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

年前我们买了一套二手清水房，位于六层楼房的顶楼。房子是跃层设计，在开始装修前必须先做室内楼梯。装修的师傅去年给我们做过玻璃琴房，在装修过程中与我们合作愉快。他的乐观和聪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和妻子商量后决定让他来做楼梯。

接到电话后，他如约而至。他依然收拾的精精神神，不过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始终笑着回答我们提出的各种问题，为我们各种切合实际的和不切实际的想法出谋划策。作为一个装修师傅，他的过人之处在于始终让房子的主人先说，而他只需要列举曾经做过的实例，并分析拟采用方案的优缺点，预估制作成本。

为了对比几种方案，他开车带我们去另外一个小区里正在装修的一户人家现场观摩。路上我们聊起了家常，他感慨说自己的儿子因赌博再次欠下了几十万的债务。他无力偿还，因为儿子结婚用的房子是他贷款买的，至今他还背着几十万的债务。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帮儿子清理债务，希望儿子能振作起来，从此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觉得他说的对，就问他儿子有没有偿还能力。他一改愁容信心满满地说，他的儿子和儿媳每个月的收入有五六万，要不是儿子赌博，他们的日子特别好过。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数字，但是他的话前后不一致却令人费解。月收入五六万的夫妻俩，在一座县城买不起房竟然需要父母替他们贷款。同样是这夫妻俩，孩子一生下来完全就交给父母，父母起早贪黑、含辛茹苦，他们过的何等潇洒。

经过短暂的思考，我觉得这不合理的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个聪明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在我们面前撒了谎。他脸上那些不易觉察的疲惫终于有了着落。去年给我们装修琴房的时候，他虽然辛苦但是快乐，浑身充满了力量。那时孙子刚刚出生，儿子和儿媳安安稳稳的干着各自收入不高的工作，儿子在酒吧卖酒，儿媳在商场卖衣服。给儿子买房贷的款在他的偿还能力之内，他本打算再干十年就带带孙子享享清福。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化作泡影，他只能咬牙坚持到再也干不动为止。短短一年时间，他梦想的退休生活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前几天，他的一位同行在顶楼装修阳光房的时候，由于安全措施不到位从高空坠落，没来得及抢救就当场死亡。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都已步入老年却肩扛着家庭的重担。他的朋友以死亡的方式告别了无休无止的揽活挣钱再还钱的艰苦生活，而他还得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