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睛

我们家族里的男人几乎都是三角眼，眼睛、鼻子和嘴唇的形状都来自爷爷那里，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爷爷已经快七十岁了。在我的记忆中，爷爷的眼睛一直不好，总是戴着一副眼镜。爷爷视力差，还要讲一些笑话调侃眼睛不好的人。其中有一个我记忆最为深刻，故事是这样的。话说有个老头视力不好，去走亲戚，吃饭前看见墙上有颗钉子就想把眼镜挂在上面，可是刚一松手钉子就飞了，眼镜掉在地上摔碎了。原来，那里落了一只苍蝇，他误认为是一颗钉子。摔了眼镜的老头，唉声叹气，可是无济于事。过了几个月，他再次去那个亲戚家，看见上次那个地方又落了一只苍蝇。他生气极了，用手使劲拍了上去，不料手上顿时鲜血直流。原来，主人家怕他又摔眼镜就在那个地方钉了一颗钉子。每当听到这个故事，我们都会捧腹大笑。我问爷爷，故事里的人是不是他自己，爷爷并不否认。

后来，去大医院检查才知道爷爷患了白内障，戴眼镜不会使他看得更清楚。医院不建议七十几岁的老人上手术台，但是父亲和四叔坚持要给爷爷做手术。手术做完后，父亲整晚守在爷爷身旁，医生说爷爷只能平躺着，眼睛朝上，头一点儿都不能偏。白天则由四叔换班，父亲休息。康复后，爷爷的眼睛直到去世前都看得清楚东西，再也没有发生过把钉子看成苍蝇的事情。

爷爷习惯了戴眼镜，父亲就给爷爷买了一副上好的石头镜，爷爷整天戴着石头镜晒太阳。透过镜片，我看见爷爷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我央求他给我讲个故事，他开始讲秦始皇。他说，秦始皇年轻时，到自己的国土上转了一圈，发现国家已经被周围的少数民族侵占的只剩下屁股大一坨地方了。始皇帝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带领军队开疆扩土，之后为了防止少数民族南下骚扰，修建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有了秦始皇，中国的领土才有今天这么大。我听完故事后，对爷爷特别崇拜，感觉他讲故事时的风采可能跟秦始皇巡游国土时的威仪不相上下。

记得爷爷去世的那个晚上，父亲流着泪告诉我，爷爷没了。我当时并不理解父亲的悲伤，直到看见逐渐年老的父亲，越来越像爷爷，尤其是眼睛，我明显感觉到时光无情的流逝将意味着什么。我不能想像没有了父亲的生活还怎么继续。

临终前，爷爷把父亲给他买的石头镜留给了父亲。父亲把眼镜保存在箱底，想爷爷的时候就拿出来擦拭干净又放回去。每当这个时刻，父亲的一双眼睛里总是饱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