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过去了,她才理清当年考场舞弊事件的来龙去脉。她过去之所以感觉到疑点重重,只仅仅是因为她从来不以最坏的眼光看人。当她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看清楚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黑暗后,竟然有些害怕。
他是她哥哥的同学,由于初三复读了一年又跟她成为同学。他们来自同一个村里,上过同一个小学。他的父亲在他们读书的初中当老师,曾经给她带过课。他的父亲因为查出肺癌晚期,需要一大笔钱治病。她虽然家里穷,还是在学校的号召下给老师捐过款。在初三之前,他们并无深交,只是作为同学有过一些礼节性交往。
初中毕业会考也是小中专录取的预选考试后,符合参加小中专考试资格的同学需要提前填报志愿。她按惯例填好了自己一直想考的一所师范院校。填好的志愿交上去几天后,他告诉她其实还可以报考更好的一所师范,别人不报是因为那所学校难考,他建议她应该修改志愿,并表示可以由他的父亲向班主任老师提出。她觉得既然有更好的学校,凭她的实力考取还是有把握的,就修改了志愿。周围的老师们并没有对修改过的志愿提出异议。
考试一天天临近,大家都忙着复习。考试前学校照例放几天假,那天中午放学后,他捎话说他的父亲也是她的老师想见她。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去世前要见学生一面,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拒绝的。到了老师家里,他就回避了,只留下她和老师独处。老师说的声泪俱下,大概意思就是他想办法在考试的时候把他排在她的后面,希望她有意露出一部分试卷给他看。老师还说起了他跟她哥哥之间的同学之情。老师知道她的脾气,她从来不会违反考试纪律,就流泪请求她答应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心愿。
当她走出老师家大门的时候,外边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树枝上的蝉不停的叫着,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答应了一个不该答应的要求,不久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必然成为她一生的污点。
考试的时候,他果然被安排在了她的身后,她既然答应过老师就没有刻意遮挡试卷,监考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明显的违纪行为没有多加制止。考试过后,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她的成绩无论考什么学校都绰绰有余。由于得到她的帮助,他也能顺利地考上师范学校。
在家等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显得无比漫长,她并不着急,因为得到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对她来说只是迟早的问题。所以,当四叔拿着通知书走向她的时候,她毫无思想准备。她并没有拿到填报的第一志愿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因为那所学校根本不在他们所在的片区招生。其实,那些劝她修改志愿的人早就知道这一点,不过大家都明白他和她不可能上同一所学校。她的命运在修改完志愿的那一刻就被改变,她还在天真地等待那份永远不会到来的录取通知书。但在当时,以她所处的的年龄阶段,不可能懂得这些事情。
他理所当然顺利地被那所最好的师范学校录取。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考上的人抄了一个没有考上的人的试卷。何况,以她的性格,也不想去证明一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她最终上了高中,三年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但是如果她没有选择上高中,那么她的命运会因为那次舞弊事件而变得大为不同。她只想着帮助一个将要失去父亲的人,却没有想过可能会有另外一个本来可以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因为她的违纪行为而被无情淘汰。那个被淘汰者早已注定就是她自己,她只是顺从的按照别人规划的路线稀里糊涂地走过了一个关键时期。有些事情没有如果,太多的结局无法设想。当初是一股多大的力量促使她周围所有的人对一件显而易见的不公平事件缄口不语、视而不见,她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