈妈的话后，外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没有跟外婆说上最后一句话，成为妈妈永远的遗憾。我也由于工作原因没能回老家看外婆最后一眼。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外婆离去，所以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她还活着。

我对外婆最深刻的记忆是外公去世时，外婆没有流一滴泪。但是，当外公去世三周年时，外婆却泪流满面。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一过三周年，一个人就永远消失了。她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多么亲近，多么不舍，一个人去世三年后，活着的人也应该学会忘却。

如今，外婆去世有好几年了，今晚我特别想她。她过去住的那间阴暗寒冷的屋子自从她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但我依稀记得墙上糊的报纸，还有报纸上那年代如同外婆自己一样久远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