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烟

听着窗外的雨声，孩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雨声作为天然的背景声音不会影响人的睡眠，因为我们的祖先在进化过程中，曾经长期在野外生存，对风声雨声再熟悉不过。　

小时候，我不喜欢下雨天，由于下雨天不能出去玩。但是看见整日忙碌的父母能暂时停下手头的农活，好好的睡一觉，心里又觉得下雨挺好的。父母吃完饭后就躺在热炕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正好起到了良好的催眠作用，他们很快就睡着了。我的瞌睡少，怎么也睡不着，就在父亲均匀而响亮的鼾声里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直到下一顿吃饭前母亲起身去做饭，父亲也跟着起来帮忙，我才获得解放，打开电视机尽情观看。

下雨天不全是这般惬意，有时候还得冒着大雨去地里劳动。我上初中那几年，家乡及周边村镇的烤烟栽种面积迅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烤烟虽然价格比较高，但是栽种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是小麦等粮食作物的好几倍。烤烟娇贵，栽种过程中的一点儿失误，就足以毁掉大半年的收成。烟叶从下到上依次成熟，成熟的烟叶系在竹杆上搭在烤烟炉里的横木上用适当的温度进行炙烤。烟叶在烤烟炉里经历变黄、排潮、大火烤干等环节后才能出炉。如果操作得当，烟叶就变成清亮的柠檬黄，这种烟叶价格最高。没有烤好的烟叶偏红或者偏暗，甚至发黑，就卖不出好价钱。烤一次烟需要七天时间，期间又有部分烟叶成熟，趁着烤烟炉没有降温，得趁热把新成熟的烟叶放进去，进行下一次循环。家里人手不足，一般都把烤烟出炉的时间调整在周末两天，这样孩子们在家可以帮不少忙。

进入秋季后，连续下几天雨也不稀奇，正好在周末下雨就变成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下雨天，我们穿着雨衣雨鞋干活，被雨水打湿的烟叶变得异常沉重，脚下的地面被踩出一个个泥窝。雨水弥漫在天地之间，向远处看去好像一层层薄暮，如此美妙的景色却没有心思欣赏。我知道父母和姐姐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只是无法通过声音判断他们的方向，一股寂寞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感到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却腾不出手去擦，双手抱着一大摞烟叶艰难地向田边的小路走去。眼前那条隔绝在薄暮之外的小路仿佛永远都无法到达。

在我关于烤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美好，尤其是雨中掰烟叶的经历令人不愿提起。我经常抱怨栽种烤烟给我们带来的辛劳，发誓有生之年不会再碰烤烟一下。父亲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烤烟给大家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使得许多家庭可以通过辛勤劳动来供孩子读书。庄稼人有的是力气，只是缺乏把力气转化成收入的途径。父亲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经济条件的改善伴随着人们眼界的开阔，同时使我的家乡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我得感谢烤烟，我能越过群山的重重阻隔直到拥有世界眼光，仔细想来都是从父母栽种烤烟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