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丈夫要去另外一所大学任教的。其实,几个月前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了。不过她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时间加入那些闲话人的行列。
丈夫要去的大学在另外一座城市,事先没有跟她商量甚至没有提起过以后一家人分居两地所带来的种种困难怎么克服。他一贯做事滴水不漏,想必早已有了打算,她的意见根本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那天晚上,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到家里,面无表情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的话证实了几个月以来的传言非虚,更重要的是孩子他要带走,由他的母亲负责照顾。他没有说她该怎么办,也没有要求她跟着他过去。她习惯了他的漠视,知道他若不说,问也白问。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走出房门,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也没有在她内心激起一丝涟漪。
她无法埋怨他,只能怪自己在生活方面近于无能的表现。她从小苦练钢琴演奏,没有其它爱好,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她外表冷漠,内心却火一般炽热,她向往一切美好的事物,只是不善于表达。她从国内某知名音乐学院毕业后留学俄国,在异国他乡学习艰深的音乐理论和细腻的弹奏技巧。超乎常人的音乐天赋再加上名师指点,几年下来她对音乐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回国后,她在大学里教音乐认识了做工科研究的丈夫。他们觉得彼此条件不错,家境方面也称得上门当户对就很快结婚了。婚后两年时间,她生下了一个男孩。由于她在洗衣服做饭和照顾孩子方面无一长处,所以就请婆婆来带孩子。可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带孩子的手法一般年轻人又看不上,所以婆媳之间的矛盾日深。他很少回家,对妻子和母亲之间的不愉快视而不见,一边心疼自己的母亲,一边冷落妻子。
当有更好的选择时,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与她分居,并带走了孩子。他清楚她没有办法反对,因为她的母亲早已离世,而她又受不了带孩子的苦。他对她了如指掌,他清楚只要手里握住孩子这个棋子,她就不得不就范。他把干工作的精明劲全部用到怎么算计妻子上了,只是用错了地方却不自知。
她独自一人住在学校提供的公寓里,从不做饭天天在教工食堂凑合着吃点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难以入睡,对儿子的思念袭上心头。她知道他等着她提出离婚,她的直觉告诉她丈夫早就背叛了她。且不说,她先提出离婚,他就会凭借聪明才智让她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孩子她不能离婚,哪怕这个婚姻名存实亡。
她现在每个周末都去看孩子,孩子开始与她有些疏远,见到她又打又抓,由于她的坚持,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正在逐渐恢复。
过去的岁月里,她沉浸在钢琴的世界里,五十二个白键,三十六个黑键,每个键都对应一个固定的频率,黑白分明。生活的键盘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有多少种情况,每种情况都似乎晦暗不明。有些人非敌非友、亦正亦邪,有些事非对非错、亦真亦假。对她来说,这些太复杂了,但是她还得硬着头皮往前闯。