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老伴去世后，他的日子更加难熬，因为他即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这对于一个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北方男人来说并不奇怪。他的不幸还得从儿子娶媳妇开始说起。

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结婚时，两个姑娘早已出嫁，自从儿媳妇过门后，家里就战争不断。孙子的出生使他大喜过望，四十岁刚出头就做了爷爷的他对儿媳妇充满了感激。可是儿媳妇在此之后更加有恃无恐，明确提出要分家单过。如果他有几个儿子，儿媳妇提出分家不奇怪，只是一个儿子分家未免遭人笑话。

在村里有名望的几个人的主持下他们最终还是分了家。他和老伴住进了小屋子里另立锅灶。儿媳妇太厉害，分家后，他们老两口依然要看孙子，还要帮儿媳妇干地里的重活，只是儿媳妇再也不管他们的死活。儿子整年在外飘荡，据说腰缠万贯，可是儿媳妇管的紧，他们没有享过儿子一天福。就像他的父母也没有享过一天他的福一样。

当他与儿媳妇整天吵架的时候，他的老母亲和老父亲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苟延残喘。他的母亲认为他的儿子儿媳之所以不孝顺，不过是对他自己不孝顺的惩罚罢了。他作为兄弟四人中的老大，从来没有尽过赡养父母的责任。年轻时他的家境富裕，开着全队唯一一台大型拖拉机驰骋在田地里，坐在巨大轮胎之上的驾驶舱里威风凛凛，内心充满自豪。

父亲、母亲和老伴相继去世后，他逐渐变得年老多病不中用了。孙子孙女长大了，在儿媳妇眼里他全无用处，他吃顿饭都要看儿媳妇的脸色，每天吃饭就像乞讨一样。不过他的厄运似乎没有到头。儿子在打工的城市长期与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们共同养育了一个男孩子，他没见过的这个孙子已经上了小学。这些惊人的消息辗转传到了儿媳妇的耳中。儿媳妇大闹一场后，果断离婚，当然拿够了该拿的钱，并得到了家里的房产所有权。

他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媳，还因为儿子的背叛迁怒与他。儿子对未来的规划中根本没有考虑他。可笑的是，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里竟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生活中的一切对他来说完全丧失了意义。

他无家可归，只能躲在大女儿家里。女儿倒是孝顺，跟他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就在她家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他明白住在女儿家并非长久之计。周围能跟他开得起玩笑的人，每天见到他都要耍笑一番。有些说话直白的直接问他，一把年纪了，天天住女儿家还要不要脸了。其实，人们只是开个玩笑，不曾想却正好击中了他的要害。

那天晚上过了午夜十二点他还未入睡。想起父母和老伴，还有追求幸福生活的儿子，他老泪纵横，全然顾不得体面，也不管他死后人们如何议论，女儿如何伤心，在女儿家的房梁上上吊自尽了。那一天，正好是他六十周岁生日，当然也是他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